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晴》苍岚烟雨

1、流落

　　“在数万年以前啊，这天苍之境还未崩塌的时候，那里面可谓是风调雨顺，人人丰衣足食，是如桃花源一般的仙境啊！人间的百姓挤破了头，可都没能找到进去的办法哩！”
　　“那这般仙境又为何塌了呢？”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问道。
　　说书先生愣了一瞬，便换上一幅神秘兮兮的表情：“这个呀，据说是那用来镇守天苍之境的玄明珠，于这天地灵杰中生出了灵识，不满受制于此地，便一举摧毁了天苍之境，从玄黄殿里化了人形逃到人间来了。至于那里面的人，自然是无一幸免，全死光了，甚至天苍君萧肃都没能幸免……”
　　一位身着墨蓝长袍的男子抱着双臂，靠在巷口的转角处听着，腰间一柄长剑隐在暗处。说书先生念到此处时，他眯起的眼睛懒懒睁开，朝巷子深处瞥了一眼，随即“哼”了一声，不耐烦似的转身离去了，将那说书先生的声音隔绝在了身后。
　　……什么全死光了，简直放屁。
　　因为他就是那场劫难里的幸存者之一。
　　而且奇怪的是，明明掌管天苍之境的萧家理应被玄明珠记恨最深，它却偏偏只留下了萧家一族活口。
　　……难道这玄明珠还要留着萧家慢慢折磨不成？
　　“”人间的话本原来也是这样半真不假，我居然还妄想从里面找到什么信息……啧，罢了，先去休息一晚也好。”男子头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又瞟了一眼即将沉下来的天色，向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
　　店小二见男子跨进大门，忙迎上前堆起笑：“客官好，住店么？”
　　男子心说我不住店来你这作甚，面上却依旧淡淡的：“一间上房，叫人送点酒来，亥时以后别来打扰。”
　　“是……是！”小二怔了一瞬，慌忙应答，“给您送上我们本地最有名的‘迎春笑’，保证让您喝高兴！”说罢毕恭毕敬地接了男子递来的碎银，屁颠屁颠跑去前台拿了钥匙。
　　“二楼右手边尽头左转那间就是了，客官好生休息，酒马上便来。”店小二看着男子往楼上走的背影，又补问了一句，“客官您贵姓啊？”
　　男子停下脚步，从楼梯上转过身来，眸光轻轻地落在店小二身上。小二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他似乎从这位客官眼底看到了凝结千年的冰霜。他害怕地发起抖来，低头不敢再直视男子的眼睛。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那位客官沉沉地开了口：
　　“免贵姓萧。”
　　说罢，他再没停顿，转身上了楼。
　　***
　　“吱呀——”“咚”“咔咔咔咔……”
　　“咳咳咳咳咳！！”
　　潇洒推开门又直接往前推开窗户的萧肃毫无防备地被不知堆积了多久的灰尘扑了满脸，毫无形象地咳得惊天动地。
　　……敢情这客栈外面刷的那层崭新的油漆是拿来掩人耳目的？
　　萧肃勉强按下心中的咆哮，又咳了两声，才解下腰间长剑扔在床上，沿着榻边坐了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要了酒，贴心地给端酒的小二留了半敞的门。然后挥挥手点亮了一旁摆在桌上的油灯。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萧肃懒懒地应了一声进来的却不是先前那个小二，而是一个瘦削的少年。
　　少年的手指很纤细，骨节分明，却透着点病态的苍白。还冒着热气的酒上桌之前，萧肃还挺担心他抬不住托盘的。
　　少年为萧肃斟了一杯酒，抬手递给萧肃。指尖相碰的时候，萧肃惊觉这少年的体温竟冷得不似常人。不过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接了过来。但少年另一只手放下了酒壶，却迟迟没有迈开脚步的意思。
　　萧肃撩起眼皮，看清了少年的脸：颌骨清晰可见，鼻梁挺拔，略为凹陷的眼窝里两只明净的墨黑眸子一转不转地盯着他。
　　如果不是那目光让萧肃莫名不太自在，这位少年的长相可以说得上是俊俏了。
　　只是萧肃素来不爱被人盯着这样看，于是朝他挥挥手，语气里没注意带了点烦躁：“酒送来了就下去吧，明早再来收。”是个赶人的态度。
　　少年脸上似乎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又好像忿忿地咬了咬牙，极为不情愿似的挪了步子，往门口走去了。只是在带上门的时候，又转头瞥了萧肃一眼。
　　这些情绪和动作片当然没能逃过萧肃的眼睛，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毕竟自己好像并没见过这个男孩儿，也不至于让他第一面就表现出这样的情绪。
　　不过几个月前刚被拆了家的天苍君没心思想这些杂事，长长的手指拨了拨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觉喝完了一壶热酒，萧肃觉得有些微醺。便伸手解了发带，长发泼墨般倾泻下来，将萧肃的大半张脸罩在了阴影里。
　　萧肃熄了灯，和衣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