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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少年人都曾自负锦绣才名 ...

  •   小殿下一大早便在门前眼巴巴望着。

      母后昨日说要送她一个惊喜,她不曾想小女儿反应却平淡得很。只是简简单单地“哦”了一声。

      “太平不想知道是何物?”
      面对女儿的这种反应,武后表示很受伤。

      “呃,啊?”
      魂不守舍的小殿下终于回过神来。

      伤心了,她的小太平不再扳着小指头跟她玩猜礼物的小游戏了,她好难过,难过到吃不下饭就又去忙公务了。

      小殿下自知犯错,小心翼翼地问着旁边的小太监
      “母上,刚刚说了什么?”

      “天后说,明日起,要让您的小伙伴搬到千秋殿,与您一同玩耍。”

      “当真!”

      小太监拱手,喜色满面回道:“奴怎敢骗您,自然是真!”

      小殿下当即乐颠颠地跑到武后跟前,“吧唧”地亲了武后一口,又乐颠颠地跑了回来。

      让武后既是高兴又是忧愁。小殿下倒是不管那么多,一大早便在门前候着。

      “她怎么还未到”
      小殿下焦灼地踱来踱去,责问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叫苦不迭,这位祖宗都问了不下百遍,他只能再次安慰道:
      “殿下再等等,快了,快到了”

      “本宫还要等...”

      小太监扑通一声,慌忙跪下,准备承受责骂和怒火,却奇怪地发现没了下半句。到底是年轻,胆大地抬头偷偷看了眼,长松了一口气,人终于到了。

      小殿下呆呆地看着远处那道身影。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只余一个词
      “凌冽如雪,孤傲清绝”

      她突然有些拘束,有些不自在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和散落的鬓发,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潦草就过来迎接好朋友。

      但小殿下只能僵着一张脸,死死按耐住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心跳,看着那人被一步步领至自己跟前。

      “殿下千岁”

      “你额头怎么了?”小殿下眼尖地看到那人额上的一片淤青,顿时把那点不自在和束手无策抛到九霄云外,上前一步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担忧地看向她。

      旁边的宫人们纷纷无声识趣地离开,为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但婉儿只是死死攥着她的衣袖,怎么都不肯开口,也不看她。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阵,终是小殿下率先投降,领着人进了大殿内,认命地翻出药膏,边轻柔地按揉着发紫的淤青,边用恶狠狠的语气说:
      “你再这般,本宫便与你决裂。”

      “本宫身边的奴才都比你识趣,一受委屈便向本宫诉苦,让本宫教训那群不长眼的东西。”

      “你个闷葫芦!真是的,发生什么事都不与本宫讲”

      “不是,话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宫当成朋友!”

      小殿下很生气,因为婉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与她说,这属实令她挫败的紧。

      婉儿始终低着头,小殿下突然感受到手背上砸下的灼热泪珠。

      她慌忙用双手将婉儿的脸捧起,却已见那人是满面泪痕。小殿下束手无策:
      “不是,不是,你别哭啊”

      婉儿趴在她肩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本宫说错话了还不成吗?你别...别哭啊”
      小殿下一边轻拍着婉儿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到底怎么了,别哭啊”

      “没事的,本宫在这,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没事的”

      怀中人的哭声在太平的胸腔里缓缓震动着,随之让她的整个心脏都随之抽痛起来

      别哭啊,你哭的这么惨,搞得我也想哭了

      小殿下忍着泪水,小声安慰情绪崩溃的人

      这天实在是太累了,累到第二天醒来,小殿下眯着惺忪朦胧的双眼,她好像记得昨天婉儿哭的很厉害,自己安慰她来着,后来,后来她眼皮打架,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殿下,该洗漱,去学堂了”
      婉儿早已将自己收拾好,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

      小殿下左看看,右看看,都看不出眼前这人是昨天在她怀里哭成小花猫的那位。

      对上那双寒潭似的眸,小殿下一激灵,乖乖地下床任凭一旁等候已久的婢女捣腾自己。

      一旁的老嬷嬷见了这幕,不禁夸赞道:“姑娘真是有法子,一般这时候,公主都还要在床上赖着,怎么劝都不肯穿衣洗漱呢”

      “嬷嬷!”
      小殿下哀怨地喊了一声,惹得宫中一片欢声。

      “哎,好了好了,不说啦不说啦”老嬷嬷亲切和善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再揭短的决心。

      学堂

      一大早,林老夫子就又看到了那位令他折寿几年的小祖宗。

      哼!要不是怕砸了饭碗,他早就卷铺盖走人了!哪用折腾至今,孽缘啊!真是孽缘啊!

      他顺着自己一把雪白漂亮的胡子,眯着精神气的双眸,在阳光明媚的早上享受地品着茶。

      人间美好,莫过如此,当然要是没有那位闹腾的小殿下,这世间将会更加美好。

      “老头,这位是婉儿,本宫的陪读”

      小殿下一拍林老夫子的茶桌,震得茶汤四溅,偏偏眼前人还没有丝毫认错的态度,跟街上的地痞流子差不了多少。

      林老夫子一边顺着自己气的起伏的胸口,一边说服自己已经四十而立,有着不与小孩计较的宽广胸襟。

      于是,他没好气地开口:“你个小兔崽子,又想被罚抄不成!”

      没错!他老人家就是心胸不宽广,能把他怎的!

      笑话,都活到了这把岁数了,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

      但林老夫子呛着了,在看到小祖宗身后的那人后。

      小殿下赶忙上前帮老人家顺气,但嘴上仍不饶人:“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敢威胁本宫,看,呛着了吧”

      林老夫子涨红了老脸,他迟早得被这孽障气死!

      好不容易把气顺了回来,咽下一口茶水压压惊,林老夫子才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赶紧下去,他要讲课了。

      上课的时光属实难熬的紧,但总算过去了。

      一下课,按捺已久的人终于纷纷围了过来。

      婉儿轻推打着瞌睡的人,道:
      “下课了”

      “嗯?啊,哦”
      小殿下像极了耷焉的枯草,但不到一会儿,竟又生龙活虎,令人啧啧称奇。

      “阿妹,这位是?”
      轮椅上的虚弱但不失俊美的是当今的小太子,李肆。

      他手捧暖炉,温和地看着殿下。

      他身后的少年却是一对上婉儿的眼睛,便陡然红了半边脸颊,躲躲闪闪的,不敢正视人家。

      小殿下伸了一个老长的懒腰,向婉儿介绍到:
      “这是本宫长兄”

      “兄长对我可好了,什么事情都护着我”
      小殿下颇为骄傲地抱了抱尚为孱弱的兄长。

      小太子朝小殿下宠溺地笑了笑。

      小殿下又指了指小太子身后的少年,言简意赅:
      “那是二哥”

      少年面露不满,但在好看的,陌生的小姐姐面前,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是三哥”
      她指了指表面上在认真写字,耳朵却是朝着这边的一位少年。

      小殿下随意地踹了二哥一脚,问道:
      “四哥又没来?”

      少年明显是强压着火气
      “本公子怎么知道!”

      要是没有外人在这,他早就一脚踹回去了,哪还用在这干看欠揍妹妹的得意神色。

      “估计又跟傅大哥遛鸟,斗蛐蛐去了”

      小殿下耸耸肩。

      又转向众人,郑重地介绍:
      “这是婉儿,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幸会”
      小太子轻轻点了一下头,温润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你好”
      少年有些僵硬和木讷,干巴巴地问了一声好。

      “见过诸位皇子”
      婉儿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行了,行了,散了吧”
      小殿下心急,催着众人走,她还有事要问婉儿呢,在这么客套地聊下去,又快要上课了。

      少年“啧”了一声,推着小太子回到自己的案桌旁。

      看着婉儿疑惑的神情,小殿下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要问婉儿什么问题,于是她斟酌道:
      “夫子的课如何?”

      见婉儿不应声,又小声问道:
      “可还好?”

      婉儿若有所思地盯着老夫子收拾经书的身影,道:
      “夫子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又严肃地翻了翻经书,笃定道:
      “而且有几处漏讲,甚至讲错了”

      “当真!”
      小殿下看起来喜不自胜,也难怪,毕竟某人可是打着揪夫子的错,然后趁机让人家滚蛋的算盘。

      婉儿还没来得及疑惑,就一把被她抱住,小殿下欢呼道:
      “婉儿真厉害!”

      林老夫子看着嬉闹的两人,满腔的复杂,他知道,今天自己根本不在状态。

      尽管他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专注于授课之上,可魂魄还是逍遥在九天之外。

      当他看到与那人眉眼生的极为相似的姑娘,他的手便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年他们意气风发,自负明心绣口,曾许携手匡扶天下,而今物是人非,一人魂归高天,一人残渡此生。

      “夫子我们走了”
      小殿下朝他挥了挥手,就带着婉儿一溜烟跑没影了。

      “先生,晚辈告辞”
      太子殿下带着二弟,亦告退。

      林老夫子叹气道:
      “走吧,走吧,剩我老头子一个在原地就行”

      热闹了一天的学堂,终于在此刻寂静了下来。

      他想他该提壶美酒,去看望老朋友了。

      在日尽之前,他总算赶到那片荒凉的坟地。余晖下,杂草丛生,简陋的石碑孤独地竖立在天地之间,似是待鸿雁,又似是待故人归。

      “看,老兄,你现在还不是得靠我给你除草”
      林老夫子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提着美酒,朝石碑开怀地笑了笑。

      “可不是要掘你坟,要是搁在从前我会这么干”
      他又耸耸肩,开始忙活了起来。

      天边的云彩翻滚,他抬头欣赏了一眼,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风光无限好,只是你没法欣赏”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他低着头,没停下手中动作,接着道:
      “她们都很好,你女儿生了一幅跟你一样的好相貌,才学亦是不在你之下”

      说完,又不禁弯了唇角:
      “你当年是状元又怎样?你女儿还不是得我来教?别总是一幅瞧不起人的死样!”
      又低声嘀咕了一句:
      “我老讨厌了”

      他将锄头往地上一丢,靠在冰冷的石碑上,望着满天繁星,试探地发问:
      “我说那颗最亮的是你没错吧?”

      仰头,烈酒入喉,灼烧了整个胸膛,他抬袖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哈哈笑道:
      “这酒辣的我控制不住”

      他却还是不停地一口接一口地饮着,沉默了好久,才问道:
      “很丢人吧,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

      石碑仍静静地看着他,晚风未能如期捎来回应。

      “庭芝兄,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啊”

      他终于掩面失声痛哭,不能自抑。

      那年,入京华试,才名初交手,少年人都自负雄韬伟略,谁也看不上谁。

      题名后,他榜眼那人榜首,在庆功宴上,只是略一交谈,便顿觉相见恨晚,一笑忘忧。

      尔后进入官场,那人步步高升,位高权重。而他名满天下,门下桃李无数。

      春风得意时,长安马蹄疾。

      命运的齿轮本就该这么有序的转动,可未曾想出现了个疙瘩,便全都乱套了。

      那天,那人神色严峻地找着他,将他父亲上官仪的计划尽数告知。

      他大惊失色,直言不可。

      可那人神色坚毅,一意孤行:
      “她蛊惑君心,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身为朝廷重臣怎能坐视不理!”

      他苦苦劝说,可仍改变不了那人的决心。

      到最后,那人失望地看着他:
      “我原以为你和那些个在朝堂上碌碌无为的,忍气吞声的家伙不同”

      “可原来你跟他们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那人说完,盯着他的眼睛,愤然撕扯下半边袖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转身大步离去。

      他木然地盯着地上残缺的袖子,苦笑地瘫坐在椅上。

      消息很快传来,宰相替高宗起草废后诏书,举朝皆惊,掀起的余波换来的是朝堂上的零星叫好。

      不少人想借着此事,讨好高宗,于是便明里暗里地上书痛骂武后,所用措辞皆是阴阳怪气,更不乏引经据典,滔滔而来。

      好似风向一边倒,武后岌岌可危。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朝廷上的那帮人,一如既往地将武后看轻了,就像他们平时看轻家中的的女人一般,认为武后不过是一只小猫咪,现在主人都要抛弃她了,自然得趁此机会猛打落水狗。

      那帮人也高看了高宗,认为他终于皤然醒悟,要摆脱这个女人的魔爪。

      可这就好比一个吸毒的人,有一天突然告诉你他坚决不吸毒了,这特么能信么?

      如他所料,高宗被武后一番话感动,毕竟是克服重重苦难才走到了一起,彼此间又存在着难分难舍的利益关系,接着又被妻子哄得晕头转向,把主意一改,不废了。

      唐高宗为表决心和无辜,还顺道将宰相大人拉下了水,说:
      “都是上官教朕!”

      朝廷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武后松了一口气,把丈夫哄好后,接下来就该算账了!

      首当其冲便是宰相,武后找了个由头就把他送进诏狱,连带那人一起。朝堂顿时人人自危,害怕和上官家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他匆忙进宫向武后求情,看在往日师生情分上,赦死罪,将人流放到边疆。

      武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却冷的像凛冬的寒风,冷的掉渣:
      “先生可知,他要的是本宫的命!”

      一片死寂后,武后突然又开口道:
      “可惜,他新生的女儿受累,还未见世,便要死于屠刀之下”

      他当机立断,立马接口道:“臣愿为陛下鞍前马后,率有识之士叩首阶下,为您所用”

      他知道,她要什么。

      林折鹤声动全城,名满天下,在天下文人的领域里威望极高,一呼百应。

      只要获得他的承认,那群讨厌的书生定然不多言语,如此,她名正言顺,那个位置必在囊中。

      她知道,他会落到什么地步。

      声名狼藉,被天下文人唾弃。声名一落千丈,因为他迎合权贵,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将往日与宰相的情谊罔顾,落井下石,为天下人所不耻。

      武后满意地笑了,林折鹤也笑了,挺值得。
      “大人,犯人不愿见您”

      他去了一趟诏狱,那人托狱卒传话。
      狱卒紧紧裹着身上的棉衣,抖抖索索地告辞后赶忙溜进牢狱里,进去时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袭黑衣的林折鹤站在漫天的大雪中,三千青丝沾满了白絮。雪花漫天狂舞,那袭黑衣的轮廓都模糊了不少。

      狱卒用力跺了跺脚,搓搓手,嘟嚷了一句,进去了。

      后面的事很简单,简单到林折鹤实在是记不清太多的细节了,无非将与此事相关的人一个个逮捕,安置罪名,判决...以及...以及...满门抄斩。

      无非...无非如此罢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少年人都曾自负锦绣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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