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鸣麦黄》蒲公英向往风

3、预谋

　　夏天刚入伏，植物疯长，泥土里时不时会窜出些青苔，水井旁边最适合青苔生长，潮湿又向阳。
　　巧巧家的水井旁边没有青苔，石头上有很多划痕，最近清理青苔留下的。
　　若是在水井旁跌倒，不慎落入水中，难免命丧黄泉，除了随时清理青苔，还用木头围井一圈，使得安全加倍。
　　巧巧坐在厨房外的小凳子上，盆里是开膛破肚的两条鲫鱼一条鲤鱼。
　　旁边的鹅鸭瞅着盆中的鱼，等巧巧拿着三条鱼起身，鹅鸭一哄而上，吃着盆里的东西。
　　巧巧看了一眼没有管，一会洗盆就行，鲫鱼洗干净放到案板上开花刀，刷锅后烧火，放一点点油将鱼煎到金黄，倒水进去慢慢煨着。
　　坐在炉子旁边，慢悠悠的加柴火，火光映着巧巧脸色越发红润。
　　巧巧将鱼汤煨好，盛了一小碗，将油撇出来，端到乞丐屋里
　　乞丐牙口紧闭不好喂，每一次都是扒开嘴，一勺一勺倒进去。
　　鱼汤都倒进去后，再拿着抹布将他整张脸都抹一遍，也不管擦没擦干净，嘴上的油花是不是上了眉毛。
　　夏天蝉鸣响亮，让人觉得聒噪，今年天气着实奇怪，还不到大暑便四处有蝉鸣，巧巧听着泡桐树上的蝉声，不免抱怨一句，“杨祈这个笨蛋，让他晚上出来捉知了，怎么还这么多。”
　　巧巧推开杨祈的屋门，看见坐在桌子旁的杨祈，板板整整的写字。
　　还在做功课啊，每旬上半旬的学塾里，先生的作业留的不少，每日都要花一个时辰去写，就算这样也不是头筹。
　　巧巧走到他身后，看着眼前的数术，杨祈的算盘打的凌乱，作业写的还算可以。
　　巧巧也上过学塾，记账是极好的。
　　当时巧巧家里不太好过，八岁的巧巧看着不到三岁的杨祈，丁有仪日日围着磨坊打转，离着巧巧爹杨向松死，已经快三年了。
　　巧巧现在还记得，那天的太阳极好，照的人眼睛睁不开，让人忘记是寒冬，忘记地上的雪。
　　丁有财抱着一个大箱子过来，放下箱子摸着巧巧头，“巧巧你猜，舅舅拿什么来了。”
　　巧巧歪歪头，“这么大的箱子，装的布匹吗。”
　　丁有财笑着打开，“巧巧你看，都是你上学堂要用的东西，你可要好好读书，以后帮你娘记账。”
　　巧巧回头看着只会乱跑的杨祈，有些犹豫的问，“今年就去吗？”
　　丁有仪过来，抱起杨祈，严肃的对巧巧说，“对，一开春就去，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去，带着箱子和你表哥一起去，我丁有仪就算死了男人，我们家也能过的很好。”
　　巧巧回过神来。
　　当时的巧巧还不知道那一箱东西的价钱，也不知道学堂的费用。
　　光是束脩送的十斤桂圆七钱银子，十斤杏仁三钱银子，十斤肉一两八分，老师回礼一本论语。
　　还有巧巧的用具，两锭墨六钱银子，小笔两支一钱银子，大笔一只一钱五分银子，笔一支一钱银子，砚台三银子，一百张纸七钱银子。
　　再加上配套的茶碗水壶竹席垫子，每年冬天要交的木炭，学习的新书。
　　零零散散的加起来能抵上码头挑夫一年收入。
　　当年，丁有仪可是下了大本钱啊，想到这里，内心有些内疚，想个办法哄哄娘。
　　巧巧看着杨祈的作业，等着他写完，帮忙检查一遍，错的不多，改正之后，就打发杨祈去粘蝉。
　　“姐，你跟我一起去吧。”杨祈粘竹竿问巧巧。
　　“你快去，粘下来嫩蝉，我给你炸了吃，又香又酥，你不是最喜欢了吗。”巧巧给杨祈收拾了桌子。
　　杨祈：“我都够不到，你用竹竿一拍它们就掉下来了，我半天粘不到一个。”
　　巧巧：“多蹦蹦长得就高，你够不到蹦起来。”
　　杨祈：“姐，你跟我一起，回来放乞丐床头，他也不怕吵，吵醒更好。”
　　巧巧：“对，你自己去，我去蝉就死了，你粘的可好了，都活蹦乱跳的，留着活的给乞丐啊。”
　　巧巧看着不大情愿去粘蝉的杨祈，有些想笑，站在屋门口朝里喊，“娘，我们今天晚上只喝鲫鱼汤行不行啊。”
　　丁有仪没有回话。
　　巧巧走到屋里，小声试探的问，“喝鲫鱼汤吗？”
　　丁有仪语气很淡，“今天早上买了豆腐，把鲫鱼捞出来，豆腐加点菜放鲫鱼汤里炖上，再下点面条。”
　　巧巧应声，很快就做好端出来，看见垂头丧气的杨祈。
　　扬祈没捉到几只蝉，闷闷的坐下低头喝面条，挑了两筷子鱼肉，不愿意吐鱼刺，就不吃了。
　　巧巧：“娘，鲫鱼肉明天炸了吃吧。”
　　丁有仪：“随便，反正是你做饭。”
　　巧巧抿嘴巴，没有继续找话。
　　巧巧临睡前又去看了看乞丐，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清晨的蝉鸣将人叫醒，巧巧推开窗户，看着屋后的树，露水打湿树叶，绿的透明。
　　算着日子，今日应该去摘泡桐叶了，巧巧隔几天就去屋后摘泡桐叶，混在牲口的食里面喂牲口，牲口吃了泡桐叶子不得病，骡子和驴都要吃。
　　巧巧手里拿着竹竿和背篓，长长的竹竿一头系绳子，绳子尾部包了一块石头，绳子是红色的。
　　巧巧看上去和竹竿一样细，但是浑身上下都是精肉，巧巧有的是力气。
　　竹竿用力朝树上甩，石头拽着绳子，绕啊绕啊，红布缠在树枝干上很是明显，巧巧的小胳膊一用力，树叶连带着小枝子，哗啦啦落到地上。
　　树叶上有清晨的露水，落在了巧巧头上身上胳膊上，打湿巧巧的衣服，身段更加明显。脚从树叶堆中迈出来，鞋面湿淋淋的包裹着巧巧的脚面。
　　树叶散落到地上，捧抓到背篓里，继续寻找下一个合适枝叉，用力将树叶压实，直到背篓里塞不下，才提着回去。
　　附近的少年都喜欢偷偷去看巧巧，尤其爱看巧巧摘树叶，摇曳的身姿一扭一扭，水湿衣衫娇俏灵气。
　　杨家磨坊在县西边，离这洼河很近，这里都是些力气人住在附近，方便平日里上工，油坊、磨坊、豆腐坊、米铺、鱼铺、租船铺······
　　街坊四邻都知道丁有仪眼光高。
　　虽然五大盘青石磨七头骡子五头驴，屋后七十八颗长了五十年的泡桐树，一汪二亩多的鱼塘，让人十分眼馋，但是都劝自己儿子老实一点，别没事招惹巧巧，毕竟巧巧亲娘舅不好惹。
　　挑夫李满福家的小儿子李大壮，来巧巧家来的最勤，是日日夜夜都在看巧巧，知道巧巧几天去一次学堂帮忙，知道巧巧几天去摘一次泡桐树叶，赶大集的日子也喜欢在远处看着巧巧打算盘。
　　所有的孩子都知道，李大壮惦记巧巧。
　　人多眼杂，街坊四邻的嘴快，李满福知道自己小儿子天天去看巧巧，第一次警告就敢顶嘴，拿着自己编筐子的藤条，往儿子身上招呼，下手一点不留情，愣是打的李大壮三天没下床。
　　巧巧的叶子照样摘，李满福还是一直偷偷去瞧。
　　直到有一次被李满福撞见，李大壮蹲在河道边上，看着槐树底下的巧巧，气的不行。
　　当时槐花刚开，阳光下的白花娇嫩如水，风吹过花瓣飘落，巧巧一身鹅黄色衣服在花瓣之中，如画一般美好。
　　李满福上前拍拍李大壮肩膀，将他叫回家后，一脚将他踹倒，“好小子，你现在都不避人了，赶大集的日子里，你就这么看。”
　　李大壮：“爹，我有法子能娶到杨巧巧。”
　　李满福满脸不屑，“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什么法子能让杨家看得上咱们，你是有百两黄金还是百亩良田。”
　　李大壮低声，“我能让生米成熟饭，只要······”
　　“畜牲，就你还要娶杨巧巧，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娶杨巧巧。”老李在自己堂屋里，指着自己小儿子的鼻子，面色凶狠，“杨巧巧要的汉子不是你这样的，你回头看看家里，你大哥二哥的媳妇都说不上，你能娶得上杨巧巧？还想污糟人家姑娘名声，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老汉我还能抬头吗。”
　　“爹，我就想娶她，这辈子我就想要她，反正都知道了我去偷看巧巧，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她娶回来吧。”跪在地上的李大壮拽着老李的裤腿脚喊着。
　　老李听了小儿子的话，‘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当着李大壮肚子就是一脚，把李大壮踹到门槛旁边。
　　老李气得藤条直打地，“什么话都能当放屁一样说，你去偷看你有理，人家正大光明在哪里站着就坏人家名声了？只要是你老汉我活着一天，你要是在敢说这种话，我不把你皮给扒了喂狗。”
　　李大壮：“爹，那你将我喂狗吧，三个儿子没一个说得上媳妇，你还不让儿子我自寻出路。”
　　李满福满脸气急败坏，拿着自己旱烟出去了，屋里只剩捂着肚子的李大壮，脸上狰狞的五官。
　　李满福打了儿子后，立刻把自己小儿子送去学木匠，学木匠三年不能回家，不让他留在家里怕出幺蛾子。
　　木匠拜师礼厚，是老李挑担半年的钱，咬咬牙还是给小儿子出了钱，满心希望儿子可以自己挣前程。
　　可是李满福不知道，自己小儿子已经从师父那里翘了工，找好了借口三天不用去上工，偷偷溜了回来，准备干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