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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章 ...

  •   八月约旦河畔的艾因贾鲁平原的夜已深,周遭一片静默,这种安静与荒凉不过只是战火的延续。
      一只乌鸦拍打着黝黑的翅膀,发出“呱呱”的叫声,缓缓地落到一座小土丘顶的一棵枯树上。这乌鸦落到树枝上就停止了刺耳的鸣叫。它四处张望了片刻,当看到枯树下草丛里的某种不知名的活物时,又发出了刺耳的“呱呱”声,随即重新拍打起翅膀,飞上天空,飞入了灰蒙蒙的云层中。
      吓走乌鸦的是一个带着灰色兜帽、一身灰袍的精瘦男子。只见那男子从草丛中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然后微微摆了摆手,在他身后的草丛中又陆陆续续地站起了三位与那男子相同装束的身影,只不过后面这三人显然不是成年男子,从身形上看,可以判断出身后的这三位是三名十几岁的年轻女子。
      尽管他们的动作十分轻微谨慎,但一举一动之间依然显出了几分僵硬,看来这四人已在这小丘上静静地潜伏了许久。他们经过了一番探查,认定了四周安全后,便开始猫着腰缓慢地朝着小土丘的最高处前行。
      当四人快行至土丘顶端时,走在最前方的男子忽然一摆手,四人便极迅速地一俯身消失在了黑暗的草丛中。片刻后就见一位骑兵打扮的人骑着一匹矮小的蒙古马出现在了不远处。那人一脸的疤痕,瞧上去凶恶之极,胸前挂着一个黑铁铸成的十字架,披着一头蓬松的黑发,一身皮革制的甲胄,身后背着弓箭和箭筒,腰间插着两把明晃晃的弯刀。他小心翼翼地巡视着目之所及的每一处地方,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巡逻兵,一个大蒙古帝国的巡逻兵,一眼就可以看出他隶属于伊尔汗国,因为但凡是伊尔汗国的军人都会用钢刀在脸上划出大量不规则的疤痕,且胸前佩戴黑铁十字架。在过去不到三年里,伊尔汗国的铁蹄势如破竹,先后攻陷了西亚的两个最繁华的城市——巴格达和大马士革,并将其付之一炬,城中的男子几乎被屠戮殆尽,女子差不多都成了蒙军的奴隶。如今这支蒙古铁骑又跨过了约旦河,企图在征服埃及的马穆鲁克王国后,再掉头北上占领耶路撒冷,从而彻底占据整个西亚。
      当那位蒙古巡逻兵渐渐走远,四个匍匐着的灰衣人才缓缓躬起身子,继续小心前行。当来到土丘最顶端时,四人才又缓缓立起身朝前方望去,只见得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因为土丘下不远处,就是蒙军的军营了。
      今天蒙古军营的警戒比往日要松懈不少,因为就在这日白天,蒙古军队刚刚全歼了由埃及马穆鲁克王国的苏丹忽都斯·贝尔巴斯所统领的回人联军的先锋部队。蒙军知道,此番大胜过后,由埃及人、突厥人这两个世仇所结成的脆弱同盟,必然会相互指责和猜忌对方,短时间之内回人不可能再次组织起任何有威胁的攻势。所以,这时蒙古军中的大多数人几乎都在聚众饮酒狂欢,因而,今日的蒙古大营才会显得格外松懈。
      四个灰衣人望着蒙军的军营,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闪现出了仇恨与凶恶的目光。他们是四名刺客,四名阿萨辛刺客。阿萨辛兄弟会曾在西亚威名赫赫,阿萨辛的创立者是一名被称作“山中老人”的传奇人物,传说这山中老人高深莫测,他最擅长的就是组织和训练顶级刺客,并依靠这些刺客四处从事暗杀、偷窃、收集情报等行动。数百年间,这阿萨辛兄弟会搅得诸国人心惶惶,各国的统治者也拿这个组织束手无策。
      多年以前,当伊尔汗率领蒙古铁骑入侵回人领地的初期,阿萨辛刺客就给蒙古大军带来过不小的麻烦,大量的蒙古中高级将领和工匠遭到了兄弟会的暗杀。可不久之后,刺客组织当中的一位高级头目却被蒙军用重金买通。一天夜晚,被收买的叛徒带领着蒙军来到了刺客组织的秘密基地——鹰巢,一夜之间,蒙军几乎将聚集在鹰巢中的阿萨辛刺客一网打尽,其中只有一个名叫哈里罕的刺客大师得以死里逃生,成了唯一幸存的阿萨辛高级头目。
      如今站在土丘上望着蒙古军营的灰衣男子,就是当年从蒙军屠刀下死里逃生的刺客大师哈里罕。他今晚行动的目标,就是这支蒙古军队的最高统帅蒙古帝国的伊儿汗——孛儿只斤·旭烈兀。
      自从蒙军进入西亚以来,孛儿只斤·旭烈兀这个名字就成了所有阿拉伯人和突厥人心中的死神与梦魇。这些年来,他的军团打垮了一支又一支阿拉伯和突厥的军队。旭烈兀的军队所过之处,男子尽皆化作白骨,而女人都变成了蒙军的奴隶。
      据说蒙古帝国的建立者成吉思汗虽英武不凡,但却生性怕狗,再加上蒙古军营中又有着大量的马群,凶恶的恶犬往往会惊吓到马匹。基于以上两原因,蒙古军营中都是不养狗的,而没有了狗的警戒就为刺客们的潜入降低了难度。
      哈里罕一只手以匕首胁住一个蒙军军侯的喉咙,另一只手则捂住他的嘴,这位军侯是不久之前刚在他的帐篷内一番痛饮后出门小解时被哈里罕和另一位红发女刺客从背后制住的。与此同时,另外两位女刺客也悄悄潜入了军侯的帐篷内打晕了服侍他的两个女奴。不久后,哈里罕与红发女刺客便把那军侯押解到了他的帐篷内。很快,他们就从这位军侯的口中审问出了伊尔汗还在中军大帐内与多位将军饮酒的消息。这一切都进行得干干净净无声无息。
      “阿伊法,我们出去。”哈里罕对那位红发女刺客说道。叫阿伊法的红发女子默默点了点头,便率先走出了帐篷。
      “你们两个快点收拾好这里,换上那两个女人的衣服,我们分头行动,你们负责接应我和阿伊法。”说完哈里罕也出了帐篷。
      走出帐篷的哈里罕,看了看等候在门口的这个叫做阿伊法的红发少女。她今年才十二岁,是三个女刺客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哈里罕原本有过让她装扮成女奴的打算,因为装扮成女奴比直接潜入要安全许多,可思来想去,哈里罕还是觉得阿伊法实在是不适合装扮成女奴。因为这个十二岁的女子不但生得美,且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贵气,不论怎么装扮她都不可能会像一个女奴的。
      阿伊法有着一头与众不同的微微卷曲的火红色头发,她的皮肤比普通的西亚女子要白皙许多,说是洁白无瑕也不为过,另外眉宇间还隐约透着几分柔媚、几分英气和几分冷傲。接触过阿伊法的人几乎都无法看透她究竟是个何种性情的女子。自从两年前哈里罕在巴格达城破之际把她从蒙军的屠刀下救出后,她就变得寡言少语,可即便是不说话,那种高贵的气质却无时无刻不在她的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尽管这两年来她每天都经受着严酷的刺客训练,但这种气质也并有被消磨掉分毫。
      阿伊法年纪虽轻,但在三个被哈里罕训练出的女刺客里,却是最出色的一个。阿伊法不仅行动敏捷还做事冷静果决。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曾经完成过多项艰巨的任务。比如,她曾独自一人刺杀过一名帮蒙古军做事的突厥商人;与哈里罕两人合作从蒙军手里营救出埃及苏丹的侄子;与另外两名女刺客合作,帮埃及军队从旭烈兀的心腹大将、蒙古帝国的大那颜怯的不花的营帐中,偷出一份蒙古军进军埃及的行军路线图等等。虽说哈里罕平日对她十分苛刻严厉,但哈里罕心中明白,阿伊法或许是真主赐给阿萨辛兄弟会的最后一名天才刺客了。
      哈里罕在前,阿伊法在后,二人悄无声息地杀掉了几个守卫后很快就到了中军大帐前教场边的一处马棚,当哈里罕准备继续前行时,身后的阿伊法却轻声叫道:“等等!”
      哈里罕回头看了看阿伊法,之后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从中军帐中正走出一群人来,先是一人被六七名蒙古武士捆绑着从营帐内押出,那被绑着的人一面做着无畏的抵抗还一面用突厥语喋喋不休地叫骂着。哈里罕和阿伊法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他就是白天在战场上被蒙军所俘的联军突厥先锋。
      紧随其后的是三位蒙古将军。这三个蒙古将军看上去都很开心,三个人站定在大帐前就开始有说有笑起来。阿伊法这时轻声说道:“中间那个黑辫子白胡子的就是怯的不花,上次我去他军帐中偷军事地图时见过这人。”在哈里罕和阿伊法眼中,对伊尔汗国的将军的印象几乎都差不多,因为他们都是差不多的装束,脸上都布满了疤痕,哈里罕和阿伊法辨认这些人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看他们的胡子和辫子。
      哈里罕微微欠起身,仔细望了望怯的不花,这个蒙古军团的先锋官、伊尔汗的副手和左膀右臂。这时只见怯的不花对教场里的一个武士头目挥了挥手,那头目便走到三位蒙古将军身前弯腰行礼。怯的不花摆着手说笑了几句过后,那头目就转身走向了那还在不停叫骂着的突厥先锋。
      头目挥手吩咐了几句,几名蒙古武士立刻将突厥先锋松了绑,而另外一个士兵却朝着哈里罕和阿伊法所在的马棚方向走了过来。哈里罕和阿伊法见了,便立即屏住了呼吸趴到了地上,而那位蒙古士兵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二人,只是牵起一匹战马后又重新走回了教场。
      当哈里罕和阿伊法重新欠起身望向教场时,二人发现那名刚刚被松了绑的突厥先锋现在双手的手腕又被蒙军用绳索捆在了一起,而绳索的另一端却被蒙军系在了刚刚被从马棚里牵走的那战马的马鞍后,而那匹战马周身上下也被披上了漆黑的铁甲。
      紧接着一个浑身披着黑色铁甲的蒙古武士就跳上了马背,只见他扬起马鞭朝着马屁股上用力抽打了数下。那马儿一声嘶鸣,就开始在武士的驾驭下绕着教场奋力地奔跑起来。那位突厥先锋立刻就被拖倒在地,被马拽着绕圈。三位营帐前的蒙古将军此刻却发出了阵阵狂笑。
      几圈下来,教场地上已留下了一圈伴随着马蹄印的血迹。这时候,一位蒙古士兵将一把弓和三支箭端到了三位将军的身前。站在中间的怯的不花,向他右侧的那位蒙古将军微微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位将军便毫不客气地拿起弓箭朝着那位被马拖拽着还叫骂不停的突厥先锋的方向放了一箭。这个举动着实让哈里罕心头一纠,他甚至还微微伸长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过这一箭并没有射中那位突厥先锋,而是射在了距离阿伊法身子只有几寸距离的马棚的柱子上。这场虚惊,对哈里罕的震撼着实不小,即便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精锐刺客。可当哈里罕低下头看向阿伊法时,她的目光却依然平静如水,似乎没有被刚才的那一幕震慑到分毫。
      哈里罕定了定神,目光重新投向了教场之中。这时那位没有射中的蒙古将军已气得捶胸顿足,而怯的不花和另一位蒙古将军却在拍手叫好。一阵笑声过后,怯的不花左侧的将军也接过弓箭对着被马拖拽着的突厥先锋又放了一箭。片刻之后,只听得那突厥先锋一声哀嚎,这一箭射中了,只不过这一箭虽是中了,但却没能命中要害,这箭扎入了突厥先锋的右手上臂。而这位突厥先锋的的确确也是条硬汉,哀嚎一声后,他的叫骂之声反倒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了。
      怯的不花身边的两位蒙古将军正准备欢声庆贺,只见他忽然拿起弓箭,弯弓搭箭“嗖”的就是一箭射出。紧接着那正在不停叫骂的突厥先锋瞬间就停止了骂声。众人回过神来朝教场看去时,只见前一刻还在高声叫骂的突厥先锋现已断了气。怯的不花射出的那支箭不偏不斜正正好好插在了突厥先锋的眉心之上。这时教场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怯的不花得意的笑声在教场上空久久回荡着……
      哈里罕一咬牙便从腰间拔出了匕首,就准备要冲出去。
      “你干什么!”哈里罕突觉手腕被人拽住。哈里罕回头望去,只见阿伊法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标。”阿伊法的这句话冷漠而坚定。这时哈里罕才冷静了下来,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标并非怯的不花,也不是营救其他被俘的将军,此行的目标是伊尔汗国的伊尔汗旭烈兀。
      再次目睹了蒙军残暴的这一刻,哈里罕的脑海中又不由浮现出了两年前,在底格里斯河东岸,他亲身参与的保卫阿巴斯王国的战役。那一战蒙军的悍勇、善战和冷酷,就像一个散发着恐惧的幽灵,两年来不时都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当蒙军入侵阿巴斯王国时,总理大臣阿勒迦密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只知道在巴格达深宫中享乐的苏丹穆斯台绥姆说:“他们就是一群不堪一击的废物,花剌子模和欧罗巴人之所以会被蒙古的军队打败根本不是因为这些来自东方的牧民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欧罗巴人和花剌子模人太过愚蠢,要对付蒙古军其实只需要阿巴斯王国的妇女们一人带一块石头上战场就足以将他们赶回东方了。”
      可悲的是这种可笑的谎言居然得到了阿巴斯朝野的一致认同,殊不知这时的阿巴斯总理大臣阿勒迦密早已被蒙古国使者用五十箱黄金和三个各具风韵的美女给收买了。据说这三位美女一位是黑发黄皮的东方美人、一位是金发碧眼的日耳曼女郎、另一位则是个美艳豪放的蒙古女子。阿勒迦密夜夜与她们厮混在一起,却没有察觉到他和阿巴斯朝野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三个美女源源不断的密报给了蒙古军中的一个被称作脱古思的女人。这脱古思就是伊尔汗旭烈兀的可敦。
      短短两个月不到,阿巴斯王国东部的边防军就被蒙军一一歼灭,眼看着蒙古军队就将抵达底格里斯河东岸,阿巴斯王国的苏丹穆斯台绥姆这才决定让他的二儿子阿合马王子率军渡过底格里斯河正面迎击蒙古大军。
      这时的哈里罕刚刚养好伤,养好从蒙军突袭鹰巢的那个晚上受的重伤,这一次他是作为阿合马王子的贴身护卫随军参战,由于与阿合马王子寸步不离的关系,哈里罕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提醒王子千万不要轻视了这些东方人,这些东方人要远比阿勒迦密所描述的可怕许多。或许是哈里罕的提醒起了作用,阿合马王子战前就做了不少准备,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他所做的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开战之日,阿巴斯的军队在底格里斯河以东大约三十里外的广袤平原上集结。阿巴斯人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衣黑甲,连兵戈和防具,阿巴斯人都习惯将其涂成黑色,正因为阿巴斯人信奉黑色,所以蒙古、中原等东方民族都称其为“黑衣大食”。黑色的军团摆成了八个巨大的万人长矛方阵。方阵分为三列:第一和第三列三个,第二列两个。第二列的两个方阵中间是一个可移动的高台。阿合马王子和他的顾问们都在这个高台之上指挥作战,高台之下则是几队王子的卫戍。
      之所以这样布阵,是因为阿合马王子所派出的斥候告诉他和他的军事顾问们,蒙古军的部队只有骑兵,几乎没有侦查到蒙军的军队里有步兵和战车的身影。于是阿合马王子的军事顾问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告诉了他一个千年不变的“军事真理”——不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不论是在欧罗巴还是西亚北非诸国,对付骑兵的最佳选择就是四四方方的长矛方阵,不论是轻骑兵的迂回包抄还是重装骑兵的正面突击都是无法击破四面布满锐利矛刺的巨大方阵的。
      除此之外,阿合马王子为了应对蒙军精湛的射术,他还做了针对性的部署,他命令巴格达城里的数千名能工巧匠连夜赶制了几万个专门用来应付蒙军弓箭的秘密武器,即用沙漠中的一种特殊藤蔓编制而成的盾牌,它们十分轻便且韧性十足。阿合马认为等到蒙军万箭齐发时,他只需一声令下,让军队举起盾牌,蒙军就会无计可施了,加之这种盾牌很轻便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蒙军射击时阿巴斯人的阵型不被打乱,不至于出现能让蒙军有机可乘的“突破口”。
      可这位王子却不知道,他如此这般兴师动众地赶制秘密武器的消息,很轻易地就被蒙军在巴格达城中的细作打探得一清二楚,甚至在双方开战的三天以前,蒙古军营中的旭烈兀手里就已经拿着一面这种盾牌的成品在细细端详了。
      阿合马王子立于高台之上,手扶着栏杆,望着远方的蒙古军队,脸上满是不屑之色。相比于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阿巴斯军队,蒙古骑兵们却显得要散漫了许多。只见对面的骑着马的蒙古军根本就不像是来打仗的,反倒是像来放马的,马匹横七竖八地胡乱站着,马背上的蒙兵有些穿着轻便的皮甲,有些只戴了一顶头盔或一个护肩,甚至有的因为天气炎热就直接光起了上身。尽管装束各不相同但若是细细观察可以发现蒙军的马鞍、马鞭、弓箭、弯刀几乎每一位骑兵都有配备,且制造的工艺都是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蒙古骑兵们这时有的在嚼肉干,有的在擦拭自己的弯刀,更有甚者还有的脱掉了一只靴子跷着一条腿猫着腰在马背上抠脚。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看看啊!哈里罕!他们哪里像是一支军队哟,活像一群偷马贼!不!不不不!我看偷马贼看上去都比这些人更加训练有素……哈哈哈……”阿合马指着蒙军的方向朝着哈里罕放声大笑道。紧接着,其他的军事顾问们也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
      “殿下!我还是那句话,请不要轻视你的敌人!”在一阵阵笑声中,哈里罕的话显得很微弱,但语气却十分的坚定。
      众人笑了一阵,阿合马王子忽然一摆手,高声道:“好了!都别笑了,传令兵!传我的命令全军朝敌军的方向正面推进!”
      “得令!殿下!”传令兵微一行礼,便快步跑下了高台,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响起,阿巴斯的方阵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步调一致地朝着蒙军的方向逼近。
      见黑色的军团开了过来,原本瞧上去散漫无比的蒙古军瞬间就犹如变了一只军队一样,每一个蒙古骑兵立刻都精神抖擞了起来,蒙古骑兵们纷纷停下了各自手里的动作,收起了弯刀,勒紧了马缰绳。
      “嘘……”蒙古军团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响亮而悠长的马哨声。这马哨声一响,蒙古的骑兵们纷纷抽打起了手里的马鞭,发起了对迎面而来的阿巴斯军团的冲锋。
      “哼!愚蠢!愚蠢至极!”阿合马王子轻蔑地一笑,接着他便叫传令兵传令三军停止前进,亮出长矛和盾牌等待蒙军的冲击。在阿合马看来,蒙军的骑兵简直就如同流寇一般根本不可能对他的黑色长矛方阵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打击,因为他早年曾经追随一位阿巴斯王国的老将军与欧罗巴来的十字军骑士团打过仗,甚至还与威名赫赫的突厥骑兵也交过手。不论是欧罗巴的骑士还是西亚的突厥骑兵,他们□□的几乎都是高头大马,而他们冲锋时也都是摆成某种阵型进行很有规律的包抄与冲锋。可再看蒙军这边他们所骑乘的蒙古马几乎都是很矮小的。在阿合马看来,蒙古马的大小几乎都和他在巴格达王宫里喂养的狗差不多。再说起阵型,蒙军的冲锋就几乎毫无阵型可言,因为蒙军冲锋时既没有任何层次感也无任何节奏规律。可谓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皆是一片杂乱无序。
      当蒙古骑兵冲到离阿巴斯人的长矛方阵只有大约三十丈的位置时,蒙古军中又响起了“嘘……”的一声马哨声。这马哨声一响,蒙古骑兵们迅速开始调整马头,蒙军的骑兵部队立刻一分为二开始朝着阿巴斯长矛方阵的两翼奔跑。
      “哼!想包围我们吗!那就来吧!”阿合马王子依旧显得信心满满。在他的思维里骑兵对于长矛方阵的包围,就犹如蛇想用自己的身体去勒死一只刺猬一样,结果只能是蛇被刺猬活活扎死。
      当两路蒙古骑兵齐头并进分别到达阿巴斯大方阵的两翼时,“嘘嘘嘘!嘘嘘嘘!”两侧蒙古军中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马哨声,随之而来的便是蒙古骑士们举起弓箭朝着阿巴斯人的方阵万箭齐发。
      “可笑!”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阿合马话音刚落,阿巴斯王国的战士们就纷纷举起了事先准备好的荆棘盾牌。蒙军的第一轮射击大多都射在了阿巴斯人韧性十足的盾牌上,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杀伤,更没有打乱阿巴斯人的方阵。
      两队蒙古骑兵一队以顺时针、一队以逆时针不停地围绕着阿巴斯人的大方阵奔跑,跑了没几圈,地上就扬起了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的沙尘,渐渐的阿合马的心中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叫道:“传令兵!命令全军严加戒备!”
      “是!王子殿下!”传令兵刚一退下,阿合马所在的可移动高台的西北方的长矛方阵当中就传来了一阵骚动之声。阿合马忙转头望去,由于沙尘的阻隔好一阵子阿合马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些蒙古军在第一次齐射无效后,就改变了策略,他们在奔跑的过程中开始时不时地无规律地朝着阿巴斯的方阵中投石和射箭。人骑在马上,马又在高速地奔跑,这时如果马背上的人奋力抛出石块,由于高速奔跑的马所带来的惯性作用被抛出的石块的速度和冲击力也就大幅增加了。
      石块和箭矢向阿巴斯人原本整齐的方阵中袭来,造成混乱就成了必然,因为荆棘所制作成的盾牌虽说能抵御箭矢,但由于其过于轻便,当飞石从天而降时阿巴斯的士兵们就只能选择躲避了,轻便的盾牌在面对一块块从天而降且冲击力十足的石头时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有的人要抵挡箭矢,而有的人却要躲避飞石,长矛方阵的混乱就这样渐渐开始了。
      阿巴斯阵中也有数队弓箭手以弓箭对敌军进行了还击,可是由于蒙古骑兵都处在高速移动中,加之矮小的蒙古马行动十分灵活迅捷,此外还有飞扬的沙尘作为掩护,所以阿巴斯弓箭手的还击所取得的成效也是非常有限的。
      “传令兵!命令全军保持阵型!不要乱!不许乱!”阿合马王子好像有了几分恼怒。可王子的这一道命令似乎没有任何效果,面对着一波波越来越密集的飞石和箭矢袭来,阿巴斯军队先是西北方向的长矛方阵发生了混乱,然后是西南方向,接着是正北方向,最后阿合马和他的顾问团们发现整个阿巴斯人的军阵都陷入了一片骚乱之中。
      蒙古的伊尔汗旭烈兀曾经多次被蒙古帝国第二任大汗窝阔台称赞说他是成吉思汗的孙子里最会带兵打仗的一个。窝阔台汗的称赞绝非空穴来风,当旭烈兀得知阿巴斯人在大费周章地制作轻便的荆棘盾牌时,他就完全看透了阿合马的意图,这种坚韧而轻便的盾牌既可以有效抵御蒙古骑兵的强弓硬弩,同时因为它十分轻便又可以在抵御弓箭射击时最大限度地保证阿巴斯人的长矛方阵不发生混乱。不过,很快旭烈兀就找到了一个最简单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来破解阿巴斯人的“秘密武器”,这就是——飞石。
      据说早些时日,当蒙古军队准备出兵的时候,阿巴斯人的细作和斥候就发现许多蒙古士兵捡了石头放进了他们的马袋里。可是没有几个人把这个现象上报给阿巴斯军队的指挥层,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向上级禀报的军情,甚至很多阿巴斯的细作和斥候还认为这应该只是东方蛮族的一种不可理喻的癖好。
      “该死!该死!”阿合马显得很愤怒,他不停地捶打着胸前的栏杆。
      “殿下!”一位白须白发满面媚笑之色的老头子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阿合马微微哼了一声。那老者干笑了两声说道:“殿下不必焦急,敌军……那些敌军,他们爱丢石头就让他们丢好了,反正石头又……又丢不死人,等等看!等等看!等他们把石头都丢完还能有什么花招。”说完便嘿嘿干笑了两声。哈里罕知道,这个老家伙是阿巴斯朝廷里的副军机大臣,一个无能谄媚之徒。
      “不!有点不对劲!”王子精神刚刚松懈了一点,忽然又听见哈里罕在身边说道。
      “怎么了?哈里罕?”阿合马王子转头问。
      “那边!”一脸肃然的哈里罕抬手指向正前方,阿合马和他的顾问们纷纷顺着哈里罕手指的方向望去。
      因为哈里罕是一名刺客,他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听觉,由于沙尘的遮挡,当整支阿巴斯军队被蒙军的飞石和箭矢弄得骚乱不堪之时,哈里罕就感觉到了一支骑兵!一支整齐划一的骑兵正朝着阿巴斯的军阵快速接近。
      “不!”一个站在最前排的阿巴斯士兵突然发出了一声恐惧的惊叫。接着便有一支箭从飞扬的沙尘中飞出,箭的飞行速度很快,瞬间就贯穿了那士兵的胸膛,射穿了这名士兵的身体之后那支箭还在高速地向前飞驰,飞向了后面的另一位士兵,这名士兵大吼一声便举起盾牌抵挡,“嚓!”让四周的阿巴斯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支箭居然还射穿了士兵举起的荆棘盾牌,最终扎在了这名士兵的肚子上。
      当周围的阿巴斯士兵们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名被射杀的士兵时,数百□□样的箭又从飞扬的沙尘中飞了出来,一阵阵惊恐痛苦的哭喊声瞬间就响彻了天际……
      这时才有士兵发现,这是一种不一样的箭。这种箭的箭头与众不同,那是一种半透明的晶体箭头。原来蒙古铁骑南征北战掠夺了无数的金银珠宝,但是蒙古大汗却规定有一种财物必须全部上交军队,这种东西就是金刚石,也就是后人所说的钻石,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随军的蒙古妇女们每日除了侍奉蒙古军人以外,她们几乎就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掠夺来的金刚石打磨成一颗颗锋利的箭头。
      这种箭的箭头是金刚石,箭身则是铁质的,由于其重量过大,所以这种箭只能用弩机进行近距离发射,但其对近距离目标所带来的贯穿效果和杀伤力却是非常惊人的。这种箭矢的出现也就意味着有一支蒙古军队在沙尘的掩护下,距离混乱中的阿巴斯军阵已经近在咫尺了。
      片刻之后,阿巴斯的士兵们便感觉到了很明显的来自大地的震颤,很快一排排整整齐齐手握两柄寒光闪闪的弯刀的黑甲骑士从飞扬的沙尘中冲出。这些黑甲骑士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他们全身上下一身黑甲,连人带马只露出了马和人的双目,且胸前都挂有黑铁十字架……最可怕的是这些身披重甲的骑士的速度简直如风驰电掣一般,比起外圈的那些蒙古轻骑速度竟毫不逊色。
      这时长矛方阵已乱,在重骑兵的一阵强弩的射杀过后,阿巴斯军阵更是一根长矛也没能竖起来。这时蒙军的黑甲重骑兵一进入阿巴斯人的军阵就可以把重装骑兵的冲击力、杀伤力和破坏力发挥到极致。当然阿巴斯人也不全是待宰羔羊,他们中也有不少人挥舞起手里的兵器对黑色重骑兵进行反击,可是没有了长矛,普通的刀剑劈砍在一身重甲的蒙古骑兵身上几乎没有多少实际效果。
      蒙古当时的冶炼技术已很精湛,他们所铸造出的盔甲不但极轻薄,而且还有着极高的柔韧性,几乎可以抵御除长矛和弩箭之外的所有冷兵器的攻击。传说蒙军之所以喜欢大规模屠杀敌方的男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收集男子之血,因为蒙军淬炼兵刃和盔甲都是用男子之血作为淬炼的媒介,而人血当中含有大量的微量元素和矿物质,一旦将这些物质淬炼到兵器和盔甲中,兵器和盔甲就会极大地提升坚韧性。
      又过了片刻,当一排排的黑甲骑兵纷纷碾压进阿巴斯人的军阵时,一阵阵哀嚎哭喊之声也就回响在了天地之间。阿巴斯人的军阵就这样犹如决堤的水坝般彻底溃塌了。
      “真主啊!救命啊!”
      “快跑啊!”
      “快跑!救命啊!”高台上看清形势的那些阿合马的军事顾问们纷纷叫喊着逃命去了。
      “传令兵!传令兵!传令兵……”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阿合马王子连声叫喊着,见此情形哈里罕只得长叹一声走上前去拉起阿合马王子也逃走了。
      战场上的众多阿巴斯士兵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忽然一个阿巴斯士兵指着四周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嚎叫。阿巴斯人四下一望,才发现原先那些绕圈着阿巴斯军阵袭扰的两队蒙古轻骑兵现在已经将阿巴斯人团团围住。一面是还在不停冲杀的蒙古重骑兵,而另外三个方向也都是已经拔出明晃晃钢刀的蒙古轻骑,阿巴斯的军人们这时已然明白他们已身处何等凶险的绝境。
      阿巴斯人在西亚立国已有五百余年,悍勇既是他们的天性也是他们重要的立国之本,四百多年前阿巴斯人就曾经在怛罗斯打败过同样来自东方且无比强大的大唐军队。如今身处死地,阿巴斯的战士们纷纷发出了最后的嘶吼,都准备要与蒙军殊死一搏。
      “那里!那里可以出去!”当阿巴斯的勇士们尽皆双目血红准备扑向蒙军时,阿巴斯的军阵中忽然有人这样喊了一声。阿巴斯的军人们纷纷顺着那喊话之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蒙军的包围圈果然是有一个很大的缺口,而且那缺口居然在通往底格里斯河与巴格达的方向……
      此时求生的欲望,击碎了每一颗企图殊死一搏的勇敢心灵,就是因为这个缺口的出现,让这些前一刻还想与蒙军死战到底的阿巴斯勇士变成了一群只知道逃命的羔羊。
      阿巴斯人残存的阵型几乎在顷刻之间就自动瓦解了。阿巴斯的将士们纷纷涌向了那个缺口,他们互相推挤踩踏,导致死伤无数,哭喊声延绵不绝。蒙古重骑兵依旧在阿巴斯人身后追赶砍杀,而两侧的蒙古轻骑却发出了阵阵哄笑之声。
      终于有几个阿巴斯士兵率先跑到了出口处,在那一瞬间,他们甚至都能看到远处巴格达的城堡了,可是就在那个瞬间数百支箭矢却从身后飞来,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包围圈的那一刻,蒙军的箭雨便无情地将他们淹没了……
      这个缺口对于阿巴斯人而言与其说是生路,还不如说那是通往地狱的门扉,因为几乎没人能跨过它。
      虽然一波又一波的阿巴斯人在这缺口处被蒙军的漫天箭雨所吞噬,却仍然有一群接一群的阿巴斯人前赴后继地向着它冲来,直到那一小处地方被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尸体将它彻底堵死完全无办法通过了,剩下的阿巴斯人这才放弃了奔逃,可是这时还活着的阿巴斯军人已是所剩无几,且都已精疲力竭,这时四周的蒙兵却已举着明晃晃的屠刀正在朝他们逼近……
      蒙军的骑兵战术不可谓不精妙。在蒙古骑兵出现之前,不论是轻骑兵还是重骑兵,在战场上几乎都只能协助步兵方阵进行包围和突袭,而蒙军却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到了极点。他们先是利用轻骑兵的穿插袭扰,一面扬起沙尘一面想方设法打乱步兵的方阵,待到时机成熟,装备精良的重骑兵再在沙尘的掩护下推进到敌军的阵前,彻底击溃敌阵。与此同时轻骑兵再进行合围,最终达到一举围歼步兵方阵的目的。
      巴格达城外的这一战,以阿巴斯人的数万步兵全军覆没而告终,只有阿合马王子、哈里罕和几位王子的贴身护卫逃回了巴格达。
      数月之后,蒙军攻陷了阿巴斯人的古都巴格达。阿巴斯人的都城在一夜之间便化作了一片火海。阿巴斯王国的苏丹穆斯台绥姆及其家人以及宫廷中的大批仆从几乎被屠杀殆尽,而那个夜晚哈里罕带着年幼的阿伊法从王宫里幸运的逃了出来。
      回想起当年的那段经历,哈里罕显得有些默然。“可以行动了。”身旁的阿伊法推了推他,哈里罕这才从记忆中回过了神来。这时,他才发现怯的不花等都已回到中军帐内,至于其他的蒙古士兵也好像都去饮酒玩乐了,中军帐与教场之间已经没有多少蒙古士兵了。“好!继续行动。”哈里罕对阿伊法点了点头道。
      尽管守卫已然不多,但二人依旧选择匍匐前进,一番周折过后,哈里罕和阿伊法终于来到了中军帐外。这时,二人已经可以听见帐中蒙古军侯们的说话声了。
      两人分别取出兵刃,在营帐上割破一个小口,朝里面看去,只见这军帐内富丽堂皇,奢华程度比起当年的巴格达王宫都不逊色,金银器皿宝石玛瑙几乎应有尽有,甚至连蒙古军侯们饮酒的杯子上都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珍珠和宝石。
      只见帐内坐在最前列的两个人分别是怯的不花和一位金发碧眼身形矮胖的基督教红衣教士。这位红衣教士的来历,哈里罕心头自是有数。大蒙古国的伊尔汗一向与基督徒交好,这位红衣教士定是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四世手下的红衣主教——卢布鲁克了。这位红衣主教数年前,就受教皇的指派出使蒙古帝国,一到蒙古这位红衣主教就很受旭烈兀夫妇的尊敬与赏识。
      坐在营帐内主座上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魁梧,一脸的白净,长着黑须长髯,身着白色王袍,头戴一顶金灿灿的王冠;女的也是黑发黑瞳却是体态丰盈,也是头戴一顶金灿灿的后冠,身穿一件艳红色后袍,不用猜,哈里罕和阿伊法也知道这一男一女必定是他们二人此行的目标——旭烈兀汗和他的可敦脱古思了。
      这二人身上的王冠和长袍,是一年前旭烈兀受封伊尔汗建立伊尔汗国时,教皇亚历山大四世送给他夫妇二人的礼物,由于旭烈兀夫妇笃信基督,所以就将罗马教廷的礼物奉若至宝,几乎是日日穿戴。
      只见卢布鲁克突然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高声说道:“尊敬的伊尔汗!美丽的可敦!愿大蒙古国的铁骑早日踏平埃及!清洗掉所有异教徒!为上帝的子民们夺回耶路撒冷圣城!”说完便先将杯中酒喝尽了。
      “好!若真能够替上帝的子民们夺回圣城,这就是我们夫妇和大蒙古国最大的福泽!”伊尔汗说完,便与脱古思相视一笑,然后双双端起精致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红衣主教卢布鲁克放下酒杯,躬身行礼,道:“尊敬的伊尔汗!可敦!不久之前,教皇亚历山大四世陛下,给我寄来一封亲笔信,教皇让我转告大汗和可敦,在蒙古大军攻陷圣城之时,教皇会亲自赶往圣城的圣山之巅为大汗和可敦做洗礼!”
      旭烈兀一听立刻哈哈大笑着说道:“怯的不花!你可听清楚了?现在我就命你整顿三军,三日后出兵,目标开罗!”
      “是!大汗!臣定不辱使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将把天下所有的回人变成枯骨和奴仆!”怯的不花一起身高声答道。
      这时,营帐外的哈里罕已是狠狠地攥紧了拳头,眼里充满了仇恨。
      说到大蒙古国,为何会与罗马教廷沆瀣一气,大肆进攻西亚北非诸国,是存在着诸多缘由的。话说成吉思汗死后,将蒙古的大汗之位传给了他的第三子窝阔台。窝阔台曾经指派成吉思汗的长孙拔都为统帅率领他的其他多位年长的子侄们远征欧罗巴,他们一路长驱直入,先攻占了莫斯科,踏平了大半个波兰,并在匈牙利全歼了罗马教皇组织起的由波兰人、匈牙利人、日耳曼人和条顿骑士团组成的联军,自此之后,罗马教廷就开始向大蒙古国不断示好,数年以后,红衣主教卢布鲁克就接受了出使蒙古的使命。
      窝阔台汗死后,其长子贵由继承了蒙古汗位,可这贵由汗却生性懦弱且体弱多病,他几乎无力掌控蒙古国政。由于蒙古立国就有“幼子守业”的传统,所以成吉思汗死前就命令其四个儿子中最小的拖雷监国,所以拖雷一脉的政治实力便十分强劲,贵由汗的无能就导致蒙古国的军政大权渐渐落入了拖雷的妻儿们手中。几年后贵由汗突然过世,在成吉思汗长孙拔都的支持与拖雷的妻子克烈·唆鲁禾帖尼的一番运筹下,拖雷的长子蒙哥最终夺得了蒙古国的大汗之位。
      拖雷与帖尼长大成人的儿子总共有四个,老大便是从窝阔台一脉手中夺过汗位的蒙哥、老二名叫忽必烈,老三就是伊尔汗旭烈兀、老四名叫阿里不哥。
      蒙古诸多部族几乎都是信奉古老的萨满教,可唯有一个蒙古部落除外,这个部落名叫克烈部。克烈部数百年前就皈依了景教,这景教是基督教最东方的一个分支。而蒙哥、旭烈兀等人的母亲帖尼太后就是出身于克烈部,所以她自小便笃信上帝耶和华,可是在帖尼太后的四个儿子中只有旭烈兀一人与她一样信奉基督,并且旭烈兀还迎娶了一个克烈部的信奉基督教的公主——脱古思。
      蒙哥汗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宗教倾向,当红衣主教卢布鲁克朝见他时,蒙哥汗曾经这样说过:“我们蒙古人相信天地间只有一个上帝,并主宰所有人的命运,但就像上帝让人的手生出互不相同的五指一样,上帝也允许不同地方的人拥有不同的信仰。”
      帖尼太后的第二个儿子忽必烈是她最不认同的一个,尤其是在信仰方面,这位忽必烈自小就热衷于中原的汉学,并与窝阔台汗的次子阔端私交密切,因为阔端与藏地高僧萨班法王是至交,所以忽必烈就成了蒙古国中藏传佛教的最重要支持者,而阿里不哥自小就崇拜祖父成吉思汗,所以阿里不哥一直都坚持信奉蒙古民族最传统的萨满教。
      卢布鲁克来到蒙古不久,帖尼太后和旭烈兀就建议蒙哥汗封其为大蒙古帝国的国师,并打算确立基督教为蒙古国教,可此举却遭到了以忽必烈和众多蒙古老臣们的极力反对。为了给各方一个满意的交代,蒙哥汗便决定邀请全真教、藏传佛教的首领和卢布鲁克来一场辩论。
      由于成吉思汗曾经受过全真教的前任掌教丘处机的点化,故从成吉思汗晚年开始这全真教就一直是蒙古帝国的国教。全真教自从全真七子相继离世后,其后辈便显得有些颓势。这次辩论全真教所派出的是丘处机的弟子、全真教的现任掌教李志常。李志常此人不论学识还是修为都称不上是当世的最顶尖,所以对于卢布鲁克来说,辩论的唯一劲敌就成了藏地的萨班法王了。
      由于当时的萨班法王年事已高,在辩论的前一日,便传出了法王身体抱恙恐难以参加次日辩论的消息。接到这个消息,帖尼太后与卢布鲁克等人可谓是喜出望外。
      辩论当日,李志常道人如约而至,可是让众人愕然的是藏地佛教一方居然只派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僧人来代替萨班法王参加这次当世一流的宗教辩论。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之后,其结果更是让所有人惊愕不已,这次辩经最终胜出的竟然是那藏地的小僧人,卢布鲁克和李志常则是双双落败。
      由于帖尼太后和旭烈兀的极力阻挠,蒙哥最终才没能封萨班法王为国师,蒙古国的国师之争,便就此不了了之。这个事件让蒙哥汗察觉到当时蒙古朝野的汉臣、金朝西夏的降臣们都极为拥戴忽必烈,加之忽必烈在对南宋的战争中屡立战功,还亲自带兵南征灭掉了大理国,蒙哥汗就开始隐约感觉到了忽必烈对自己权力的威胁。
      蒙哥汗这时心头的顾虑,被他的母亲帖尼太后完全看透,于是在帖尼太后的斡旋下,蒙哥决定让旭烈兀挂帅发动一场毁灭西亚北非诸国的西征,这样对于旭烈兀和卢布鲁克来说,西征的胜利可以为他们在蒙古朝野中带来威望、权势和影响力,对于蒙哥汗而言,他也可以让自己的另一个弟弟来制衡逐渐强大起来的忽必烈。
      自成吉思汗立国以来,蒙古人就最为看重军功,数年的西征,旭烈兀的军队所向披靡,其军事才能得到了蒙古朝野上下的一致认可,很快便被受封伊尔汗并建立了伊尔汗国,成了蒙古国中最具权势的人物之一,同时也是最有能力在政治上制衡忽必烈的人物。
      脱古思可敦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就向旭烈兀告了退回后帐歇息去了,只留下一群男人们在前帐继续饮酒。见可敦去了后帐,哈里罕便示意阿伊法展开行动。二人小心翼翼地绕到后帐外,确定脱古思可敦已经睡着后,就在帐篷底部割开一条缝隙爬了进去,然后两人几乎是在同时抛出匕首射杀了两个侍寝的侍女。
      二人来到了床前,看了看熟睡中的脱古思可敦,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先是哈里罕捂住了脱古思可敦的嘴,阿伊法则用匕首架在了这位高贵蒙古可敦的脖子上。
      惊醒过来的脱古思可敦想叫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来。这时,阿伊法用匕首顶了顶脱古思白皙的脖子,冷冰冰地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脱古思急忙点头。
      “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话!”阿伊法说完,就用匕首往脱古思的脖子上稍一用力,只见一滴鲜红的血珠随即顺着匕首的利刃流了下来。脱古思可敦目光里满是惊恐,立刻更加用力地又点了几下头。
      阿伊法对哈里罕使了个眼色,哈里罕便松开了捂住脱古思嘴的手。脱古思用颤抖的声音轻声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你别管!现在赶紧把旭烈兀叫进来!叫他一个人进来!快!”阿伊法目光锐利冷冰冰地道。
      脱古思犹豫了片刻之后,闭上眼睛,微微定了定神,然后用平时那轻柔和缓的声音喊道:“大汗!大汗!您进来一下,妾有话要与您单独说!”
      “好!脱古思稍等!”前帐随即传来旭烈兀的声音,接着便是众多男人们的一阵哄笑。
      可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与叫喊声,只听得有人喊道:“紧急军报!紧急军报!八百里加急!”片刻后,一位满脸哀容的蒙古传令兵,便跑进了帐内,跪倒在了旭烈兀身前,手里捧着一卷书函。
      “何事?”旭烈兀问道。
      那传令兵一面啜泣,一面说道:“禀伊尔汗王!蒙哥大汗……蒙哥大汗!在合州战死啦!”
      “你说甚!”
      “怎么可能!”
      “天呐!”
      一时之间,前帐之中一片哀嚎,后帐里的三人也听得清楚,也都是面色惊愕。
      “你胡说!”怯的不花一步踏上前将那位传令兵拧了起来。
      “怯的不花退下!”惟独神色镇定的旭烈兀厉声呵斥道。见旭烈兀发话,怯的不花一把便把那传令兵推倒在地。
      旭烈兀走上前去,扶起了那位传令兵,安慰了几句后,才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卷书函。
      待旭烈兀看完书函,怯的不花立刻便踏上一步问道:“如何?大汗。”
      旭烈兀微微摇了摇头,就把书函扔给了怯的不花,自己便不慌不忙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混蛋!该死的王坚!又是黔中的思播二军!”怯的不花一声怒骂便把那书函恶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大家都坐下。”旭烈兀的语气中毫无一丝的慌乱。
      众人一片默然,纷纷落座。怯的不花却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怒道:“大汗!我们退兵吧!黔中那小小的思播二军竟能屡败我蒙古铁骑,如今连蒙哥大汗也……怯的不花请求回军去与那思播二军一较高下!”说完便叩头不止。
      “怯的不花!你起来!先给我坐下!”旭烈兀依旧镇定自若。
      “大汗!你今天若是不答应我的请求!怯的不花就不起来!”怯的不花言语中满是决绝。
      一旁的卢布鲁克说道:“怯的不花大那颜,您要知道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与思播二军决一死战,而是……而是大蒙古国的大汗之位由谁来继承啊。”
      “大主教言之有理!”旭烈兀道。
      只见那怯的不花脸上显出几分如梦方醒之色,又叩了三个头之后才唯唯诺诺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上。
      “大汗!我想斗胆一问可以吗?”卢布鲁克道。
      旭烈兀一挥手,道:“大主教尽管问。”
      卢布鲁克微微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知……不知大汗对蒙哥汗留下的大蒙古国的汗位是否……是否有兴趣?”
      旭烈兀并未回答,只是仰着头哈哈大笑不止。片刻之后,卢布鲁克、怯的不花以及帐中的众多军侯们也都跟着纷纷仰头大笑了起来。
      一阵笑声过后,旭烈兀才朗声说:“我大哥蒙哥汗的几个儿子班秃、阿速台都还只是乳臭未干的娃娃!我若不回去坐那汗位,莫非还让我那文绉绉的哥哥忽必烈当我大蒙古国的大汗不成?”
      “对!大汗说得对!”
      “是!我们不可以输给忽必烈王爷”。
      “若是大汗能顺利继承汗位,各位可都有拥立之功啊!哈哈哈!”
      见众人一片欢呼雀跃,旭烈兀忽然一拍桌子长叹一声,道:“嗨!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怯的不花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大汗!您是蒙哥汗的亲弟弟!这几年为大蒙古国立下这许多战功,从木剌夷、巴格达、大马士革到如今的埃及!场场都是硬仗,再加上您都已经受封伊尔汗了,那……那忽必烈……那阿里不哥!论封号在大汗您面前不过只是个……只是个小小的王爷罢了……”
      “怯的不花!住嘴!”旭烈兀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帐中众人顿时一片哑然。
      “大主教!不知道您如何看待我大蒙古国当前的局势?”旭烈兀看着卢布鲁克问。
      卢布鲁克微微一沉吟,道:“大汗!我可是个外人。”
      旭烈兀摆了摆手,道:“大主教!但说无妨!本汗夫妇可从不把您当外人看待啊。”
      卢布鲁克这才点头说道:“就目前的局势而言,首先太后肯定是最希望大汗您继承汗位的,可是论威望恐怕忽必烈王爷还是不在大汗您之下啊,阿里不哥王爷也是坐拥王庭的数十万精锐。”卢布鲁克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旭烈兀,旭烈兀与他四目相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卢布鲁克才继续说道:“忽必烈王爷目前在对阵宋人的战线上也是手握重兵,再加上这许多年来不少中土大臣,以及金和西夏的降臣几乎都被他收罗到了麾下,更何况他还比大汗您年长,一些顽固的蒙古老臣应该也会偏向于他。另外忽必烈王爷相对于大汗,他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离蒙古都城近,我们却离得远。加之大汗您出兵西征之前,曾当着朝野上下许诺过,不踏平西亚北非诸国攻陷圣城耶路撒冷绝不还朝,如果我们现在贸然回师,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两位王爷必定会联合朝中支持他们的大臣一同说,大汗未完成许诺就突然私自班师回朝,意图不轨,但如果等到大汗您踏平了开罗攻陷了圣城之后再回去,只怕那时大蒙古国的大汗之位就已经归了他人。”
      旭烈兀依旧是神态自若,笑道:“夺大汗之位,就要名正言顺地夺,本汗绝不愿主动与忽必烈、阿里不哥刀兵相见,做我大蒙古国的罪人!”
      帐内众人又是一片默然。片刻后旭烈兀问道:“大主教!还有何高见?”
      卢布鲁克环顾四周默不作声。
      “你们都退下到帐外等候!”旭烈兀一挥手命令道。众蒙古军侯纷纷行礼告退。
      “怯的不花大那颜,请留步!”卢布鲁克却叫住了怯的不花,片刻之后,前帐之中就只剩下旭烈兀、卢布鲁克和怯的不花三人了。
      “大主教!请说吧。”旭烈兀道。
      卢布鲁克一躬身跪倒在地,道:“尊敬的大汗!我的计策风险极大,可……可能面对如今的局势,我的这个计策或许是能够帮助大汗登上汗位的唯一好法子了。”
      “哎呀!大主教!您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法子!就请直说吧!”怯的不花焦急地说道。
      卢布鲁克道:“大汗能否成为大蒙古国的大汗,关键还要看怯的不花大那颜你了。”
      接着卢布鲁克又躬身施了一礼,道:“大汗!我建议大军可以兵分两路,大汗带一路大军东归,并再派一位最善战的将军继续率领另一路大军西进!如果能够在大汗您回归朝野之时,西线传来大汗的部署攻陷开罗甚至圣城耶路撒冷的捷报!那大汗您在朝野之上就有了十足的底气去坐那蒙哥汗留下的宝座了”。
      “大汗!”怯的不花立刻单膝跪地朗声说:“大汗!怯的不花定会拼尽全力助大汗登上大蒙古国汗位!”
      卢布鲁克看了一眼怯的不花,接着说道:“如果西路军无法在您回到哈拉和林之前攻破开罗和圣城,让忽必烈王爷或者其他王爷有了口实,趁机登上了大汗位,那您只怕连继续当伊尔汗的可能都不会有了!甚至还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旭烈兀盯着怯的不花问道:“我给你三万最精锐的军队,在我走后,你有把握打败埃及苏丹统率的回人联军吗?”
      怯的不花用右手用力拍了几下自己的前胸,朗声道:“蒙古的汉子个个从小就是马背上长大的英雄,臣定会拼了性命不辱使命,带着将士们奋勇杀敌,定不会负了大汗!”
      旭烈兀双目微闭,沉思了片刻,道:“那就按大主教的计策办吧!”接着三人便商议了兵力该如何一分为二,又如何做下一步的部署等,可让他们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商议的事情都被后帐里的哈里罕、阿伊法听得个清清楚楚。
      一番部署结束后,怯的不花和卢布鲁克就先告退去做布置了。
      “大汗!您进来一下!”后帐忽然传来了可敦脱古思的声音。脱古思在嫁给旭烈兀之前就是克烈部的公主,自小便是个精于国政的女子,她曾经给旭烈兀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听脱古思叫自己,旭烈兀也没多想便起身走进了后帐。
      后帐之中一片漆黑。旭烈兀哪里知道黑暗之中竟隐藏着杀机,他拿着火石走进后帐刚一点着烛台,忽然伊尔汗便察觉到身后白光一闪,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下意识便察觉大事不妙,立刻快速一闪身,但像阿伊法这样训练有素的阿萨辛刺客的匕首自然是极快的,由于旭烈兀一躲闪,阿伊法虽没有能一击刺穿其后心,匕首却也扎进了伊尔汗的背脊里。
      阿伊法飞快拔出匕首,旭烈兀接连发出数声哀嚎,片刻之后阿伊法的匕首又朝其要害刺来。情急之下的旭烈兀用右手往身边胡乱一抓,他知道自己抓住了一支名贵的花瓶,生死关头也顾及不了其他,抓起花瓶便奋力向着扑刺而来的那闪着白光的匕首方向扔去。
      一阵花瓶碎裂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惊呼在昏暗的后帐中响起,旭烈兀急忙闪开了数步,企图与刺客继续周旋。
      两位刺客明白现在每一刻的光阴皆是弥足珍贵,一旦大批的护卫冲进来后,还不能杀掉眼前之人,一切的牺牲与艰辛就功亏一篑。于是哈里罕也松开了按住脱古思嘴和身体的手,跳下床来与阿伊法一同围攻旭烈兀。
      脱古思一得脱身便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口中还不停高喊:“快来人!有刺客!快来人啦!抓刺客……”
      旭烈兀天生神力且久经沙场多年,虽手无兵刃还身负重伤,但他还是奋力举起身旁的一张桌子并挥舞得虎虎生风,在微弱的亮光下与两位刺客缠斗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哈里罕和阿伊法竟拿旭烈兀没有太好的法子。
      阿伊法天生行动敏捷,只见她连续数个翻滚,避开旭烈兀的两次攻击之后便到了其侧面,然后迅速扔出了自己手中的匕首。旭烈兀虽不如阿伊法行动敏锐,但反应也是极快速的,在格挡下哈里罕的一次匕首刺杀过后,又是微微一斜身子,但阿伊法的飞刀技艺却是极精湛的,飞出的匕首速度极快,虽没能扎进伊尔汗的胸腹,却插进了他的腰间。
      旭烈兀一声闷哼,身子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眼看就已无力再做抵抗了。哈里罕走上前去举起匕首便欲结果这个给诸国带来无尽苦难之人。旭烈兀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死死地盯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刺客。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惊恐,有的只是不甘。
      哈里罕微微吸了口气,便将手里的匕首挥向了旭烈兀的咽喉,可就当他的匕首挥出距离旭烈兀的咽喉只有咫尺之遥时,一支箭忽然从前帐方向飞来,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哈里罕手中的匕首被那一箭射落在地。
      “大胆!给我拿下!”只见怯的不花手握弓箭一马当先冲了进来,随后数十名手持利刃和火把的蒙古卫士也纷纷涌入。
      一时之间,哈里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阿伊法的反应则是极快的,只见她一个翻滚就捡起了哈里罕那把被怯的不花射落的匕首,然后在身后的帐篷上一挥便出现了一个通向外界的大口子。
      “哈里罕快走!”阿伊法大喊道。
      “哪里跑!”怯的不花大喊一声,拉弓搭箭便欲射杀阿伊法。可阿伊法却毫不慌乱,只见她手一挥,匕首便飞向了还跪倒在地的旭烈兀,怯的不花大惊,只听他大吼一声,他的箭便随即飞向了阿伊法射出的匕首的方向,又是一箭,怯的不花的箭再次射落了刺向伊尔汗的致命一击。但当他回身看向那两名刺客时,原先所在的位置已没了他二人身影。
      “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怯的不花怒吼着高声命令道。可就在这时,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阵的叫喊声。另外还有火光在外闪动。怯的不花知道那两名刺客还有人接应,定是那接应之人在外面放了几处火,好让刺客能趁乱逃走。
      哈里罕和阿伊法逃至教场中,忽然听见一声悠长而熟悉的口哨声。二人转眼一看,只见在二人原先躲避过的马棚位置,他们的另外两个扮成女奴的同伴正在向他俩挥手。这两名女刺客已经干掉了马棚附近的几名守卫,并准备好了两匹马。
      “别让他们跑了!”
      “抓住刺客!”
      “快来人!快来人!”当女刺客正准备拉出第三第四匹马之时,大批的蒙古军队已经追了上来。
      “快上马!”一位扮作女奴的刺客叫道。因为追兵已到,他们就只好两人骑一匹马,没时间再从马棚里牵马了。
      阿伊法和哈里罕共乘一匹马,另外两名女刺客共乘一匹。四人正欲纵马逃走时,只见一个冲在最前面身体壮硕的蒙古大汉手举一支长矛大吼一声:“别想跑!”伴着吼声长矛飞出,刹那后就扎进了两名女刺客所骑马的马肚子上,那马一声嘶鸣便扑倒在地,两名女刺客也随即惊叫着滚落下了马去。
      “你们快走!快走!”
      “快走!别管我们!”两名女刺客一站起身,便各自回头喊了一声,随后就拔出了自己的兵刃喊叫着冲向了奔涌而来的众多蒙古兵……
      骑乘在前的阿伊法不再迟疑,狠抽了几下马鞭。马儿便开始狂奔,骑乘在后的哈里罕也没闲着,他不停地将一颗颗点着的打火石抛向路过的蒙古帐篷。
      两人一路纵马飞奔,在挥刀砍翻零星几个企图阻挡的蒙古士兵后,有惊无险地冲出了蒙古军营。阿伊法刚松了口气,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阿伊法回头一看,心中顿时大惊,只见怯的不花一马当先追了上来,在他身后还紧跟着十几名蒙古骑兵。
      阿伊法再不敢有半分松懈,继续奋力抽动马鞭,纵马飞奔。两人骑一匹马由于负重太高,再加上追来的蒙兵个个骑术精湛,很快双方的距离便越来越近。
      怯的不花见距离够了,立即就拉弓搭箭放了一箭。尽管阿伊法和哈里罕意识到蒙古兵会放箭,都在下意识地躲避,可怯的不花终究还是蒙古军中一流的神箭手,这一箭还是射中了哈里罕的左肩。
      “哈里罕!没事吧?”在前纵马的阿伊法听到哈里罕的闷哼回头问。
      “我没事!”哈里罕道。侧目看着后方的哈里罕已发现怯的不花又搭起了弓,欲再射第二箭。哈里罕一凝神,当怯的不花要将箭射出的一瞬间,他也丢出了自己手中的匕首。哈里罕明白怯的不花骑术精湛若不趁他双手无法控制马头的机会出手,以他的骑术自己要想得手怕是不易。
      箭与匕首几乎在同一时间飞出,交错而过,转眼过后,箭扎入了哈里罕的胸膛,而匕首也击中了怯的不花坐骑的马头。在怯的不花跌落下马的那个瞬间,前方纵马狂奔的阿伊法也痛苦地叫喊道:“哈里罕!”
      黎明时分,奄奄一息的哈里罕躺在一处枯树下的草堆上,阿伊法则跪在他的身边轻声啜泣着。
      “孩子!不要哭!”哈里罕轻声说。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东方升起的红日。阿伊法的啜泣声略微减弱了些。
      “你是个刺客,是阿萨辛!你要学会面对死亡。”哈里罕语气依旧平和。
      “可是……”阿伊法欲言又止。
      “我有事情要向你交代,这是我给你下达的最后一个任务。”哈里罕道。
      “你说吧!哈里罕,我一定完成!”阿伊法的言语中透着凄凉与坚定。
      哈里罕沉默了片刻,然后语气平和地说道:“我是一名刺客,原本冷酷与杀戮,才是我的本性,可当蒙古军到来后,我看到了诸国化为火海,看到了无数人变成了枯骨,我才领悟到生命与和平是多么的美好与珍贵!”
      “哈里罕……”阿伊法想说点什么,可年纪毕竟幼小的她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涔涔而下。
      哈里罕的气力显得越来越微弱,可他仍然言语平和地说道:“阿伊法,你的任务是去东方,找到思播二军!他们一定有克制蒙古铁骑的方法,把它带回来,然后赶走蒙古军,把和平带回给我们!”
      “嗯!好!”阿伊法啜泣着答道。
      “去吧!去东方!愿你成功!最后的阿萨辛!”哈里罕带着笑容说道,话音刚落,他就合上了双眼,停止了呼吸。
      阿伊法看着死去的哈里罕,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良久过后她才轻叹一声,只见她双目微闭稍一躬身喃喃说了一句:“万物皆虚,万事皆允。安息吧,哈里罕!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由于得到了阿伊法所带回的蒙古国中突生巨变,旭烈兀不得不分散兵力的一系列详细部署,联军军心大振,很快埃及和突厥的联军就击溃了怯的不花所率领的蒙古军队,且蒙古的主帅大那颜怯的不花也在战场上战死了。
      据说伊尔汗旭烈兀在接到远征埃及的军队战败,和怯的不花战死的消息后,急火攻心,导致遇刺时尚未愈合的伤势突然崩裂,不久后暴毙于东归途中的马拉盖城。
      茫茫沙海之上,黄沙漫天,一位少女骑着一匹瘦马,冒着阵阵风尘踏着滚滚黄沙向着东方不停地前行,她的目光中透着丝丝的坚韧与哀伤。
      阿伊法的命运会如何?思播二军又到底是何来历?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在征服世界的征途上还会遇到多少反抗和阻碍,其间究竟又发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一切都还要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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