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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 步步紧逼 ...

  •   自从母妃去世后,我再也未踏进一步的父皇的书房。

      父皇的书房不比用无数金箔镶成的前殿或晶莹剔透的勇泉宫的富丽堂皇,从儿时第一次进入我就很是惊讶,一股墨香味迎面扑来,眼帘一片透着浓厚内敛的气息的赤黑。书房除一金制香鼎,龙椅后一墙凸起的金龙图,一切都是由黑铜制成,哪怕帐帘丝帛也乌黑得让人的眼为之雪亮。木质的家具排列得相当整齐,两边书架满满是或已陈旧或刚新添的书卷,就像圣洁之地般,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我不禁狐疑,为何父皇要安置这些与他性格看起来完全不符的摆设,答案在起初或许还不明朗,直到我五岁时,那个人出现了……

      “哈哈哈……清玉,原来姘太子把你深夜掳去就是为了给你讲解他们人尽皆知惟有你不知的国史?!哈哈哈……这小鬼他在打什么主意,就为了这个千方百计把你弄出去促膝长谈?他想干什么……你说呢,笙清。”这个白痴父皇笑得口无遮拦、毫无节制好一会儿后,慢慢一扫眼轻松敛起容。拿起案上杯,轻啄一口香茶,失笑的脸上仍然能看出精湛于演技而深藏不露下的老谋深算。

      被药笙清强抱进来时,父皇早已仰躺于龙椅上,仿佛等候多时般安逸地嗅着中央鼎内飘至的那一丝丝檀香,面上沉稳的神情却是呆板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木纳。这是他每当回忆起和那个人曾经的时光时才会流露出的表情,母妃为此很是嫉恨又悲伤。而每在等他回神注意到我的一霎那,慢慢浮现一抹不失狡黠的笑意,恢复了那个真正的他,只在限于这书房里。

      我很久,没有看到了……不免陌生得恍惚了良久。

      父皇与药相无视我讨论了老久宫里的大小事务,直至谈至一些明显很是晦暗的部分,才令我闻出了动静,因为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开始把视线瞟向我。

      真是老来奸诈,说得一点也不错。就连自己唯一的孩子也可以拿来做鱼饵,哼……害人睡眠不足。

      “尚且不知。你不如当面去问问他。”药笙清每当四下无人时,对父皇说话的语气都很随便。

      “嗯~也不赖。”父皇就亦是了,边放下茶边,微叹息一口,甚是着迷享受。我知道只有在当父皇独处时,他才会露出比坐在龙椅之上相貌年轻十几岁的俊逸的笑容。这个笑,很久以前是一直见得到的……现在却全被一条深深眼纹所代替……

      我甚至有几回觉得这条碍眼的极度显老的眼纹是他故意叫人所画,明明他这张脸堪称是众多皇族中最为人中龙凤的。他的故事在我未出生时也很辉煌的,宫里的人都这么说,在我出生之前,曾经有辉煌过很长一段时日……

      不过,你到底说得是茶还是这主意?!我真是要疯了,对这两个深谋远虑狡猾至极笑得一脸我明显有阴谋我明显在使坏的男人,把我彻底恶心到吐了。为什么要把我扯进这两人的阴谋中!

      “哎呀,清玉阿,那个姘太子对你算蛮好的了。你这么轻易就出卖他了啊……”父皇满眼都是奇怪我什么时候肯这么乖乖配合的狐疑,不过并没有一概地倾泻而出,而是细细的却看似极浅的视过我后,飘忽了视线,移去在了一棵绿葱葱枝干独立的盆景之上。

      我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不该讲,最后还是不禁挑了挑右眉,牵出一条淡淡自嘲的弧线,吞咽下了抱怨:“呵,父皇,你是想说我跟你一样冷酷无情还是什么?多余的话别说太多,你知道你想要的不就够了?”

      若不是他劈昏了小草又被假仙的药笙清骗了过来,我在这乌烟瘴气之地会这么浪费口舌还。但我怎会有脸告诉他人。

      自从母妃过世后想来父皇也已经颇习惯于这种交流方式了,除了攻击他我找不到任何自处方法。

      但尽管父皇对任何事看起来都那么可有可无似的,听了我的话,却还是静了静。微怔的眼色笼着仿佛伤感的碎玻璃,印出我坚忍不拔的小小的身影,那些遗失的碎片被嘴角的笑轻松得一抹而逝,就好像他的眼里已经就只有我:“呵呵……清玉说得是。不过,清玉阿,你确定他就说了这些吗?这内容毫无价值唉。”

      “……”

      最讨厌父皇这种人了。

      可我身边如今竟充斥着一些不正经的!

      ——不管药笙清,还是沈瑞珂!

      这些披着羊皮的野兽只是凭着他们的强大和狡猾,逗弄着我这只尚未有雏形的小豹。我困在笼子里无助转圈,这些已经成功出逃的大猫,总爱时不时折回来,恶劣得拿爪子激怒我,挑拨我,耍弄我。

      没错,是呀。沈瑞珂说了很多,却是稍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不属秘密的秘密罢了,他哪有可能这么毫无防备在我——殷墟太子面前说些什么能真正伤到他的。我在瞎起哄什么劲,难道我还真信了不成……

      啊、啊……原来连你也在耍我……

      呵呵……

      “你笑什么……清玉?”正和药笙清交代着什么的父皇无意间转头看向静静站在梁柱旁做着太子分内事——洗耳恭听的我,双眼又露出看不懂我或是仿佛不认识了我般的疑惑。
      这条视线,无数次刺激着我坚硬防守的神经,每每抽打着我。宫里的人的视线都让我遍体麟伤,哪怕是母妃不管临死前的还是过往一切……

      我甩甩脑袋,想使自己更清醒,却更清醒的知道,我逃不开仿若能看透一切的宰相淡然的目光,他微微侧头,随父皇之后一起打量我。
      “
      我笑……”我不算恭敬的微垂下头,让碎发遮挡住自己微垂的细眼,说,“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不懂哦……”

      我第一次无力,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我的清玉,我的儿啊,身在皇家,母亲持着那时我还所不了解得美丽而灰暗的大眼仿佛要哭了一般的悲伤道:你注定活得悲哀……她的手搭在我的脸上,那细白的手此时如一根枯树耷拉着游移不停,就像要好好记住我五岁前那懵懂而天真的表情,可是她终于还是没有哭出来,而是狠狠地、狠狠地,把自己和我推向更深的深渊……

      我带你去殷宫……做太子……

      父皇敛去了一贯温和得有些放纵的笑容:“你是不懂,我可以教你。”

      我猛地抬起眼。因为他没有用寡人或本王。而只是仿佛用一种只在亲爹的立场上。

      “我不要。”可我不要领情。我压根就不想做太子。更别提去学做太子!“我不想学,也学不起!”我拔高声音,借此申明心中响了很久很久的心声。他知道的!

      父皇沉了沉脸色,似是不满,显先要动怒般手已经要拍向桌面瞬然又停在了半空,一记斜眼当着我的面传至站于他左侧的药笙清,我明显看着他们眼神交际之后有什么不约而同的想法从眼中流露了出来,父皇的手就此落下,恢复了一贯的神态,呵呵一笑。

      那一霎那我仿若闻出了嘲笑的声音。笑我的不自量力般。

      我狐疑的望向药笙清。堪称华丽的面容上正掀起一抹我完全看不懂的笑,看着矮上好几节的我,那高大得足以让人屏住呼吸的无形气场压过来,成功提醒了我乃个乳臭未干的孩童,我惨白着脸,听着他扑面而来的富有韵味的磁性嗓音。

      “殿下,其实你早就学会了太子该学的一切,不是么。”

      “——!”

      他指的是我平日的学习,还是暗地里搬弄是非的能力——还是渐渐和他们一样麻痹行使权力暗算他人的狡诈?!

      “只是现在还差当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太子。”父皇细挑的音调慢慢插了进来。

      我的嘴不禁狠狠地抿起,防止有委屈的泪光从干湿的眼眶中哪怕是一点点浮现出来。他们未免欺人太甚……

      那一刻,我闻到了他们诸多阴谋的一角,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恶魔翘起嘴角扬着的笑容,令人在宛如黑室又通透明亮的书房中央,战栗。

      谁会像我一样,日日夜夜,没有自由;
      谁能像我一样,日日夜夜,没有笑容。

      吱哑地一声,门扉被屋外的宫人稳稳当当的敞开,他们个个眼目低垂,仿如定在了乳白色光洁的地面上,恭敬的站在中门的两旁。

      我慢慢地其实是两步并一步地迫不及待地欲要踏出去,心里还振振有辞地泛着嘀咕。

      “殿下~”身后一路尾随我出去的人的那方向传来有些急切的淡雅声音,我怀疑是彻底暴露在日光底下的我听差了。

      下意识的要背过身去一探究竟,却发现自己脚底原来那一下正要踩空——

      稳健的手臂抓勾住我,飞快的力道大得令我在慌不择乱间毫不掩饰的拧起了眉。他像提领着小动物一样把我拉到跟前,细长的压迫力无限的眼注视着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跨出门褴,方才放心般的退至一旁,与我隔着太子与臣子应有的距离。

      养心殿的守卫们看着我险些在门扉前绊倒又幸而被随后的丞相解救的一幕,纷纷莫名地对望一下,或许在疑惑这事需不需要兴师动众着的去向里边的人禀报一声。

      药笙清太过谨慎了,虽说许久未踏过养心殿高高门褴而生疏了的我也有错。

      可是,我本来心情很差的,几乎跌入了谷底。这下却又仿佛被一个滴灵了起来。药笙清的脸色实在是冷若冰霜,却越是能让在意的越是疯狂……

      “殿下自己回宫吧。臣还另有事……”身侧的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自顾自说着,在我不动声色的模棱两可间,持着略显不耐的表情回过头。那充满沉幽的、如潭般的双眼向下朝我谛视,就好像在说:乖乖回殿不要给我惹麻烦。

      我愣愣地俯视着这样在阳光底下皮肤晶莹婉如凝脂的药笙清。那或许是药笙清从未见过的我如此呆滞泛着傻气和错愕的眼神,令他也不由错愕不解。我俩都停下了脚步,身后的跟随的宫娥也便远远的停在角落。

      “怎么了?”他问得一派莫名。

      这回一向聪明机敏的他或许也是真的不知了。我想笑,却不自觉露出了一个我自觉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但所幸背着光,应能阻挡些我那有些绝望的神情。

      “丞相,你的脖子……被小猫抓了吗?”

      阿,我终于还是憋不住说了出来。衣领下的那三道不深不浅的爪印在艳阳下是多么明显,尽管只露出了略微一点点,却能想象划上去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丞相看起来皮细肌滑,却功底实厚衣服底下应是身型健硕的,摸过几次就知道……或许是他没有察觉,或根本是不放在心上。

      药笙清并没有随我的疑问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蜜白的脖子,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一下是由何而来的,他只是简单的哦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地牢牢地睨视着我,慢慢牵动了一下嘴唇:“只是不注意。”我不知道这堪称性感的绝美表情他算是笑,还是什么……

      只是不注意。

      这话里有太多内容了,他到底想让我往哪方面想呢。

      “是么……那以后当心了。”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被我自己忍不住引出的话题,糊里湖涂得咕哝完便转过声继续往回宫的路走。

      他要走的话被我就这样收住了,可那又怎么样,我收得了他要走的心吗?我恍惚了下眼。

      “宰相有事要忙得话,就先回去吧,回凌云宫吧。”

      我怎么忘了,父皇专门在姘国一席入城之际以就近管善为由突破宫规专门为宰相留了一块宫殿供其在这期歇息办公;怎么能忘了,那凌云宫里还有只额外引人注目的小猫呢……

      我特意那么说,以显示宽宏大量吗。我算什么?!

      话有些赌气,一出口,自己血气有余底气不足的心就已经觉得后悔万长了。

      药笙清的回答,却更让人觉得……

      “噢……”药笙请似乎是有些意外的顿住了脚步,我被他冷冷直视得额头不住冒下了些许虚汗,因为我压根不知道我心里为什么要那么生气。直到这般他才打定注意般侧开了视线,琉璃琥珀色的眼转着清冷的波纹,我心神不禁荡漾,而渐渐恐慌。

      “那微臣告退。”

      那口吻就像冬日里的梅花,那么美好,却孤傲冷魅到绝顶。

      不过他还能说什么呢,毕竟,我都那样说了……可是他就不能……

      我牵动着双唇,望着他不变得行云流水的远去,欲说还休——可最终,还是牢牢的闭紧嘴,什么也不想说。

      药笙清,我该拿你怎么办,该拿吻过我的你怎么办。

      别欺负我什么都不懂。

      那是天大的侮辱。

      就像温柔是对我致命的残酷。

      但……“如果你不对我温柔,为何我更加难过?”

      道路宽而深长,皇家那庄重而威严宽阔的围墙就像围场慢慢地拖着长裙,脚步越发沉重,围墙外还是围墙,围墙套着一圈圈的围墙,明亮的折射着阳光瓦片是碧绿,晚上又会晕出最恐怖的红漆色,瓦砾看久了像藻色的苦味的藤条。直通入底的殿宇好像无沙的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像是永远也去不了的尽头。

      这与拴住我的腿把我囚禁又有何不同?

      我就是那被圈养的井底之蛙,娇生惯养地被长久不待修葺的围墙一点点腐蚀了心胸。

      就像是你找到了可以替代的玩具,自己被那残酷得又有些温柔的人抛弃了一样……

      这日日夜夜的痛,该什么时候能停止呢?

      水晶宫殿甬泉宫的最高处,有悠扬的萧音远远传来……

      我们只要一弱,就会有人来争食。

      “看到丞相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一个婢女闻话安安静静地靠前来,小心翼翼的话略带狐疑不确定地低语:“好像是姘国使者居住的偏殿。”

      “那好,传我旨意,去把凌云宫多出来的一个人带过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不就是你们昔日里没事竟在私下说些锁碎的么。

      “……是。”

      这些仿佛像美梦般幸福的日子,却也同时让我感到像在地狱般痛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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