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片段》试试岁岁

1、碳酸饮料

　　白溪拧开了瓶盖，内部的气体爆裂开来，挤压成轻微的放气声。这种声音即使放在现在的自习课上也不是很明显，但白溪还是稍微担心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放缓，把本该一气呵成的事拉成一段冗长断续的酷刑。
　　但很可惜，白溪拙劣的算计很快便被识破了。前排的动静和伸出的手让他轻叹一口气，自己先灌了一大口，然后没好气地把饮料一把拍在前排贱种的手上。
　　程煜得意地挑挑眉，向白溪抛了一个眉眼，对着瓶口直接就喝。
　　“哎，你……！”白溪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知道是你喝的，我还嫌弃你不成？”程煜不在意地笑笑，又喝了一口。
　　春日的阳光平铺直叙地倾在少年身上，金色的碎发细密地贴在额前，微微滚动的喉结，加上只有自己身影的瞳孔，这些组合起来让白溪有点失神。
　　“你不嫌弃我嫌弃，”饶是这么说，白溪也收回了手，不再做什么，“我还怎么喝啊。”
　　白溪不敢再看程煜，手撑着下巴将视线挪动到了窗外。校园里的场景都是极其无聊的，基本上千篇一律，看到操场还会有生理性的恐惧。几棵树缀在大片的草坪上，日光透过缝隙形成错落有致的斑点。
　　“那你就给我算了，到时候再给你一瓶！”程煜嘿嘿地傻笑，自作主张地将饮料收走了。
　　白溪小小地瞪他一眼，也没再多说。
　　今天的天气是极其舒适的，既不会很冷，也不会很热。就体感上而言，白溪希望世界上只有春天和秋天。但其实他最喜欢的是夏天，爽快的太阳和温度以及沁凉的冰淇淋，将整个身体都浸在升腾的幸福中。
　　就像程煜给他的感觉，炽烈的，炎热的而自己就像冰激淋，什么时候都会存在，但只有在夏天在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
　　我其实不会嫌弃你的，间接接吻…
　　还是很棒的。
　　白溪的视线又回到程煜的身上，不自觉的越过他的身体看向那瓶被强取的碳酸饮料，里面泛起深色的咕咚的气泡，不断上升上升，在他的心里爆裂开来。像一场冗长断续的酷刑。
　　白溪很想将自己藏起来，藏在陌生城市的下水管道里，藏在灌木荫蔽的丛林里，或者能藏在某一个人心里那都是再好不过了。
　　这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想法，至少现在站在某一个人旁边，让白溪很有负罪感。他曾和朋友谈到过自己的感情问题，这一切都是非常艰难的事。接近只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剩下许多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来突破。因为这注定无法像普通的情感那样水到渠成，有很多藩篱和桎梏夹杂其中，所要面临的压力是来自各个方面的。
　　越接近程煜，白溪就越开心，他也越知道他们绝无可能。
　　“你知道吧 ，他给你的感觉就很明显，”白溪搅动眼前的饮料，低眉叹气，“他真的很擅长把人变成朋友。”
　　而不是爱人。
　　凌与风也只能坐在一旁嘬着吸管，默不作声。
　　白溪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开始画起笔画——程……煜。
　　哎呀，煜字怎么写。
　　不记得了。
　　“哎，想什么呢！”白溪后背被拍了一下，从回忆和低气压中回过神来。
　　程煜的笑在阳光下晃的让人失神，白溪智障般的啊啊两声。
　　“快走啦，大课间要开始了！”程煜二话不说拉起白溪的手，拽着他向操场跑去。
　　几分钟后，各班全部站定，跑操也开始了。白溪站在程煜后排的位置上，能清楚地看到他后脑下的碎发。
　　凌与风站在旁边冲他挤眉弄眼，还用大拇指比了比程煜。他每次都会这么做，好像让白溪主动是天大的功德。
　　白溪只是无语，回敬他两个中指。
　　“大怂逼。”凌与风用口型说。
　　那天在饮料店也是这样的。
　　“大怂逼，”凌与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不进一步，别人怎么知道！”
　　白溪当时只是摇了摇食指：“这是不可能滴！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可不想平添麻烦。”
　　“去你的，真正的直男可不在乎这些，他们只会当成友谊的表达形式！你去搞他既不奇怪，还有可能…呃…感化他！”
　　“差不多得了吧你。”白溪翻了一个白眼。
　　凌与风也翻了一个白眼。
　　嘈杂的鼓声和哨音响起，跑操开始，各班的队伍向蛆虫一样蠕动前行。
　　白溪自己给自己盖章认证，他就是宇宙究极大怂逼。所以才将这份感情碾碎，藏进心底，再用许多重物压着，怕它溢出来。突然他觉得很讽刺，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他的感情比他先一步做到了。当然是藏在自己心里，而不是某个人心里。稍微有点瑕疵啦。
　　白日晴空，淡漠的凉风吹动空气，裹挟着泥土与花的清香扑面而来。白溪站在晴空下，难得在校园里感到一丝神清气爽。
　　等着体育老师吹哨集合，白溪悄悄看着程煜打着篮球，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和凌与风聊天。这种时候会让他想起自己上课走神时写下的句子，像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诗歌。他很擅长多愁善感，这会有种存在感。先幻想一个好结局，再用现实去佐证，但只有脱出现实才能获得满足，能相信的只有假的，悲哀又可笑。
　　白溪垂下眸看着手指，他试着十指相扣，掌心相抵，指尖交叠。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肉的触感，所以其实就算牵到手大概也不会很开心吧。放空自己这样想，心情并没有得到安慰，自己看出的自欺欺人反而更伤人。白溪轻轻泄了一口气，肩膀耷拉下来，抬头看看天空，大朵大朵的云在空中游走漫步，像吃了败仗的军队稀稀松松。
　　好像过了很久，白溪终于听到了哨声，于是他单手撑地直起身来，走向体育老师面前站到自己的纵列中。
　　他感觉到斜后方有一股视线，他下意识回了头，就和程煜对视上了。看到他的眼神，他突然有点害怕，马上转回了头。程煜的瞳仁有诡谲又炽烈的魅力，让白溪觉得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所以每次都会仓皇败退。
　　下课铃从遥远的教室里传来，队伍一下就四散开来，白溪和凌与风也混在人群中慢慢回到教室。
　　“好像…有点火花啊？”凌与风调侃道，“刚才我可看见了，他盯着你诶。”
　　“……啊？”白溪有点不自在，“啊…呃…可能在看什么虫子吧。”
　　晃了一下神，白溪补充道： “感觉他会喜欢这些。”
　　凌与风也只好挑挑眉，不再说什么。
　　晚自习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起因是化学老师清点没交作业的人，点到了一位老哥，这人用全家的性命担保说自己交了，于是就去找课代表对峙。后来原来是他同桌抄完没帮他交，现在二人正在互殴。白皙的座位离得有些远所以他还特意偏偏身子去听热闹。嚯 ，那嘴皮子动得飞快，谁慢了谁就输了。这场战役持续了半小时，硬是拖到晚自习下课，二人才神奇地和解了。真的太神奇了，白溪觉得他们是演的。
　　整理好课桌，白溪起身准备冲回去洗澡，这时候却被程煜拉住了。
　　“干嘛？”白溪尽量克制自己，不显山水。
　　程煜又把手松开了，呆愣一会儿，跟他摆手说了拜拜。白溪有点莫名其妙，也回了一句拜拜，飞速逃离现场。
　　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其实刚刚程煜简单的一点动作已经给他带来无数猜想，是不是要和自己表白，那怎么又不说了，难道得癌症怕我难过？还是说发现自己喜欢他要自己滚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看上凌与风了，要自己帮他？想到这里，白溪狠狠蹬了旁边的凌与风一眼。
　　凌与风：“？”
　　好像学校的一切都是最低配置，路旁的灯根本就不亮，灯光泛白，倒是吸引不少蚊虫盘旋，走在柏油路上平白无故觉得有些凄凉。最近气温持续下降，到晚上已经凉爽到像开了二十度的空调。
　　“什么傻逼比喻，可能现在就是二十度？”凌与风不屑地说。
　　“看来要入秋了，真神奇，明明叫做春秋学期，结果现在才入秋。”
　　“哎呀，应试教育嘛！”
　　回到寝室已经十点半了，白溪只想赶紧冲个澡，洗掉一身的疲惫。和两个室友打了声招呼，白溪就和凌与风一起去浴室了。在隔间放好物品，白溪突然想到网上说北方的浴室是没有隔板的，妈呀好害臊！要是还遇到了程煜…好像也还好。不过今天他为什么要拉一下我呢？这个问题困扰了白溪一个晚上。
　　躺在床上看外面的夜空和空旷的操场，心情忽然沉浸下来，好像融入夜色中，化为一滩液体游走。
　　这时候总会回忆起一些深刻的往事，白溪想到小学时回家必经的巷子口，他每次都会停下往里张望，但是好像很长很长，到后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黢黢的一片。日益膨胀的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一个周五的下午他拉上程煜一起探秘小巷子。具体过程不太清楚，只记得尽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于是二人扫兴地回头了。好奇消失后，白溪才发现这段路到底有多长，一眼看不到巷子口，不安开始升腾，搅得思绪乱作一团。不知不觉就走到天黑，巷子里没有灯，所幸只有一条直路，往前走就可以了。但是浓稠的黑暗和未知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不好应付，于是二人一路上都是手牵手，与其说是互相壮胆，不如说白溪自己在给自己鼓劲。算起来到现在也有八九年了，但是昏暗灯光下的小小身影和手中温暖的触感仍让他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白溪轻轻地握了握手，最终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老铁们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