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过我爱你》Luna-lulu

16、相争

　　日子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两周，校网的谣言贴也早石沉大海。又到了十月，各系的迎新晚会纷纷上场，因为幕后指导水平强悍，管院的新生舞蹈受到了热烈好评。文学院的晚会却更是尚未开始便先声夺人，因为有柳笛主持兼表演，盛名之下，追捧者更是趋之若鹜。
　　明月也去看文学院的演出，她不得不承认，柳笛确实多才多艺，原来除了主持和舞蹈，她还有一个独唱。一曲既罢，台下好几个人上去献花。明月看着舞台上越发眉目如画的柳笛，心情复杂。她不待节目演完便提前退场出来。
　　十月间的晚上很凉爽，天空繁星闪闪。明月出了学校礼堂的门，无目的的绕着小路散步。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吧，第一次看见了范晨霏。后来，认识他，走近他，一路到今天，好像曾经和他很近，又好像始终离得那么远。也许并不是他若即若离，明月想，是她因为爱慕而靠近，又因为受伤而远离，而范晨霏呢，他一直在走他的路，用她跟不上的步伐。
　　“晨，你怎么回事？”突然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明月的思想。原来她不知不觉绕到礼堂后门，隔着一排冬青，后门一侧站着柳笛，对面却正是范晨霏。
　　明月不想引人误会，但又止不住好奇，便停住脚步，也不出声，静静隔着树丛站着。只听柳笛道：“今天演出这么成功，一会儿我们同学肯定要一起出去吃饭的，你怎么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呢？！”
　　接着便是范晨霏清冷的声音：“我还有事。你帮我跟大家说一声。”
　　听不到柳笛的回应。范晨霏又说：“你赶紧进去吧，我走了。”
　　“晨！”柳笛急声道：“你别走。”几秒脚步杂沓，接着范晨霏的声音更冷：“放开我。”
　　“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
　　“你……”柳笛滞了一下，却又恨声说：“晨，我哪点不如郝蕾了？她就这么让你离不开？”
　　“我和谁在一起就不劳你操心了。”范晨霏冷冷道：“请你自重。”
　　明月分明看见柳笛失神的松开范晨霏的衣袖，脚步甚至都踉跄了一下。她隔着树丛，只觉得心怦怦乱跳，范晨霏总是温言款款，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冰冷绝情的样子，这样的话——搁在谁都受不了吧。她急忙抽身回转，要是被那两人看见太尴尬了。
　　明月低着头疾走，简直有点慌不择路，礼堂后门外本是花圃，花间小路曲曲弯弯。明月绕过两个弯，紧张之下差点和一人撞上，她慌忙说对不起，那人却一把拉住她：“明月。”
　　竟是范晨霏。
　　明月一下子傻住了。“晨……晨哥哥。”
　　星光月色下，这一幕似曾相识，而又如梦如幻，银色的月光挥洒下来，天地万物笼在银纱之下。两人对视了半晌，谁都没有先开口，像不敢确认自己身处的是真实抑或梦境。明月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压力，她轻轻挣了挣，范晨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明月的胳膊，急忙松开。
　　“明月，”范晨霏终于先开口：“你生日那天……我临时有事，我……”
　　“哦，没关系。”明月忙抢过话头：“你忙，我知道的。”
　　两人一时又无语。好像不知不觉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墙堵在他们之间，彼此都有话想说，然而在对方客气又疏离的语气下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沉默良久，明月轻轻道：“晨哥哥，我要回去了。”
　　范晨霏心头涌起苦涩，可他只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明月转头向另一条小路走去，她走开不过两步，听到范晨霏在后面轻轻地说：“明月，对不起。”声音轻如梦幻，她不敢确定，回头看时，范晨霏却已转身从另一条小路走了。
　　回到宿舍明月发现林欣儿正和韩文文凑在一处聊天，便搭讪道：“说什么呢？”
　　韩文文笑道：“欣儿桃花开了。”
　　欣儿搡了韩文文一下，却又忍不住笑道：“八字刚一撇，你别听文文瞎说。”
　　明月看了一下欣儿，果然眉目皆有光彩，她心里暗叹了一声，都说恋爱是最好的化妆品，真是所言不虚。她坐下来，也问道：“谁把我们这么好的林欣儿追到手啦？赶紧给我讲讲。”
　　原来对方是今年大四的学生，经济系的。说来有趣，欣儿打水的时候错拿了那学长的水壶，一来二去，两人竟由此发展上了。文文打趣道：“欣儿，你家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请客？去年这时候，丁薇她家胖哥可请我们了。”
　　欣儿脸红，却又笑道：“明月的男朋友不是也没有请客吗？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明月强笑了一下，说：“我哪来的男朋友!”
　　谁知这话一说，欣儿和韩文文却不依了，韩文文说：“你没有男朋友？别骗人了，肯定就是那几个帅哥中的一个，是你在挑三拣四吧。不是我说你啊明月，这么暴殄天物要不得！”
　　欣儿也说：“你到底是和谁好？我们天天在这儿有奖竞猜呢。”
　　明月说：“谁都没有，你们真的误会了。”她嘴里说着，面上已不自主带了三分不自在。幸好这时唐小洁进来岔开了话头，她还是一贯的人未至声先到，一路进来，一路说：“怪事怪事。”
　　“又怎么啦？”欣儿问。
　　“哎呀你们今天没看文学院的迎新会真可惜！”
　　“很精彩吗？”
　　“岂止精彩呢！！晚会的前半段，简直就是柳笛的个人秀啊，后面不知道柳大美女怎么了，突然超级发挥失常，忘词不说，节目都报错了两次。这反差……咳，台下都炸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也太怪了！”
　　“呵呵，这有什么奇怪，”欣儿一直都对这位新校花不感冒：“花瓶不就是这样了？”
　　丁薇这时插嘴笑道：“是啊，美女如果还是才女，你会不会心理更不平衡啊？”
　　几个女孩都笑了，欣儿爬到丁薇铺上去扭她。明月却没笑，反而有隐隐的难过——她知道柳笛会这样失态的原因。她默默地铺床躺下，思潮纷乱，待到终于睡去时，还觉得心在隐隐作痛，那不止是为了柳笛，也为了她自己。
　　刘尚博找到艺术系画室的时候，范晨霏正在画板上恣意挥洒，帆布油彩，画布上一片深蓝，内容还看不出所以然。
　　“晨，”刘尚博抱怨：“我说你那手机能不能开机一回？这都什么年代了，跟你通讯还必须靠走的。”
　　范晨霏本是愀然不乐的神态，见了刘尚博，倒开怀笑了一下，反手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盒烟扔过去：“什么事？”
　　“龙哥说这几天抽空聚聚，他工作定了，在北京。”
　　“哦？”范晨霏手里的笔停了一下，有意无意的问道：“青文去不去？”
　　“我还没问到他。”刘尚博随即又说：“你和老宋最近怎么回事？都四年的兄弟了，还玩儿冷战不至于吧。”
　　范晨霏不答，又刷刷的在画布上涂抹起来。
　　刘尚博却又笑道：“你这是躲谁哪？现在你们都找工作，老不开手机怎么行！”
　　范晨霏被他一语道破，有点尴尬，苦笑道：“唉，别提了。反正我也没正式开始找工作，最近先集中精力忙毕业设计吧。”
　　刘尚博还想再问，一眼看见郝蕾走进画室，便说：“那先这么说，你跟龙哥联系好了找我就是。说好都得去啊！咱们也有段时间没聚了。”
　　郝蕾走进来看着刘尚博急急忙忙的出去，心知他不愿和自己多聊，倒笑了一下，向着范晨霏说：“尚博真有意思，大三了还是小孩儿一样。”
　　范晨霏也微笑了一下，又问她：“你找我？”自从说了分手，他歉疚所致，对郝蕾的态度竟前所未有的温柔起来。
　　郝蕾点点头，在离他不远处坐下，她说：“晨，你和青文哥哥闹别扭了？”
　　范晨霏沉吟了一下，否认：“没有，你没听尚博说，过两天我们还要一起聚会。”
　　“没有就好，”郝蕾垂下头，她小声说：“我还以为……是为了那个叫明月的女生。”
　　范晨霏的眼神刹那间变了，不等他问，郝蕾忙说：“我没想过问你的事情，只是那是青文哥哥喜欢的女孩，”她望向范晨霏，神色楚楚可怜：“晨，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就让他这一次，不要和他抢？”
　　范晨霏心里巨震，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青文喜欢她？” 几次在明月身边看到宋青文，他心里亦一直有这怀疑。然而骄傲如他不能去问宋青文，对郝蕾的愧疚更让他不敢问宋青文，可是此刻听郝蕾这样一说，他心头狂跳，才突然发现自己竟如此在乎！可他随即想到青文对郝蕾的在意，他半反驳她半说服自己：“也许你想错了，青文心里一直都是……”
　　“不，”郝蕾不让他说下去，急急打断：“我知道的，是……是青文哥哥亲口跟我说的。”
　　范晨霏再不能反驳，郝蕾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他，他默然良久，终于说：“你放心吧。我不是跟你说过，毕业前不会再谈恋爱了。”
　　他随即又拿起画笔开始画画，郝蕾也没有再说什么。窗外一阵风，吹的窗扇一开一合，树叶哗啦啦作响，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谁都没发现宋青文便站在画室的门外，听到郝蕾的话，他背靠在墙上，痛楚的闭上了眼睛。
　　宿舍窗外是梧桐树，满树摇曳在秋风里。云也像被风吹散了架子，索索抖抖的滴了几滴雨水下来。这样的天气似乎让人特别容易多愁善感。自从出了那个造谣的帖子，明月这段时间不但范晨霏，连刘尚博也没敢联系。此时校网上又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撞到了刘尚博和李雨星的约会，一众八卦之友在聊刘李二人大一时轰动校园的恋爱经历。唐小洁对着电脑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给明月科普。明月靠在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虽然知道捕风捉影不靠谱，但她心里却暗暗希望这一次的传闻是真的。
　　想到刘尚博，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宋青文。明月突然想到，生日蛋糕的事情她还没有感谢他，也许应该联系一下，至少请他吃顿饭。可是，明月拿出了手机又有点犹豫，她有点怕他，对范晨霏的那一点心意，在宋青文的目光里总是无所遁形，不想为这件事再发生龃龉。郝蕾……尚博哥说过，她是宋青文的老乡，亲如兄妹。
　　这时宿舍楼下却一片喧哗，似乎有人在争执吵嚷，明月和唐小洁都站起身来从窗口往外看。她们的宿舍楼离去大食堂的甬道最近，此刻时近中午，楼下正是一天中来往的学生最多的时候。
　　明月向下看，下面已围观了不少人，当中却是两个女生，似乎在吵架，唐小洁兀自说：“哎，那个女生好面熟？”明月心里一跳，已认出两个女生一个是柳笛，另一个竟然就是郝蕾。宿舍在四楼，听不清楼下在吵什么，明月二话不说跑下楼去。
　　在柳笛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没有人像范晨霏这样狠狠打击过她。她从小便出众，看不起那些献媚的男孩，只有范晨霏让她一往情深。她满以为凭她的美丽，范晨霏喜欢她固然理所应当，别的女生让路也是意料中事。两人初识后范晨霏也确实和她走的很近。然而一夜之间风云变色，范晨霏撂下一句“我有女朋友了”，竟对她再不稍假词色。柳笛何曾这样不明不白就被人甩了？她发疯一样的找范晨霏，范晨霏起初几天还跟她敷衍几句，后来竟连手机也不开了。
　　柳笛找不到晨霏，正好遇到郝蕾，便堵了郝蕾在路上，问晨霏的动向。郝蕾却只是淡淡说：“你又想怎么样？我和范晨霏已经分手了。”柳笛不信，还要纠缠，郝蕾却又不凉不热的说：“学妹，你的事情晨跟我提过，也许你年龄小不太懂事，也不明白做人的道理。女孩最怕就是一个贱字，人家不喜欢你，你再死缠烂打也没用的。”
　　柳笛哪里禁的这话？盛怒之下扑上去就是一巴掌。郝蕾一时错愕，竟被她打了个正着。她俩身边本来也跟着各自的朋友，见两人动了手，一边忙拉住，一边互相指责对方。这里本来过往的学生就多，三三两两都停了脚，在旁边指指点点。
　　明月跑到人堆里，只听郝蕾的朋友怒道：“人家本来和男朋友好好的，你不要脸硬要插一腿，都搅得人家分手了，居然还不知足！你也是大学生，这样的人品，还不如外面做小姐的！”
　　柳笛怒不可遏，嘶声道：“她才不要脸！”又向着郝蕾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酒推，被人玩儿了，害的晨替你出头，你没人要还要硬赖着他，你才是小姐！你才不要脸！”
　　她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但是这些话太过震撼，周围议论的声音越发大起来。突然一人越众而出，径直走到柳笛面前，对准她的脸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周遭反倒安静了。
　　柳笛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起来，她定睛一看，心口如遭重击，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喃喃说道：“晨？”
　　范晨霏怒容满面，冷冷看着柳笛：“你真是疯子。”
　　他说着回身来掺郝蕾，郝蕾满面泪痕，哭的几乎站不住。范晨霏走到她身边，伸手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他无奈的叹了一声，再去拉她，却忽然一瞥间看见了人群中的明月。
　　两人对视，明月只看到范晨霏的脸刹那失尽了血色，竟比纸还要苍白。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她知道，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一个刹那，她只觉得心从胸口直坠下去。他收回眼光，仍旧去劝郝蕾，郝蕾的同学似乎也在旁边劝着，两人拥着郝蕾走了。另一边柳笛也被同学劝走，周围的学生议论纷纷，渐渐散了。
　　明月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眼眶也热热的。她怕人看见，忙转身往回走，可眼前晃动的，全是范晨霏那张苍白的脸和他刚才的眼神——那样绝望的眼神。她明白，那是一个宣判。不管他的感情去向最终如何，关于她的一段，却只能在真正开始前便彻底结束了。在他复杂的感情世界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只觉得一阵晕眩，腿像灌了铅似的酸软，竟一步也迈不动。她挪了两步挪到台阶上，抱住双腿蹲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上。
　　她蹲在那里，整个身子团的小小的，像被子弹击中折了翅膀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