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魂》绯緑妖娆

38、第三十七章 红烛春宵，希望犹存

　　辰元年夏芒种

　　那一刻，君离尘有一种错觉，仿佛时间倒退回了去年的冬天，又仿佛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看着那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慢慢的靠近自己，那么艳，那么妖娆，似乎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被这欢天喜地的场景给割断了。

　　那些摇曳的红烛和大红的喜字，那些欢声笑语和来贺的宾客重叠在了一起。他记得那时，他挑起艳丽的喜帕，芙香那害羞又惊慌的眼神，让他顿时心生怜惜。爱意，就是在那时候悄悄种下的。这女子，如跳跃的月色，洒满了他寒冷的心，沾染了风华的笑，打湿了他的情。

　　可如今，同是嫁娶，他却没了激情和爱意，木然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他明明身临其境，却又偏偏置身事外。这一切，美的如同一场梦，却让他疼痛无比。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得到了全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却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东西，此生遗憾，痛彻心扉。

　　屏退了周遭的宫人和宫女，君离尘静静的看着坐在床榻的善琪儿，红烛照人，她的眼中闪着浓浓的情，他却视而不见。

　　“陛下。”见他起身要走，善琪儿慌忙站了起来，带在身上的银铃晃动而响，清脆悦耳的声音让君离尘停下了脚步。

　　“你该知道的，可你执意要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衬着凉凉的月色，让善琪儿的心冷到了极致。

　　“我……”她能预计到君离尘对她的无情，可是她却想不到在新婚之夜，君离尘会撇下她而去。

　　“你可知，去年洞房花烛夜，我也是丢下她一人的。”君离尘回头，眼中难得见到了柔和的光，与其说他是在和善琪儿说话，不如说他是在说给自己听。

　　善琪儿捏紧了手中的喜帕，死死的咬着唇，不可置信的看着君离尘。

　　“无妨，善琪儿，我耐得住寂寞，你呢？”

　　外头还有欢天喜地的锣鼓声和金笛声响彻云霄，本是芙蓉暖帐醉人心，春宵一刻值千金，如今却是茶凉酒涩空欢喜，落花有意水无情。她拿了自己的青春和他赌这一场情，却换来一个空欢喜的下场。她就真的，连一个死人都不如吗？

　　善琪儿恨的双手一挥，打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银质器具镀金烛台“乒乒乓乓”的落了一地，滚落满地的花生桂圆还有莲子让整个房间看起来狼狈又糟糕。她只是爱他，有错吗？

　　眼前飘过的是君离尘与芙香那从不回避于外人的恩爱，还有方才君离尘看着她时那冷冽的眼神，仿佛她嫁的从来都不是他一样。

　　苦涩的泪水占满了她精致的脸庞，晕花了那喜妆，模糊了她清晰的视线。“君离尘”……善琪儿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恨意，“你看清楚，上官芙香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却是活生生的我，是活生生的善琪儿！”

　　欢庆的乐曲声掩埋了她的尖叫，吞噬了她的怒意和恨。这一夜，明明喜气洋洋，却更像是逢场作戏的一个闹剧。

　　-------------- ※※-------------- ※※-------------- ※※--------------※※--------

　　静静的湖水倒映了天上的明月，晃晃悠悠，宛如仙境。君离尘褪去了喜服，一身素衣来到了湖边。

　　守卫的侍从在见着他的时候有一丝的错愕，却立刻机警的替他掌了灯。

　　“不要有任何人打扰。”进门前，他没有温度的仍下一句话。

　　“是。”

　　时间长了，这冰冷的石屋中又添置了好些东西，他让人特制的书桌和长椅，用膳的桌子，休息的软榻……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这里处理政事的，而且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随意靠近这湖心小屋一步。

　　君离尘的手抚摸过芙香的脸颊。时隔近半年，她依然鲜活的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这寒冷的体温是骗不了人的。手指滑至她的唇，君离尘呢喃的说，“你瞧，我还是让你伤心了，可善琪儿，你懂的……有些事我身不由己。”

　　善江在他登基为王这条路上功不可没，先帝指婚在先，善江开口在后，就算是他再不喜欢善琪儿，有些事也不是靠喜好就能决定的。

　　“芙香……”君离尘忽然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冰冷的额头上，“你可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不透风的石屋里忽然诡异的吹起一阵轻柔的风，案头的烛影微微的晃动了一下，只是专注于芙香的君离尘并没有发现而已。

　　她在屋子里来回的转着，看着自己静静的躺在那块巨大的寒玉上，明明死去数月的尸体却保存的完好无比。还有那个男子，那个男子每天都会来这里，抱着她的尸体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这是谁？有的时候，他的眼神让她觉得是那么的熟悉，可她完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子。每次想努力的去回想，可小腹都会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跟着是胸口的疼痛，让她难受万分。

　　时间久了她就不愿意去回想了，反正，她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可以待在这个奇怪的屋子里，没有别人的打扰，别有可怕的妖魔鬼怪纠缠自己就可以了。

　　她很淡然，除了偶尔会忽然的流下眼泪，莫名的哭泣，其他都很好。

　　“想什么呢？”哦对了，还有偶尔会出现的鬼榷，总是时不时的来吓她一跳。

　　“没有。”她收回瞧的有些涣散的目光，缩到了角落。

　　鬼榷看了一眼回到案头俯身批阅奏折的君离尘后跟着她飘至了角落，“我就是闲来无事来看看你。”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啧啧，你这个脾气性格，真不讨人喜欢。”要不是鬼王吩咐他有空没空的时候都记得来瞧瞧还在人界的她，他堂堂鬼将至于做的和人老妈子一样么。

　　“鬼榷，我，究竟是人还是鬼？”这问题，她问了鬼榷很多遍，而他的回答却始终没有变过。

　　“是人也是鬼，看你怎么过那一关。”

　　“哪一关？”

　　“我也不知道。”鬼榷耸了耸肩，他真的不知道。

　　她静静的看着他，忍住小腹传来的阵阵绞痛，微蹙黛眉平静的说道，“我总觉得我做不了鬼，我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我想找回来。”

　　-------------- ※※-------------- ※※-------------- ※※--------------※※--------

　　日子过的不算太快亦不算慢。执政初期，君离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碌，朝代的更新换代总是会暴露出许多的问题和弊端，他努力学习，再加上善江和许多睿智大臣的积极配合，一年的时光，让帝基变得比从前更坚固，沧夷变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强大富饶。

　　西地的问题是君离尘执掌政权以后涉及处理的第一个问题，有别于先皇沧帝的一味打压，君离尘采取的是放权政策，给西地番尔烈足够的封地和权力，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协议，西地从此归顺沧夷，不再进犯。

　　君离尘又从君长廷的口中问出了之前草率埋葬君溯柳的地方，将他的尸骨风光的带回，追封君溯柳为定国王，高调的厚葬皇陵。

　　他有霸主的野心却又懂得适时的隐忍，聪明的智慧和善于用贤的帝王之尊让沧夷在四国中迅速的崛起，逐渐威震四方。

　　春去夏至，夏末秋来，秋谢冬寒，又是一年瑞雪初降，银装素裹满大地。

　　早晨下了早朝，他刚准备去湖心小屋看大臣们呈上的奏折，忽然从天而降一只乖巧的白鸽，“咕噜”了两声以后停在了他左边的肩膀上。

　　这白鸽一身雪白，唯独小腿和爪子却是血一般的通红，他心中一激动，熟稔的从鸽子小腿的地方取下一卷纸条。

　　方寸大小的纸条上是熟悉的字体——老地方见。没有署名和落款，却让君离尘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他连忙改变了计划，换下了皇服，改穿了一身轻便的马装，带了两个贴身的侍从就出了皇城。

　　桃花湖，依旧有着美丽的冬景，袅袅的烟气如梦似幻，让人看的如痴如醉。

　　等到君离尘推门而入的时候，却见夏侯玄宁已经烫好了小酒，一个人在那儿悠闲的独酌着。

　　“比我预计的还要晚一些。”见着来人，夏侯玄宁也没有起身，倒是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随即一仰而尽。

　　“怎么，呵呵，又来买办货物了？”君离尘将手中的马鞭随意一丢，直径坐在了他的对面，面前的杯盏中已经斟满了酒。

　　“啧啧，瞧你这个人，做了一国之君，怎么就变的那么俗气呢。”夏侯玄宁夸张的皱了皱眉，佯装满脸的不解。

　　君离尘冷笑一声，“是啊，我的俗气比起某人一声不吭回去把皇位给坐了要真诚的多吧。”

　　“咳咳。”闻及此事，夏侯玄宁尴尬的说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

　　“三爷的决定，都是事出有因的。”一年多不见，两人之间的默契却依旧如行云流水般自在，丝毫没有半分的陌生。

　　“瞧你，我这大老远来的给你带个好消息，你也不好好待见待见我。”夏侯玄宁成功的将自己不愿意谈及的话题给转开了。

　　“好消息？”君离尘挑了眉。

　　“是啊，回头梁音新帝的即位大典，你可一定要亲自参加。”

　　“为何？”沧夷与梁音素来也没有特别的深厚的交情，照例说送一份体面的贺礼去梁音即可，为何夏侯玄宁一定要他亲自参加。

　　“你去了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的。”夏侯玄宁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

　　“关于什么方面？”

　　“上官芙香。”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结在君离尘的四周，他手中握着酒杯，脸上的笑意一寸寸的往下坠，心跳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