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寻欢》发条橘

4、（四）

　　阿姐死了，漆叁也死了。

　　整个国舅府里都没有姬寻欢可以依靠的人了。

　　两条路摆在他面前：

　　要么等着被关押。

　　要么……死。

　　想到死这个字，姬寻欢就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要是被关押进牢里，更是生不如死……

　　姬寻欢自己府中就有地牢，专门关押不听话下人。

　　那里潮湿阴冷，蛇鼠遍地，终日不见一缕阳光。

　　曾经有个匈奴汉子，反骨硬气，险些用刀刺伤姬寻欢。

　　被关进地牢不过三天，就哭着求把他放出去。

　　驯服奴隶的手段要是用在姬寻欢自己身上……怕是进去不消半天，他就要一命呜呼。

　　想到这，他两条本就快要站不稳的腿更软了。

　　府外重兵看守，出京要过城关。

　　他定是逃不出去的。

　　姬寻欢通体发寒，伸手环住自己的身体。

　　夜色将至，寒意彻骨。

　　姬寻欢开始希冀，宫里传信出来，告诉他，阿姐好好的。

　　只要她和她肚子里的龙胎还在，他的荣华富贵就还能保住。

　　似乎是应了他的心愿，一双脚出现在他眼前。

　　但那不是朝靴，只是一双在普通不过、连花纹都没有的靴子。

　　“主人，是我来迟了。”

　　影卫玖本是奉姬寻欢的意思掌锢漆叁。

　　但刚到午房，漆叁就趁他不备将他暗伤。

　　漆叁为了让他无法从午房逃出，还点了足够放到五人的迷魂烟。

　　若不是影卫玖闭气及时，只怕醒来时他的主人已经下发大牢。

　　他走时，姬寻欢还如同孔雀一般骄傲华丽。

　　可现在却瑟缩着，用畏惧和绝望的目光看他。

　　影卫玖闻到空气里又出现那股血腥味——

　　他平静木讷的目光在触及漆叁倒地不起的身体后微微震颤。

　　但除了这股浓郁的气味，还有一丝更轻的，带着一点淫.靡气味的……

　　影卫玖的目光下移，姬寻欢更快一步，一脚把地上的铃铛踢开。

　　但铃铛还是没离开玖的视野。

　　银质外壳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无比清晰。

　　姬寻欢汇集起全身的力气给了玖一耳光。

　　“你在看什么？！”

　　姬寻欢怨怼地看着这个脸上还刺着自己名字的影卫。

　　为什么每次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看到了。

　　一个影卫，却知道他这么多秘密……

　　姬寻欢怨恨地看着他，余光却在搜寻着玖身上佩剑的位置。

　　他要想杀了漆叁一样杀了玖。

　　他们都是狗，却想骑到我身上来，全部杀了。

　　姬寻欢找准时机伸手去拔玖腰侧的短剑，可他没有摸到臆想之中的冰冷触感，反而被滚烫炽热的怀抱圈住。

　　玖把他梏在怀里，声音颤抖着说：“主人别怕，我带你走。”

　　姬寻欢刚才看着他的目光分明是受惊后的恐惧和无措。

　　玖在姬寻欢身边不久，但也真切见识过他的骄纵。

　　倘若在一落千丈时被身边亲信奸污，定是心智大乱。

　　玖紧紧抱着姬寻欢，笨拙地安抚着他。

　　“主人，我还在……”

　　姬寻欢寻找佩剑的手慢慢放下，眼帘一垂，怨恨的目光就变得楚楚可怜。

　　“我好害怕，我身边只剩下你能和我相依为命了，你一定要带我逃出去啊。”

　　姬寻欢泪眼朦胧，双手拽紧了玖的衣服。

　　*

　　承顺郡王府，大皇子宫外受封的住宅并不奢靡，但书香遍地。

　　今日，府上又来一批新书生，他们被带到后院竹林，在流水边落座，忐忑又期待的等待着。

　　程湛打小埋头苦读，但不善言辞，幸而有副好面孔，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书生。

　　大皇子李翊无心前朝之事，终日吟诗作赋，不喜结党弄权，醉心结交文人墨客。

　　若是生在书香门第，必然是人人为之倾倒的青年才俊。

　　只是生于帝王家，难免叫人唏嘘。

　　“来了来了。”

　　程湛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小心翼翼地越过一众书生，瞥见了那抹浅色的身影。

　　竹影清风，白衣翩跹。

　　身形颀长，腰间玉带轻系。

　　狭长眼眸微眯着，似有潺潺春水藏于其中。

　　公子颜如玉，陌上世无双。

　　程湛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这便是……大皇子吗？

　　他仰慕大皇子，同时也想着能否借大皇子的东风，为今后考取功名添一把力。

　　可大皇子身边从不缺文人大儒。

　　一场曲水流畅，舞文弄墨之后，程湛魂不守舍，却没想到在离开前被单独留下。

　　“程公子文采过人，大皇子要邀您一同谈论文学。”

　　程湛难以置信的跟了上去。

　　*

　　书房内，古朴典雅至极。

　　大皇子坐在椅上，对着他微微一笑。

　　“来。”

　　程湛手足无措，大皇子好像和下午有些不同……

　　但细看，却又还是那温润儒雅的模样。

　　“我仰慕您许……”

　　话未说完，程湛手里被小书童塞了一本书。

　　“从上一人读完的记号继续往下读。”

　　程湛不解，小书童冷冷看他一眼，无声催促他照做。

　　程湛对着书仔细一看，登时愣住。

　　“这、这……”

　　大皇子李翊睁开闭目养神的眼，“不会读？”

　　《金瓶梅》的浪荡词让程湛难以启齿。

　　但乡亲父母们满是期待的目光又出现在眼前。

　　程湛咽了口口水，读出第一个字。

　　每读一段，功名利禄，都离他更进一步……

　　读了一会，门从外合上。

　　程湛和李翊对视。

　　那如玉般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听不清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坐过来些。”

　　程湛咬了咬唇，挪着脚步去了。

　　*

　　“亲达达……我不是你那…可意的，你来馋我怎的？”

　　李翊额上汗珠顺着眉骨滑落在他按在鼻前的香包，程湛已经快读不下去，张着嘴期期艾艾地求饶。

　　李翊皱眉，让程湛继续。

　　“弄晴…莺舌于中巧，着雨花枝……分外妍！大皇子，饶了我吧！”

　　程湛脸上通红，不仅捧着书的双手都得不像话，声音和腿也像得了病一样剧烈抖着。

　　李翊才不管他的死活，“啧”了一声，不让他发出令人扫兴的声音。

　　明明是过去喜欢的脸和声音，现在却怎么都不对外。

　　脂粉味太重，身体比女人还软，声音也颤颤巍巍的……

　　更重要的是没有那种谁也不屑的劲。

　　应该是雌雄莫辨，不雕琢就足够艳盖四方的美。

　　李翊眯着眼猛嗅香包上的气味，仿佛这样就是在那个人身上痛快。

　　届时，门被敲响。

　　府上最亲信的下人已经对书房读书的事习以为常，对程湛满脸眼泪视若无睹。

　　“殿下，宫里的怜贵妃娘娘薨了。”

　　“薨了？”李翊睁开眼，“那国舅呢？”

　　“逃了。”

　　“逃了？”

　　程湛哭着求饶，期期艾艾地要爬开，被李翊抓住头发扯了回来。

　　李翊：“逃到哪去？”

　　他伸手捂住书生的口鼻，和下人说：“这事是谁在查？我到想看看那么嚣张跋扈的人，落魄起来是什么样子。”

　　想到姬寻欢从过去目中无人变得屈辱欲绝，李翊就猛地兴奋起来。

　　程湛终于昏厥过去。

　　李翊握紧香包，也草草完事。

　　这种货色太无趣，没有意思，用完扔出去就好。

　　他通知府里管家：

　　“收拾一间空屋出来，东西用最好的，但是门窗都要能全封上的…”

　　养一只会咬人的孔雀，要提前做牢固的漂亮鸟笼才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