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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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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ques Rigaut:别忘了我看不到我自己,我的角色仅限于看向镜子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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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美景一直在浑浑噩噩地半睡半醒,她很难受,身体热得仿佛可以烧起来一样。
美景从小活泼健康,姐姐良辰在练琴的时候她在爬树,良辰在画画时她已经学会了攀岩,良辰美景一静一动,虽然模样长得连她们爸妈都分不出来,可是却从没有人会把她们搞错,这都要归功于俩人截然不同的性格。
然而这次的绑架、姐姐的噩耗似乎成了她生病的导火线,正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场病居然来势凶猛地折腾了美景整整一个星期,直到病情稳定了,赵爸赵妈在萧逞的建议下,将尚未痊愈的美景送到了萧府暂住。
萧逞的理由很简单,原话大致是这样:
一是萧府内本就有家庭医生,基本的医疗设备也一应俱全,方便良辰(即美景)身体的恢复。二是害怕良辰若是回自己家看到美景的遗物会触景生情,不利于病情的康复。
三是赵家二老还要操办美景的葬礼,恐怕不方便照顾病中的良辰。
赵家二老也同意萧逞的建议,将大女儿托付给他后,就即刻回去操办另一个女儿的丧礼。
所以,当美景真正恢复了神智,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直守候在身边照顾她的——萧逞。
美景又一瞬有些奇怪自己置身于何地,她躺在一张满是黑色羽绒的大床上,窗幔如同麦穗一般低垂,浮雕环绕的顶部与四周,壁画、油画布满了整间房间,随处可见的家具都是纯古典欧式的实木,而每一盏灯具均是水晶吊饰,为整个房间更添几分华丽与典雅。
这里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古堡一般。
还不待美景有更多的赞叹,她的记忆也随着神智一起回到了身体里。
姐姐…良辰…
“啊~啊~”
美景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告诉萧逞自己是美景不是良辰,可是,话到嘴里,吐出的却只是破碎的如同干呕的声音。
她的声音呢?她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
她惊恐地用手摸着自己的喉咙,萧逞连忙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镇定下来。
“良辰,不要紧张,听我说,你的嗓子出了点问题,医生说问题不大,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美景听到萧逞的话,点点头,然后手做出了写字的样子,意思就是要告诉萧逞她要纸、笔。
萧逞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温柔地摇摇头。
“良辰乖,你刚刚好一些,还要多休息。我知道,你要那些东西无非就是想要问美景的事情,对不对?”
美景一愣,点点头,她实在不相信,姐姐良辰怎么会死在自己住的饭店里,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她紧紧抓住萧逞的手,摇了摇,催促他快点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萧逞坐在床边,将美景轻轻拥在怀里,“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冷静好吗?”
美景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反感地动了动。
萧逞将自己当作良辰所以举动才如此亲密这她可以了解,可是她不习惯,因为她是美景,从来没有和萧逞有任何肢体接触的赵美景。
萧逞却将这一举动误认为她焦急的催促,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我马上就说,你别急。”
美景皱了皱眉,索性一动不动,听着身后之人的叙述。
“你被绑架的那天,从中午离开家后一直到很晚都没有回家,而且连一通电话都没有,伯父伯母很焦急地立刻打给我,在得知我也没有丝毫头绪后大家都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小景,我想,也许你心里着急离家出走的妹妹去了饭店看她,所以我立刻打电话给小景,却被告知不在服务区。我担忧你们会不会一起遇到了什么事故,就赶到了饭店找她,可是,没有想到看到的却是割脉躺在浴缸里,已然没有了呼吸的小景。”
萧逞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将脸埋入了美景的发间,平复自己的情绪。
“小景全身躺在满是血色的水里,我很想救她,真的,可是她已经全身冰凉,已经…”
脖颈间赤裸的皮肤被滚烫的泪水滴到,美景陡然意识到,萧逞居然哭了…
美景一直以为萧逞只在乎赵良辰,5年来,萧逞对良辰可谓是极尽宠溺,再加上这次的怀孕事件,美景不由觉得,即使是天上的星星,只要良辰想要,萧逞还是会想尽办法摘来给她。
爱的太深,会失去所有荣耀和价值…她记得有位诗人这样形容过。
她不喜欢姐姐那种轻浮的爱,也不喜欢萧逞这样付出一切的爱。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爱情建立在尊严、独立的基础上。
不用为爱情抛弃自尊,不用为爱情牺牲自己,永远能保持自身性格的完整与独立,不必为对方改变或是勉强自己。
“我一直将小景当作自己的妹妹,如果我再快一点赶去饭店,也许就能救回她了。”
萧逞的身体微微颤抖,美景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说不出的复杂,她默默拍了拍萧逞环住自己腰间的手以作安慰。
“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你被绑架的电话,那一刻,小景那张跟你一模一样毫无生气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动,我怕你也会变成那样。”
美景想到,难怪他当时接电话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疲惫不堪,原来是刚经受了那样的打击。
“幸好,你现在安然无恙,当我在那辆车子的后备箱里找到你的时候,你一动不动,我有一霎那觉得心都要凉了,还好你没事。”
萧逞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却又透着一股子坚定。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陪着你,上天入地,我也会跟你在一起。”
美景浑身震了震,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萧逞的话很容易理解,只是美景不愿意去承认。
萧逞爱姐姐,爱到可以同生共死。
如果,现在告诉萧逞,割脉自杀的小景其实是良辰,被绑的良辰其实是美景,他,会怎么样?
赵美景顿时陷入两难的境界,而且,美景死了自家的两位老人最多伤心难过一阵子,如果死的是良辰,他们恐怕连下半生的安定幸福都要保不住了。
对于自家父母,美景的确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他们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而且,她眼神陡然一凛,对于姐姐割脉自杀这件事还有很多的疑点,姐姐自杀的动机、自杀的地点,还有,那个她在绑匪车上见过的抱着姐姐的陌生男人。
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个谜,还有待美景抽丝剥茧,逐个击破。
是不是,等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了,再告诉父母、萧逞,比较好呢?
现在若是突然道出真相,他们会不会经受不住打击,残酷的真实加之于脆弱的感情上,无疑是雪上加霜。
还没等她多想,一个温热而又饱含深情的吻便落在了脸颊。
美景一惊,猛地挣脱出萧逞的怀抱,萧逞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推,就差没有躺倒在床上了。
美景又羞又怒,她是不知道良辰和萧逞之间平时会做些什么亲密举动。
她5年来一直对这个男人无甚好感,自动将他屏蔽在视线之外。
即使前段时间重新认识了他,接纳了他,那也是将他作为姐夫的基础上。
“良辰…”
萧逞的眼神闪过受伤与惊讶,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装作毫不在意道:
“是我考虑不周,你也累了,好好休息,过会儿我派人送点白粥上来,你刚康复一些,要吃得清淡点,小景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办妥的。”
美景咬着下唇点点头,她也知道刚才的行为无意间伤害了萧逞,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和自己认定的姐夫之间有什么肢体上的纠缠,即使姐姐已经不在了。
美景到现在还是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那么匪夷所思,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叩,叩,叩~”
敲门声过后,进来的是上次去餐厅接她的西装男人。
美景记得这男人似乎是萧逞的助力,叫Simon,替他处理一切事务,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
在他身后还走进来两个像是佣人的女仆,将粥和一些清淡的小点心放下后,在Simon的示意下便立刻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Simon和美景。
Simon不说话,只用一种敌视加鄙夷的神色望着美景,这使得美景十分不悦,这人怎么回事,没事过来瞪人好玩吗?
美景也不甘示弱地挑衅瞪回去,她现在不能说话,最多也只能用表情和动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赵良辰小姐,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这样不识好歹!”
他的口气不善,显然是对眼前顶着赵良辰这个名字的人积怨已久。
“少爷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以少爷的家世人品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是5年来,你有见过他跟别的女人有任何牵扯吗?为了怕你误会,他甚至连女客户都很少接触,一心一意全扑在了你和你家人身上。可你呢?你又背着他做了什么,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Simon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扔在了床上。
照片四散在黑色的床单上,映衬着更显照片的不堪入目。
照片的内容不是所谓的亲密照,尺度上已经够得上“艳照门”事件了。
照片是关于秘密的秘密,它揭示的越多,你知道的就越少。
美景深深地皱着眉,照片里的良辰她不认得,那样浪荡艳情、勾人妩媚的良辰她从来不曾见过。
她颤巍巍地拿起照片,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刻她怀疑着,自己究竟有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叫赵良辰的同胞姐姐。
Simon冷冷看着她颤抖的双手,鄙视地哼了一声,
“你放心,少爷看到的是经过我严格筛选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张还能入眼的照片,我可做不到像你这般狼心狗肺、冷酷无情!你可知道,为了从绑匪那里赎回你,少爷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美景一愣,对啊,自己能平安回来也就是说绑匪已经拿到了他们想要的。
“他们索要的金额是我们公司全部的流动资金。你知道为了救回一个你,少爷的公司会面临倒闭的困境吗?手头上正在开发的项目搁浅、原本即将开发的项目破产,还有敌对企业的恶意攻击,就仅仅是因为一个你!”
Simon的口气已经开始弥漫着恨意,眼光像是要凌迟了她似的,大吼道:
“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是要伤害他!刚刚从你房间里走出来的少爷,表情又多难过多痛苦你想象得到吗?你知道就在刚才,他跟我说了些什么吗?Simon,不要让良辰知道这件事,你把我名下的3处房产过继给她,如果,她康复后想要离开的话,就让她走吧!”
美景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过一般的疼,她根本没有料到,萧逞会为了救她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更没有想到,他爱良辰爱到可以放弃她。
Simon生生忍下了想要杀人的欲望,转身,开门,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哑声道,
“拜托你,对他好一点,就当是我求你!”
门砰地被关上,美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办?如果不是自己为了活命装作良辰,萧逞也不会拿钱赎她而面临现在破产的危机!
在知道这件事之前,她或许还能在道出事实后不带愧疚地离开萧逞,可是,萧逞是为了救她,若不是她赵美景撒了谎,萧逞可能根本不会面临如此窘境。
赵美景从来不亏欠别人,即使在家人身着萧逞从巴黎订制的华丽衣裳时,她也只是穿着一件50多块的地摊货;她的学业优秀,年年都拿奖学金,包括平常的生活费,她也是半工半读自己在餐厅打工挣钱。
她不喜欢欠别人,尤其那个对象还是萧逞。
可是她秉持这个信念努力了5年,却在现在千年道行一朝丧,并且欠下了她永远还不清的人情。
她将照片藏好,忍住就要落下来的眼泪,美景,你要坚强!
她走出房间,抓住身旁经过的佣人,向她比划着,“萧逞,他在哪儿?”
佣人一脸茫然,她只好做出写字的样子,佣人终于会意拿来了纸笔。
“萧逞,带我去找他。”
她焦急地在纸上写道。
佣人连忙点头,带着她,穿过走道,在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做了个姿势,美景点头道谢,佣人便离开了。
美景面对房门,抬起手,敲了敲,静候了片刻,里面却没有半点声响。
她心一横,转动门把书,推门而入,房内幽暗,一盏灯都没有开启,只有月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射进房里。
她慢慢走进,看到一个睡着了的男人。
男人皱着好看的眉,双目紧闭,就这么疲倦地睡在了座椅上。
四周堆积着数份文件夹,一张张文件随处可见,散乱在桌子上,凌乱不堪。
美景默默垂下眼帘,幽暗的房间里,谁也看不到她眼里复杂、内疚的情绪。
夜凉如水,她从不远处的床上拿起一条毛毯,轻到极致地踱步到萧逞身边,慢慢地,俯身覆在了萧逞的身上。
美景抬眼便能看到萧逞倦怠的脸,感受到他的呼吸,似乎也异常的沉重,她的手,不由得抬起抚上了他紧蹙的眉,温柔地想要抚平他如今的烦恼,很努力,却又显得那么无力。
有一瞬间,美景觉得自己要哭出声来,她紧紧咬着嘴唇,收回手,转身欲走的时候。
“不要走。”
手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美景随之便坐在了萧逞的腿上。
萧逞将头搁在了美景纤细的肩膀,埋入了她黑亮的发间。
美景这次没有再挣扎,眼睛直视前方,墙上挂着一面太阳装饰的镜子,映射出她平静无波的眸子和面无表情的脸。
萧逞的身子僵硬着,随后,他慢慢放松开来,低沉又像是绝望般,在美景耳际低声笑道:
“你知道了。”
“你要走了。”
“你要永远离开我了。”
短短的三句话,却让人听了心里直冒冷意,整颗心犹如即将冰冻住一般,再也不会跳动。
美景将萧逞推了推,用手固定住他的头,双目直视着萧逞绝望无神的眼睛。
她的眼神透出不赞同、不准许的神色,“看着我,看着我”她不断用眼神告诉萧逞。
萧逞幽暗的眼睛重新找到了焦距,他直直定在了美景的脸上,他读懂了美景的眼神。
下意识地,萧逞麻木地开口了,却不再是刚才的单面陈述。
“你知道了?”
美景点头。
“你,要走了?”
萧逞的目光紧张、绝望中却又隐隐流露出一丝渺茫的期待。
在他的面前,美景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却终究,慢慢摇了摇头。
萧逞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急切地问着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美景感到了眼泪流进嘴里的咸味,她知道,现在的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独自掉进地狱。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
“会。”
然后,是他紧紧的拥抱,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整个折断,揉捏进他的身体中一样。
“这是你答应的,我给过你机会,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放手了。”
美景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了身侧,身体明明很痛,她却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
双眸无声地定在了墙上的镜子上,镜子里的人两眼空洞,眼泪却源源不断地从这副空洞中落下。
我看不到我自己,我的角色仅限于看向镜子里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又是谁?
是美景,还是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