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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引子 定风波
      天佑三十八年,越朝先皇崩逝,太子景穆即位,定年号为隆泰。
      同年,舒靖袭祖上职位正四品壮毅将军,初露锋芒。
      新皇继位,朝廷内外人心不稳,外族势力趁机起兵。隆泰元年,西戎率兵十万,号称二十万,攻打越朝西五郡。
      盛世天下,已经半只脚滑入了倾覆的深渊。
      1 山雨欲来
      白日里阴沉的天气延续到了晚上,月光在乌云的背后苟延残喘。洐水河畔,木筏落水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面无表情的士兵们如同机械一般,转眼间渡过了洐水河。军中一人,颈上刺了一大片刺青,翻身上马,嘴角勾起了一抹嘲笑。
      一个步卒从黑暗中闪出,恭敬地在马前半跪道:“将军,离青城郡还有半日的路程。”
      “半日?”马上的人嘲讽道,“半日的时间,都够先皇的魂魄绕皇宫十几圈了。”
      “今夜都给我快马加鞭,一刻不准耽误,明日卯时之前务必摸到青城郡的城墙。”传令官转身离开,转眼间部队便继续浩浩荡荡地前进。
      第二日卯时,青城郡西门城楼。
      士兵刘甲揉了揉眼睛,今天凌晨起了雾,看不清远处。
      另一个士兵栾二谨慎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刘甲听见他的老乡问道:“之前说叛贼的军队还有几日抵达青城郡?”
      “三日,最少三日。将军估计了所有叛军能走的道路,最快最快也要两日多才能到。”
      “所以,”栾二指了指远处,“那边的军队是援军吗?”
      第二日辰时,郡守府。
      当得知西戎叛军兵临城下时,王嘉并没有太过惊慌,他知道这些人的效率远超一般军队,不然西五郡不会那么快失守。他迅速将布置好的作战计划传达给手下的武将,自己则翻身上马,准备去城楼督战。
      如他所见,西戎的士兵远比越朝的军队训练有素,王嘉看着顶着箭雨向城墙冲锋的士兵,忽然就失了神。青城郡的城墙经过精心设计,加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时半会不会有被攻破的危险。他忽然开始羡慕起平常的百姓,在兵临城下之前可以选择逃难,抑或照旧歌舞升平,除非叛军屠城的刀剑架在他们脖子上,否则生与死的抉择可能离他们真的是过于遥远。
      西戎的攻势没有停止的迹象,所幸城墙依旧坚固。突然,几个满身鲜血的士兵跪在王嘉面前,急道:“南门形势危急,请郡守速速派兵支援!”
      这是王嘉所没有想到的情况,看来西戎人并没有把所有优势兵力压在西门。不过,王嘉也有他自己的杀手锏,他立刻传令,让陶野率预备队奔赴南门协同作战,自己随后便要去南门亲自看看那边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王嘉本能地感到自己身后的人姿势有一瞬间十分僵硬,不好的预感忽的涌上心头。可他还没来得及拔剑,就感到一把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王嘉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字嗡嗡作响:有内鬼。
      第二日巳时,青城郡南门城楼。
      陶野带兵赶到时,南门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士兵们在城楼上肉搏,在淋漓的鲜血中,只能勉强通过衣着分辨是敌是友。
      凭借对战争的直觉,陶野当即下令先修整城墙和防御工事,自己则带兵去城楼压制登城的敌军。
      城楼的火光让陶野心烦意乱,他试图在死人与活人中找到郡守王嘉,显然这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所以,当他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字时,不由得内心一振。
      “王朝晖!是不是你!”他一边抬起头向声音的来源处张望,一边解决掉向自己扑来的西戎人。
      一支弩箭破空而出,“嗖”的一声射穿了陶野的脖颈,见他倒下,旁边的西戎士兵立刻用铁锤砸烂了他的头。陶野记忆中的最后是一片可怖的血红色,以及什么人在踩他的手指,不过他的痛觉已经慢慢被剥夺了。
      城楼下。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青城郡的城门被撞开了。

      2 千钧一发
      黄昏将至,孙允看着仓皇退却的西戎军队,暗暗骂道这群龟孙子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就在刚刚,经历了大半天的血战,西戎收获了自起兵叛乱以来的第一场败仗,而孙允有幸见证了这支不可一世的军队第一次仓皇失措的样子。
      “舒伯远,也就是你,敢这么排兵布阵。”孙允由衷地赞叹他的好友。舒靖挑了挑眉,完全没有把这句夸奖放在心上。
      舒靖出兵时对西五郡和青城郡的地理位置做了深思熟虑,最后决定先取一侧的梁州郡。孙允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先攻打梧州,这样既可以切断西戎境内和叛军的联系,又能和越朝军队形成包夹之势。
      舒靖却说,第一,梧州过于临近西戎,既是优势也是劣势,可能被对方包夹,前后迎敌。第二,梧州是西戎第一个攻打下来的城池,必定严防死守,毫无漏洞。相比之下,梁州地理位置偏僻,且城池较小,西戎人并不在乎,收复的可能性更大。
      果然,舒靖的想法得到了验证。
      孙允的肩被旁边的人轻拍了一下,舒靖严肃地说:“重头戏在今天晚上呢。挺过今天晚上,胜负可就不是他们西戎说的算了。”
      城墙下士兵们在拼命地抢修工事,城墙上舒靖和孙允在紧张地注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
      “就算拼上我们的性命,也不能让梁州郡再次落入西戎之手。”
      两月后。
      冬悄然来临,塞外的景色变得更加瑰丽,而局势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西戎从一开始的势如破竹到后来的节节败退,只要他们的军队和舒靖对上就绝对讨不到一点便宜,这令所有人包括孙允疑惑不解,只能将其归因于舒靖对战局把控的天赋。
      隆泰二年正月,舒靖率军攻破梧州城,直接将西戎人赶出了越朝国境。至此,历时七个月的西戎之乱宣告结束。此战获胜,西五郡民心振奋。
      行军帐篷中虽然燃着火炉,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舒靖不停地摩擦着双手,一边哈气,而砚台已经冻得粘稠了。舒靖在写一封信,越朝文臣和武将来往密切有谋逆的风险,但显然信的双方都不在乎这些。
      隆泰二年正月十四,京城。
      兵部尚书之子尹万山,年二十二,进士及第后留任翰林院。此时他正在自己房间里的油灯下聚精会神地拆一封信,秀气的四个字映入眼帘,“万山亲启”。尹万山每次都会感叹,字体倒是和那人嚣张自大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
      舒靖的信主要是他在边关与西戎作战时的记录,说是记录,不如说是流水账。其中前半部分,包括西五郡如何轻而易举就被攻下,尹万山早有耳闻。他有些不解了,舒靖每次让亲信给他带消息都不是什么正经事,这次却未免太正经了些。
      他是想表达什么呢?
      有那么一刻他不想再猜了,舒靖的信他向来看过就烧,以免留下把柄。就当尹万山想要直接烧掉这封信时,一丝奇怪的感觉被他敏锐地抓住。
      时间。关键是时间。
      这封信的关键是每件事发生时间的对比。西戎军队固然很强,但越朝一直注重军备,战斗力也不是吃素的。为什么攻陷西五郡中的城池只需要一天,最多不过两天?舒靖的真实想法,十有八九是想问问自己,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尹万山转念一想,舒靖既然没有把想法明说出来,一定是担心泄密,而且这件事查起来也没个头绪。左思右想,他也没有什么想法,只能早早就寝。
      过了上元,舒靖才风尘仆仆地回京。这次平乱舒靖是最大的功臣,宫里少不了摆酒庆祝,尹万山借父亲尹默的光,光明正大地和舒靖见了一面。
      路过宫中连廊时,两人默契地停下了脚步。舒靖直接挡住他的路:“万山兄,晚上陪我去街上走走?这正月还没出,热闹也该还为我留了几分吧。”尹万山听了他那不容拒绝的语调,不禁失笑。真好啊,经历过边关的鲜血与厮杀,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舒靖世袭壮毅将军后难得再回京一次,这次两人便格外珍惜。但碍于身份,也就只好暗中来往。而那件令两人都不理解的事,也一直没有头绪。
      新登基的皇帝对舒靖的能力亦是格外赏识,调任他去守北边关一带,出了正月,舒靖便动身前去上任。
      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想留给我这个“至交”?尹万山想问却没有问出口。因为父亲尹默在朝中处事一直低调且这次平乱的人员调动又出了不少力,尹万山也从翰林院庶吉士混成了检讨。朝廷内外,一片岁月静好,好像那场动乱从未发生。
      或许,是伯远多心了。尹万山这么想着。
      直到一个人再次出现在朝中:王嘉。

      3 逝波东海
      舒靖莫名其妙地想,自己会不会再也没有见到冬天的机会了?夏夜的暴雨还在下,而诏狱中只能闻到一片霉味。

      隆泰二年五月,壮毅将军舒靖自恃功高,意图勾结北方外族谋反,朝廷内外为之震惊。
      尹默说,皇上下旨让我派人去接管舒伯远的军队,再把他带回来。
      尹万山说,儿子不信舒靖会谋反。
      尹默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他又何尝相信?但圣上龙颜震怒,听说舒靖谋反证据确凿,他也不敢抗旨,只能先把人带回来再做打算。
      可是,尹万山想,谋逆之罪一旦定下,回京便是处刑,又怎么会有余地呢?
      尹万山无法离开京城,他只能托舒靖的暗卫带去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舒靖收到信之前已经有所察觉,这个月流言大起,但他自认为没有做错,自己与谋逆更是完完全全搭不上边。看到尹万山的信,他明白这是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可究竟是什么人,要致自己于死地?
      该来的总是要来,舒靖故作镇定地问那名前来接职将领的名字,得到了一个熟悉的回答,王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这个人。
      舒靖很镇定,他从小到大一直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副将孙允可就没有这么镇定了,他大有当场谋杀使臣并起兵造反落实自己罪名的架势。舒靖制止了他,转身对王嘉说:“务必守好此地,不可疏忽。”王嘉对他行礼道:“谨遵将军教诲。”一旁的士兵表情有愤怒,有惊慌,更多的是茫然。
      舒靖与孙允坐上回京的囚车,一路颠簸,孙允思前想后也不明白是谁要害他们,舒靖则懒得想,毕竟找到证据自证清白才是正事。只是,万山兄会不会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舒靖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了王嘉是谁。
      隆泰二年六月,诏狱。
      舒靖很想像以前一样,给尹万山写一封信,写什么呢?就写他很好,万山兄不必挂念。想到这里又冷冷一笑,自己戴罪之身,又怎么能连累尹万山?
      这短短一个月,刑部忙得一团乱麻。审问的犯人有北疆的细作,军中的士兵与军官,还有孙允,还有壮毅将军舒靖。舒靖和其部下坚称自己未与北疆勾结,但北疆却承认此事并招认企图谋逆。朝廷上亦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尹默为代表,认为此事是奸人作梗;另一派以左相汪仲云为代表,认为舒靖谋逆证据确凿,两派争执不下,未有定论。
      隆泰二年七月,养心殿。
      今日当朝皇帝召淮南王景越入宫,却无一人知晓所为何事。
      景越比景穆小三岁,却在这位皇帝面前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行礼后一脸不屑的坐下道:“皇帝,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景穆抬眼盯着他:“朕猜,是一个秘密。”
      景越哈哈大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道:“皇帝恕罪,本王的人脉与手段自然是不能与皇帝相比,但这份证据,想来可是独一份的。”
      景穆直视他,疲惫的神色中第一次有了些许压迫感。“朕,对你带来的秘密,很感兴趣。”
      隆泰二年八月,诏狱外。
      尹万山全身被瓢泼的大雨打湿,他的神志却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事到如今,补救的方法只有一个。他不是没想过铤而走险,可是那样成功的概率太渺茫,自己的性命倒是无所谓,可是救舒靖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他必须这样做。
      舒靖靠在诏狱的一角,自嘲地笑笑。他现在更喜欢夏天了,他要永远记住这个夏天的瓢泼大雨。倘若有机会离开这里,他宁愿放弃曾经的一切,名声、荣华、地位,舒靖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边疆的千万百姓一个交代,给他曾经守护的盛世一个交代。
      只是,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隆泰二年九月,北疆谋反案告一段落。参军副将孙允勾结外族,企图谋逆,赐诛九族。相关军官赐流放千里之外,壮毅将军舒靖监督下属不力,褫夺一切封号与功名,充军发配。
      隆泰三年正月,尹万山升翰林院侍读。
      今年的雪,似乎比去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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