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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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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木质的临湖长廊上,一名宫人惊慌失措的奔喊着。
正值腊月寒冬,冰冷刺骨的挽月湖里,一个身穿湘妃色襦裙的女娘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上不停挣扎,被冰水浸湿的衣裙又厚又沉,牢牢困住她挣扎的身影。
一墙之隔负责各宫浣洗衣物的一名健壮仆妇听见长廊上宫女的大喊,扔下手里正在浆洗的衣裙,循着喊声飞快赶到湖边,利索的脱下自己身上厚实的棉袄,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着女娘落水的地方游了过去。
湖面上女娘挣扎的身影已慢慢消失,健壮仆妇深吸口气,潜入水下抓住机会伸手紧紧搂住女娘的腰,将人带着飞快游向岸边。
刚一上岸,就有乌泱泱一群宫婢和内侍监围了过来。寒风中,浑身湿淋淋的健壮仆妇上下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她挥手将众人赶开,小心将女娘平放在岸上,双手有条不紊的清理干净她口鼻中的泥沙,再以手作冲击胃脘部数次,不多时,原本气息微弱的女娘张嘴吐出几口带着泥沙的湖水,剧烈咳嗽着醒了过来。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离的最近的一名宫婢见状,欣喜的叫出声来,她招呼周围的宫婢,急切道:“快快将公主送回寝宫。”
长乐宫中早已有数位太医在殿内候着,已经被小心换上干净衣裙的女娘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唇甲紫绀,整个人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年过古稀的老太医坐在床边切着脉,其余的院正立在一边,不时私语,个个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床榻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宫婢偷偷觑着他们的脸色,吓的浑身发抖,要是今天公主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她们死罪难逃。
“公主如何了?” 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燕太子逆着殿门外八角宫灯的光影疾步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眼神清正,素来沉稳的脸上罕见露出焦急之色。
“回禀殿下,公主素来体弱,现下又正值寒月落水,冷气侵袭筋脉,导致血络凝滞,胸脉闭阻”,为首的老太医收回切脉的手,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请罪,“请殿下恕臣等无能,公主此次怕是……”
燕太子听完他的话,眼前骤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身形踉跄,勉强扶住床柱站直身体,他深吸口气,俯身将老太医从地上扶了起来,言辞恳切:“阿翎是孤在这世上唯一的嫡亲胞妹,只望诸位尽力而为”。
立在床旁的几位太医相互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们并不是毫无对策,只是公主千金之躯,不似寻常百姓,有些虎狼之药他们实在是不敢重用。若公主虽然命被救回来了,但身体又出了其他差错,到时候陛下回宫怪罪下来,那他们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燕太子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神色之间的犹豫,急切道:“孤只望诸位不拘任何手段,只要此番能救回阿翎的性命,无论之后有什么后果,孤必一力承担。且待圣驾巡视墨河归来后必定亲自上奏父皇为诸位请功论赏”。
几位太医思及燕太子在朝中素来有言出必行的美名,思虑了一番。片刻后,为首的老太医拱手说道:“既如此,臣等愿尽力一试”。
“那孤便在此先多谢各位”,听到太医的答话,燕太子大喜过望,侧身吩咐身后的近侍,“长松,快带诸位太医去隔壁耳房,你拿着孤的腰牌,无论需要什么都命人立即取来……”
“是,殿下”,一名内侍监从燕太子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双手恭敬接过燕太子的腰牌后对着几位太医说道:“诸位太医请随我来”。
寝殿内恢复一片寂静,心绪起伏的燕太子立在床前,半响目光自床头掠过,最后停留在不远处角落里那一群惶恐不安的宫婢身上。
憧憧的灯影映在素来清正的脸上,燕太子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将自己的贴身女使青蘅留下来照料胞妹,转身出了正殿。
片刻之后,跪在角落里的所有宫婢都被内卫捂上嘴悄无声息的拖了出去。
床上的女娘渐渐发了热,口中不时几句呓语,青蘅拧了帕子,小心的替她擦拭额上的湿汗,一刻不敢懈怠。
…………
因为救下了当朝最受宠爱的公主,健壮仆妇也就是吕姑被太子宫中的女使安置在了一个单独的住处,命人好生照顾。
同在浣衣处的其他仆妇听说了这个消息,忍不住寻来跟她打听。
“吕姑,大家都说你救了公主,可是真的?”
“是呀是呀,吕姑你同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呗,公主怎么就落水了?”
手上拿着针线的吕姑迟疑了片刻,说道:“我的确是救了公主,但公主为何落水却是不知。”
她下水冻了一遭,回了住处后便发起了高热,但因着素来干的是粗活,宫里又饭食管够,也不随意磋磨人,身体还算是强健。加上太子仁厚,早早便安排了宫婢前来照料,及时服了几贴药热退之后便大好了。
“乖乖,吕姑你这是要走大运了!陛下一定会重重奖赏你的,这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说话之人一脸歆羡,嘴里说道,“你将来富贵了可不能忘了我们。”
正说到此处,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使的声音,“吕姑在吗?”
屋内的人连忙散开,盘腿坐在矮塌上的吕姑应了一声,“奴在”,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匆匆起身理了理衣角,从屋内将门打开。
“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一等女使夏梵,公主今日醒来,想见一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还请吕姑随我走一趟”,年轻女使礼数周到,客气有礼。
“奴,奴”,听到要去拜见公主,吕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是燕宫负责浣洗的粗使仆妇,打入宫以来连高阶女使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公主这样尊贵身份的贵人了。
“吕姑不必紧张,公主性情柔顺,此番不过是想亲自向救命恩人道谢,安心便是”,夏梵察觉到身旁之人内心的忐忑,温声安慰道。
“是,是”,大冷天背上起了一层薄汗的吕姑忙不迭的点头,落在衣袖下的指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轻声道,“多谢夏女使提点。”
一路行了快有小半个时辰,夏梵领着吕姑走到了长乐宫的殿门外,守门的两个宫婢见了她们,远远就迎了上来,语气亲热,“夏梵姐姐回来了,这便是吕姑吧,奴这就进去禀报公主。”
不一会儿,进去禀报的宫婢便打了帘子出门来,殷切的笑道:“姐姐和吕姑快请进”。
夏梵轻点了下头,领着身后的吕姑进了殿内。
长乐宫的寝殿中四周都点着上好的银丝炭盆,烘的整个殿里温暖如春,散着一头乌发的燕翎半靠在床上,后背倚着大红芙蓉团花软枕,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公主,吕姑来了”,夏梵在离床榻一米远的地方躬身跪下。
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吕姑心跳如鼓,双膝一软跪的方方正正,额头紧贴着手背,颤声道:“奴,奴见过公主殿下,请殿下安。”
榻上神情阴翳的燕翎这才抬眸,视线落在对方的头顶,半响才说道:“你过来。”
跪在地上的吕姑一愣,旋即便被身旁的夏芃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袖子,她也不敢起身,利索的膝行至床边。
“抬起头来”,燕翎垂着眸子,手中的匕首锋芒毕露,一如她此刻,“那日便是你在水中救了我?”
“是,是奴”,吕姑小心翼翼的抬头,下一秒便神情怔愣。床榻上的女娘容貌昳丽,颊边的红晕宛如天边最绚丽的晚霞,盈盈的双眼让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故乡那片在夏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
燕翎瞧着她呆傻的神情,不耐的用手中的匕首拍了拍她的脸,说道:“你救了我,可想要什么赏赐?”
吕姑被脸上冰冷的触感惊的一瞬间回神,她的视线对上上方燕翎漆黑如墨的双眼,陡然间吓的打了个冷颤,“奴,奴不敢奢望……”
燕翎挑眉,嘴角挑起一个恶劣的笑,她用匕首抬起吕姑的下巴,冷冷道:“不要赏赐,那便是想要别的了?”
“不不不是的”,吕姑连连摆手,生怕公主以为自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奴只是想以后跟着公主……”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人往高处走,长乐宫可比浣衣处好太多了,她也能存下更多的银钱寄回家中。
燕翎收回匕首,上下打量她的身形,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变得愉悦起来,“行吧,你以后就留在长乐宫,不必回浣衣处了”。
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吕姑一时间晕头转向,她心口砰砰直跳,刚想张嘴谢恩,殿门外却忽然传来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