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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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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沮丧地独自骑着驴儿,在万岁桥上幽然望月,月色与时光流淌,想着自己父亲去逝的那一年,她还少不更事,见得祖母与母亲在灵前哭泣不止,她拍着胸口大声说着,娘,你们放心,我会给爹报仇的。
往事已已,她想起方才秦昭与其父的交谈——秦父过几天就要封左卫将了。
那可是六品以上的武官。
马蹄声碎,秦昭催马追上了桥,苦笑着:“我爹问你是谁。”方才她从流苏桌布下钻出来,从他爹眼皮子底下走过去的,可把他吓得够呛。连他爹都吃了一惊。
她叹了口气,她可不是故意的。
桥月相映,她借着月光细看秦昭,好一位丰容玉貌的宫中禁卫。禁军子弟之间结亲是平常的事,但她爹爹和祖父都已去逝,祖母这才带着她娘和她搬出了东门十二坊,在宫前街开铺子做买卖,秦家若是出了一位六品以上的武官,亲事就不成了。
而且,秦昭的衣裳有脚印,乌冠歪斜,这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皆因方才秦昭刚提了一个头:“父亲,我有中意的人,求父亲成全。”
房间里本是父子私话,然而这一句未说完,他就被秦父大怒踹了一大脚,接着便从三楼追打到了一楼。她听着房里没有人,连忙揭起紫锦流苏钻出来,下楼只有一座楼梯,她若无其事从秦父面前经过。想来半点破绽没有。
秦昭苦笑着,她认定他爹不知道桌子底下有人吗?但他爹先让几位老兄弟离开,父子关门说话,不就是知道房里还有一个人?
王悦儿哼了哼:“你不是逃了吗?”
秦昭无奈,他当然要逃出房,否则等着他爹捉她出来?
她可不怕,秦大叔以前还把秦昭当女孩子养呢。她瞅着他身上的脚印:“又打你了?”
秦昭没敢说,他爹后来一眼认出下楼的王悦儿:“那是……那不是陈家订的三儿媳妇吗?”
他只敢道:“没事,我爹长年不在家,他最疼我的。我回去再和他说,明天你等我信。”
她心想,如今不比当初。打小儿秦昭三灾两病的,当女孩子养,她看着秦伯父回家一准牵着粉裙子小娘子,完全不像对秦大郎二郎一样拳打脚踢,她才天真地以为有一个仙女小玩伴,她被秦大叔坑得太惨了。
话虽如此,第二日她替祖母守铺子,看得小院里有一间房青窗无人,院中桃枝寂寞,她还是在铺子里望着东门十二坊的来路,心里盼着,眼里望着,等着秦昭回来,未料到鸿信沓沓,她只得了一个口信儿——他家里有事要晚几日。
如此又等了几日,长街枯黄落叶纷飞,却连口信都没有来,在她恼怒之时得到最后一个消息,还是她未来的的夫婿陈三郎来通风报信,假借拜见王家祖母,他才悄悄捎来:“出京城了,跟他爹去阳关城了。”
她呆若木鸡:“多久回来?”
“三年。”
“没别的话?”
“没了。”
她气得眼圈儿发红,这个骗子!陈三郎倒是想,秦昭怕是想把禁卫紫服换成边军青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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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悦儿要在三年内招一位上门女婿。
主意已定,她便在候在枢密院四方馆衙门的巷子口等着,果然就等到了陈三郎。他脸青鼻肿,她吃了一惊:“谁打你了。”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她终于想起,她昨日又逼这小子去退亲,肯定要被陈阿爹打。她连忙说出她要招上门女婿的好消息。果然陈三郎眼露喜意,毕竟王、陈两家联姻,是因为陈父在沙场上曾被她父亲救过命。两家说好结亲。但绝不能做上门女婿呢。
“我有条件!”她叉腰。
“……你说。”
她和他嘀咕商量,她想在四方馆兼个差,多弄些钱,比如捉一个奸细的赏钱多少?
到得第二日,读书声朗朗,国子监所在的学街青瓦雪墙,香熏兰桂,她便依着陈三郎安排,骑驴在街巷里送果品查奸细,路过一间新漆宅子门,门上的挡板轻响,她随意瞥去,居然看到了一位熟悉得让她不敢置信的人影 ——是秦昭?
她揉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才知断不是白日入梦,他居然还在京城!?这个骗子!
她气得颤抖,秦昭却一无所知,他在门房阶下转身,与马尚书公子的外室胭红娘子浅笑低语,她气得头晕,这小子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和小娘子眉来眼去?
秦昭知道她在瞪他,但他半点没察觉,眼前这位脸上有丑胎记的大娘,居然是王悦儿,实在王小娘子特意把自己的小青驴儿都换成了大花驴,画了妆,在右腮贴了一块丑陋红胎记,免得她的美貌引来花花公子。
她恶狠狠地瞪了秦昭一眼,但她是一位独眼龙大娘,秦昭没察觉到她眼中的凶光。
独眼龙王小娘子顶着丑胎记,每天照三趟来马公子的外宅,一心要破坏胭红与秦昭的私情,没几天便知道秦昭如今跟着一位姓贾的贵人在诚王府当差,她沉思着,姓贾的贵人那不就是贾大郎?贾娘子的兄长?
她阴阳怪气地冷笑,这就攀上了大舅子,准备升官发财了?
她能让骗子得意,让秦昭如愿 ?家中西窗对月,她咬牙发誓,绝不可能。
没几天,她又从嘴多的胭红娘子那打听到了更大的消息:诚王府郡主要选郡马。
“听说若是选中,就能做禁军小统领。”
“小统领?”
小统领那可是能独领一军去边关轮换的。她听得消息,呆呆坐在碧漆廊下望着一地金黄秋叶,原来秦昭是想做郡马吗?独领一军这是东门十二坊所有禁军子弟儿时的梦想。
他终于注意到了这位古怪的贩货大娘,她总是坐在门房碧漆廊下,托着腮,望着银杏叶,伤春悲秋的凄凉模样,因为大娘生来命苦盲了一只左眼,系着黑布眼罩,越是神情愁苦,便越是凶神恶煞让人不敢多看。
他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大娘,便有三分警觉,但大娘喜欢系着大围裙,且这围裙口袋里,总有些稀罕东西,比如莲花柄金耳挖子、烧银小剪子,有价无市的西域鲜果儿、松子糖、海鲜干货,但凡胭红娘子想要的,就没有贩货大娘弄不到手的。
连马公子从国子监逃学,宴请国子监同窗,胭红娘子也让大娘帮着安排宴席。
王悦儿躲在翠松描金屏风后,瞅着宴席上乌发碧眼的番国王子,觉得赏钱一定是她的。
她要多捉奸细,买好多铺子发大财,然后招一个比秦昭还好看的上门女婿。
“莫大娘?”
她没理秦昭,她忘记自己姓莫了。秦昭转而与番国王子攀淡,她一瞧,连忙挤开秦昭,还悄悄对他道:“胭红娘子在西廊等你。”
她要用美人计调开碍事的人。
秦昭莫名看她一眼,转身去了西廊,她又气炸了肺。
好在番国王子犹在,高大俊逸举止风流,她想,奸细就是赏钱,就是她未来的上门女婿,她自我安慰着,但王子读书学得斯文儒雅,她几乎都觉得情报有误是不是错怪了善良知礼的可怜王子?她悄悄地跟着,未料到却看到了王子借更衣进后院,竟然搬了扶梯,要爬墙过去。
苍影翠松之后,隔壁是空屋,暗藏着陈三郎安排接应她的同伙,她大吃一惊,难道被王子发现了?她叫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跳出去把他吓走,身后突然有了声音,是秦昭震惊的怀疑:“小悦?”
他故意离开,就是想在暗处观察,这位莫大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刚才忘记换嗓子了?她想,不可能,她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卧底兼差。
她面无表情地镇定转身,相信自己的独眼和丑胎记,一定能吓退秦昭,果然,秦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一脸疑惑 ,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支精致细金钗:
“四钱银子。京城女儿家人人都有一支。”
“……”秦昭瞅瞅她,又瞅瞅钗子,默默地摸了银子,买下钗子。
她愤怒收钱,她就知道,秦昭和胭脂娘子有私情!这钗子是胭脂娘子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