《江南烟云事》菊前孤客

3、风尘美玉

　　夜渐渐深了，秦淮河上依旧是一片桨声灯影。
　　画舫里丝竹醉人，然而有些人是无心赏的。
　　“新来的那位云姑娘和她的丫头都那么标致，怕是该抢咱们的生意了吧？”
　　“是啊，以后再品香楼......”
　　绯玉一人端着酒，半晌才闭着眼睛道：“她只是卖艺的歌女，和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人过来了，“玉姑娘......”
　　“嗯。”绯玉还是是闭着眼睛，依旧沉醉在酒里，道：“何事？”
　　“妈妈叫你回品香楼，吴爷已经候着了......”
　　“啪”地一声，酒杯摔在了地上，绯玉酒也醒了，道：“告诉她，吴爷这生意我就是不接！那狗杂种，老娘没把他轰出品香楼就算不错了！”
　　“玉姑娘。”那来者道：“您消消气，吴爷可是花了大价钱。再说，您来这品香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干咱们这行，不就是......”
　　“滚。”绯玉声音并不大，重新倒了杯酒，气也消了。
　　那来者要等绯玉改注意，便是一直候着。
　　又过了半晌，忽听一人道：“呦，云姑娘今天怎么也来这画舫上了？”
　　“老板让我来看看玉姑娘。”云珮说着走了进来。
　　绯玉放下酒杯，不紧不慢地说：“云妹妹，麻烦你回去说一声，我今天就在这画舫上喝酒，不回去了。”
　　云珮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在见到绯玉之前，对这位“品香楼的头牌姑娘”多多少少带着一点鄙薄。但绯玉和她想的却是大不一样。绯玉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眉眼腰身间带着风尘花柳们特有的风流，却不带一丝风骚和下贱。一张脸美的不可方物，有说不出的一份清傲，完全不符合她印象里花魁的模样。
　　云珮叹了口气，道：“玉姑娘，这天也不暖和。若是在画舫上呆上一夜，怕是要出毛病的。”
　　“出毛病就出吧。”绯玉冷笑道：“姑奶奶死也不回品香楼接吴爷那笔生意。”
　　“好好好。”云珮只得顺着绯玉说下去，道：“不接不接，但终归是回去再......”
　　“云妹妹。”绯玉又轻轻啜起杯中的酒，道：“你回去吧。就说是我怎么也不回去，这样那老鸨不会怪罪你的。”
　　“玉姑娘......”云珮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唉......”绯玉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我随你回去便是。”
　　云珮这才是嫣然一笑，道：“好，走吧。”
　　想是酒喝多了，绯玉有些站不稳，云珮赶紧上前扶住她，二人一起上了岸。
　　“玉姑娘。”云珮皱眉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喜欢作践自己的身子么？”
　　“嗯......”绯玉笑道：“作践死了，就快活了。”
　　“玉姑娘。”云珮心头一紧，道：“别这样想。”除了这句话，她也不知如何安慰。
　　绯玉不禁笑了起来，道：“妹妹心地真是好的很啊。”
　　云珮说不出心里是如何滋味，她虽和绯玉才认识，并无交情可言，但或许是因为她本性善良，见绯玉如此，不禁落泪道：“玉姑娘，人活着总是要往好处想想。说不定哪天就有那个公子来把你赎了出去。”
　　绯玉的笑渐渐僵在了脸上，一双眸子瞬时间变得茫然起来，似是在追忆已经飘散成烟的往事。隔了半晌才道：“好了，别如此了，咱们快些回去。”
　　云珮试了试泪水，道：“问句不当问的话，吴爷那笔生意......”
　　“我说不接就是不接。”绯玉道：“我虽然已经不是干净身子，但也不是任是谁就玩弄的人，吴爷那畜生仗着自己有俩钱，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这样的人，老娘死也不伺候！”
　　“那......”云珮道：“到了，我们进去。”说罢拉着绯玉进了品香楼。
　　“哟，你们回来了！”老鸨迎了上去，道：“绯玉啊，吴爷他已经......”
　　“我说过了。”绯玉正色道：“不接就是不接，别再来烦我！”
　　“你......”想是老鸨也劝过绯玉多次了，生气起来，道：“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呵呵。”绯玉冷笑道：“你当自己谁啊。金陵的青楼这么多。话先搁这儿，前些天倚翠楼的人还来找我着，我说不定那天一不高兴，还不照顾你这品香楼的生意了。”说罢径自上楼。
　　云珮看了老鸨一眼，亦回了房。
　　“可算是回来了！”月妍松了口气，道：“琴我已经弄了回来。试试吧。”
　　“不必了。”云珮道：“我没心。”
　　月妍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坐身琴前弹了起来，道：“琴还不错，我弹的可好？”
　　“嗯，你琴艺已不在我之下。”云珮微微一笑，道：“只是这是个什么曲子？”
　　“这......”月妍垂头道：“不过是月妍一时兴起，做的曲子罢了。”
　　云珮却是来了兴致，问：“可取了名字？”
　　“风月愁。”月妍说出来时，眼睛并未看向云珮，而是向窗外望去。
　　“月妍，你若是不想和我说，我也不怪你。”云珮颦眉道：“这曲子所奏的绝对不单单是风月闲愁，你这次跟我出来，虽然不曾后悔，却是有所牵挂是不是？”
　　“有所牵挂？”月妍不解，这曲子只是她闲来无事做的，却不曾想把她心里的事儿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