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你杀过鸡吗?
——或者宰一只猪,一只羊,或者一头牛?
——杀死一条生命可真不容易。一只鸡,才到人小腿的高度,临死前却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明明已经退化的翅膀,挣扎起来的话,成年男性的手几乎按不住它。体型再大一点的动物,要杀掉就更难了。
赤井秀一将猪后腿肉扔在砧板上。
猪肉刚刚买回来,很新鲜,在滴血。血液混着自来水,在板面上汇成一滩浅粉色的液体。他厨房的砧板是桧木制成的,方板竖纹,端面拼接。血水顺着木纹,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一个人是宰不了猪的。现代化屠宰工厂出现之前,杀猪需要多人配合。一个抓,一个逮,一个骑在猪背上,一个把刀插进去,一个拿盆子接着血。羊也差不多。羊的脾气倔,不过力气小。牛好宰,它们挺温顺,可以站在原地,看着你把刀插进它们的喉咙。
赤井秀一两手撑在案台上,审视着面前的猪腿骨。他需要拆卸这块肉。而他以前不曾剔过骨。这款肉并不是从超市买来的工业制品,不是塑料包装盒中被保鲜膜包裹住的冻肉。他不需要肉,他需要骨头,用来熬汤。
——你会做菜吗?我是说,荤菜。肉菜比素菜难做。你要处理肉,要剔骨,分割,去腥,然后剁或者切。鱼要抽了腥线,虾要抽了虾线。生食刺身要看刀工,熟食则要看厨力。你要遵守调料搭配,比如牛肉和洋葱,羊肉与胡萝卜。迷迭、莳萝、胡椒和百里香,八角、桂皮、丁香或者山葵。
赤井秀一开始解剖这块腿肉。刀锋插进去,贴合着骨头,顺着肉的纹理划线。刀尖和骨头碰撞,发出咯啦声。肉中的油脂逐渐包裹住手指,掌中之物的触感变得黏稠。肉腥味翻涌上来,厨房充盈着血的味道。赤井闻不到,但是他开始觉得饿。
——肉要冷水下锅。把血水煮出来,撇去浮沫,就不会腥了——
“闭嘴。苏格兰。”
赤井秀一把刀插在砧板上;“我知道要怎么做。”
——你真的会做吗?
“会做。”他说,眼睛看向厨房的角落,“以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猎过鹿。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我还擅长剥皮。”
——听上去好残忍。
“我不觉得吃饭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赤井秀一说,他把刚剔好的腿骨扔进沸水锅里,“这只是生物本能。”
——好吧。
——你忘了放味精。也许你可以多放一点,零喜欢谷氨酸的鲜味。
赤井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调料盒,手腕一抖,洒了进去。
等赤井秀一端着猪骨汤走出厨房的时候,降谷零已经晕晕乎乎睁开了眼睛。他坐在餐桌旁,头颅靠在椅背上。一朵不堪花苞重量的山茶,即将从枝头滚落的样子。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看见是赤井在靠近。FBI手上端着一锅汤,热气氤氲,有肉的气味。
“我不想吃。”他说。降谷零的声音很小,很轻,没有力气。
赤井舀了一勺汤,抵在他的嘴角。
“张嘴。”他说,声音很轻,几乎有点温柔了,“你要吃点东西。不然身体承受不住。”
降谷没有张嘴。于是赤井用瓷勺顶开他的唇缝,把汤灌了进去。牙齿碰刀瓷勺的声音,如同刀在剁骨。降谷零呛住了,咳嗽好几声。汤从嘴角流下来,有失体面。赤井秀一用餐巾为他擦嘴,然后又舀了一勺汤,喂他。
降谷零歪了歪头,躲过勺子,问他:“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好喝吗?”赤井问。
“……”
“好喝吗?”他问了第二遍。
降谷零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张开嘴,喝下第二勺肉骨汤。
“难喝。”他说,舔了舔嘴唇,“腥。没有放盐。味精太多。”
“很抱歉,”赤井说,然后舀了第三勺汤,“我没有味觉,尝不出来味道。”
等到降谷零喝完了全部的汤,赤井秀一放下了勺子,回答了他的问题:“诸伏景光。我在和他说话。”
降谷零的眼神闪动片刻,然后笑了笑。
“这样啊。”他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
——你给他注射了太多的镇定剂和肌肉松弛剂。他睡得越来越多。真麻烦,对不对?以他的能力,剂量小了,就会逃跑。剂量大了,又醒不来。让人矛盾。他闻起来不新鲜了。走地鸡和圈养鸡的区别。
——岩羊的肉不膻,因为放养,活动量大。养殖场的肉最难吃,差不多每一个都是腥的。得放很多调理,压盖那股怪味。食材本身的香气就无法尝出来了。
——神户和牛好吃,日本人甚至会给它们听音乐。所以和牛口感奇妙,如脂一般顺滑。牙齿嵌进肉里,穿过层层肌理,咬穿筋膜,汁水爆出来,像黄油爆米花里藏着的黄油粒。像痰,像鼻涕,像曾经和你融为一体最后又被你呕吐出来的呕吐物,终于又回到了你的嘴。为了更好的口感,你要不要给他按摩?
“闭嘴。”赤井说,左手一抬,把处理好的鸡腿肉和牛腩扔进锅里,“琴酒,你明明没有味觉。说这些东西,不觉得可笑吗?”
——哈。
——味觉?以前是有过的。
——更何况,失去了之后,也能再找回来。人肉吃起来也差不多一样。无非是肉,有味道的肉。很走运,不膻不腥,只有香气。至于降谷零……有意思,碳水的香气。奇妙。吃肉的时候还能闻到五谷稻麦的味道。啊……水稻和小麦——发酵后的,烘焙后的,烤过的,煮过的。淀粉转换为糖,是甜的。蓬松的。或者粘牙的。有太阳的味道。你不该暴殄天物。
牛肉非常新鲜,到手的时候,肌肉中的三磷酸腺苷没有耗尽,肉块在砧板上跳动。超生反应。赤井拿出盐罐,舀了几勺盐。味精也放了一点。然后盖上盖子,开始炖煮。他想了想,又放了番茄、土豆、胡萝卜和洋葱进去。
——哦。土耳其风味炖肉。但你该用瓦罐,而不是用锅煮。瓦罐可以锁住水分,让肉质更嫩。他尝起来会更有嚼劲,更鲜嫩多汁。你一口咬下去的时候,番茄与土豆熬制的黏性浓汤里会有肉的香醇,接近牛奶般浓郁。有点酸,但胡萝卜和洋葱会让味道更甜。更别说降谷零闻起来是淀粉和蛋白质的混合物,你甚至不用搭配中东烤馕。他一定、一定会非常好吃。
“没吃过,”赤井秀一说,“不用你教。滚。”
他端着炖好的肉走出厨房的时候,降谷零还在睡,只是眼皮轻轻颤动,大概快要醒过来了。他每天只用醒来一次。一次醒来半个小时。
今天是第四天。降谷零已经产生了耐药性,赤井秀一本来不想加大药量,但是也只能加大药量。
他不想那么快就吃掉降谷零。相处的这段日子,猫捉老鼠的时间里,饥饿感被前所未有地勾引起来,但在另外一方面,饥饿感又被前所未有地压制住。降谷零就是如此神奇的玩意,激发人的食欲,想让人把他吞下。可吃掉了就没有了,所以只能忍着。
以前降谷零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弯弯的,眼角也弯弯的。他用唇膏,所以嘴唇看上去十分润泽。有几次,在办案的过程中,他说个不停,偶尔会舔舔嘴巴。舌头擦过下唇的时候,留下一道水光潋滟的湿痕。这道水痕最开始总让赤井想到蛞蝓,然后是蜗牛,再后来是法式焗蜗牛,再后来是果冻或者蒟蒻。应该是焦糖布丁味。
赤井很多次想要吃一口。咬上去,咬掉。咬掉日本人所有的话,把那些惹人心烦的句子吞到肚子里。他想咬掉他的嘴唇,用牙齿咀嚼。降谷零的嘴唇应该有一种胶质口感,裹着糖衣的软糖果冻。赤井秀一好久没有吃过糖了,大概从十三岁开始。他看到降谷零的嘴唇,儿时吃软糖的记忆就会复苏,让他变得很馋,很想咬他。
有几次降谷零察觉到他的视线,问他对自己的推理以及案情进展有什么意见。赤井秀一记得自己说,凶手十分饥饿,它尝过了人肉的滋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它还会继续犯案,继续杀更多的人,没有结束,受害者会增加,除非我们抓住它。
但其实他在心里想的是:你看起来像果冻软糖。我好想咬掉你的嘴唇,好想吃掉你。
——那现在你可以吃掉他了。
现在降谷零躺在椅子里,手脚被缚,成了一颗没有撕开包装的糖果。
——或者一只待宰的羊羔。
“你可以闭嘴。”赤井说,“如果你实在没话讲,那就从我眼前滚开。”
——别那么冷酷,我只是想看看你要怎么吃掉他。饲养了这么久,你饿坏了吧。先吃哪里好呢,哦……顺序错了,首先你要杀掉他。割喉?电击?还是活剥?你剥鹿皮的手艺不错,不过割喉最好,放完血后,就不腥了。欧洲屠宰场的肉难吃,因为动物保护主义者的抗议,所以畜生只能用电击处死,死了就无法放血了。
——太慢了。你为什么还要等这么久?磨磨蹭蹭,像阳痿了一样。哈,我忘了。你确实是个没有欲望的男人。真可怕,你比我更像是个怪物。何时失去了你的欲望,赤井秀一?宫野明美被我吃掉的那一天吗?还是察觉到自己失去了味觉、变成了怪物那天?
赤井秀一掏出了枪,向降谷零的方向射出六发子弹。子弹擦过降谷零的发梢,打进了墙壁里。
“滚,”赤井说,左手换了弹匣,“把你的脏手从他身上移开。”
降谷零就在这个时候被枪声吵醒。他蹙着眉头,很困难地睁开眼睛。抬眼就看到赤井秀一放下了枪。降谷零脑袋昏沉,勉强问到:“……你在和…谁说话?”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只是问他:“饿吗?”
降谷零摇了摇头。
“我做了瓦罐炖肉。肉炖得很烂,你可以吃。”
“我不想吃。”他说。
“为什么?”赤井问。
有着正常味觉的人,不应该有着正常的口腹之欲吗?他想。
最后降谷零说:“因为你做饭很难吃。”
“是吗?”他说,舀了一勺炖肉,放在口中咀嚼。没有味道。口感是稀稠不一的汤,间或几块硬物。有的柔软,柔软的是肉。有的较硬,硬的是土豆。
也许降谷零吃起来的口感也不过如此。只不过他有味道,可以让赤井秀一恢复对酸甜苦辣的知觉,重新好好地吃一顿饭。
“不好意思。”最后他放下了餐具,看向仍然睡思昏沉的降谷零,“我尝不出来。‘好吃’应该是什么味道?”
降谷零闻言,突然笑了一下。他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什么味道?”
降谷零复述了一遍,舔了舔嘴唇。他昂着头,颈线弯曲流畅好似一只鹅。
“……不会是,我的味道吧?”他问。
——你杀过鹅吗?杀鹅的时候要扼住它们的脖颈,这样就跑不了了。它们的脖子像蛇一样缠着你,贴服在你的手臂上。你的掌心可以触碰到它们的心跳,再用力一掐,就会死掉——
赤井秀一抽动鼻子,从空气中嗅闻着降谷零的气息。是谷物暴晒后的味道,用农具翻铲后,阳光和麦稻产生的微妙化学反应。不是蔗糖的甜,但是很甜,甜到让人饥饿。
好饿。
好饿。
降谷零的调笑使他从下腹升起饥饿感,饥饿是滚烫的。胃袋开始发酸,抽搐,露出巨大的黑洞。空虚。心脏被负压挤捏,要被黑洞吸入。
赤井秀一机械地挖了一勺炖肉,塞进口里。咀嚼。咀嚼。咽下。
为什么他笑得像是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我吃掉?他的嘴巴,好想咬掉。想要咬断他的舌头,让他别再说些惹人心烦的话。想要用手撑开他的嘴角,伸手进去掏,从口腔中拽出心脏,把他的笑咽进肚子里。
“想要吃掉我吗?”降谷零笑了起来,“像吃掉苏格兰那样。
“那就来来吃掉我吧,我很好吃的,FBI。”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的吗?”
赤井问。他舀了一勺炖肉,又一次塞进嘴巴里。他注视着降谷零,看着那双蓝莓色的眼睛,那双草莓果冻般的唇。降谷零的头发又细又软,浅金色的龙须酥糖。只要你伏在他耳边吸气,就可以让糖丝充溢鼻腔,在肺叶里结出甜的蛛网。每晚他都呼吸着降谷零的头发入睡,啊,连梦境也有了气味。
而他太久不知道味道是什么东西。
“甜的?”
降谷零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然后说着:“不止是甜的。”
你的指甲吃起来是椰片。
乳||头是奶味的软糖。
呼吸闻起来很清凉,薄荷和柠檬的味道。
你的血液有鲜味和金属味。谷氨酸和铁离子,可以叫醒肉食动物。
你的皮肤是咸的。面团发酵的时候要放盐。刚刚烤出来的无糖全麦面包,舔上去有淡淡的咸味和麦香。
你的眼泪是辣的,辣是一种痛感。舌头舔过会很蛰。你的眼泪是涩的,类似含有单宁或草酸钙的未熟水果,在舌面上留下粗糙的、干燥的味觉。你的眼泪也是苦的,苦味令人不适,我唯独不喜欢你的眼泪。
赤井秀一吃完了晚餐,放下勺子。他说:“你是我能尝过的所有味道。”
“这样啊,”降谷零说,并不在意自己到底闻起来像什么。他看着赤井秀一,问着自己的问题,“那你要怎么吃掉我?只是这样拴着我的话,莫非是想要把我圈养起来?”
“一次杀掉的话,就会吃不完,只能冻起来。可冻肉就不好吃了。所以每次吃一点,就可以享受更长的时间?”
“搜查官,”赤井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的笑,“你太心急了一点。哦,抱歉,我忘了你一天也只有这么一点时间。”
“那你快点吃掉我吧,”降谷零的眼神又开始迷离起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他打了一个呵欠,头枕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赤井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来,拉起他泛青的手背,为降谷零注射葡萄糖。
他以为降谷零睡着了,但降谷零的声音很微弱,有些有气无力:“你给我打针的样子,让我想起给肉猪注水的农民。”
“你不用上称。”他的回答不像安慰,像在讲一个鬼故事,“我会温柔地吃掉你。”
降谷零费力掀起眼皮,看到他隐隐约约地轮廓。
“温柔?”他轻声念着这个词语,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软的气音,“那就拜托你了。”
————
——你不知道自己会栽在他身上吗?
——如果你不能在七天之内处理好他,那么你迟早会被他送进警局。
——为什么在犹豫?
——拥有降谷零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相比给他生,给他死更能占有他。他们只知道降谷零活着的样子,而不知其死亡。生命和死亡都是一次性的东西。唯一性,多么诱人!当他死亡,你掐着他的脖子就像掐死一只鹅。你掌心所感受到的、猎物跳动的脉搏逐渐变轻,变弱,变得如同你为自己吹灭的生日蜡烛。他就是你的蛋糕。只属于你一个人,任何人也无法分享。
——你能看见他的眼睛是如何失去光亮的,玻璃体如何从晶莹变得浑浊,喉咙如何痉挛着挤出最后一道气音。他垂死的呼吸会被你的手掌托住,你就是接住他最后生命的那片羽毛*,他在你的手中完成了由生到死的漫长一生,他的爱恨、他的悲欢、他的苦痛全部系于你一人。在他被你杀死的那一刻,你掌握着这凡人命运,你就是他的神明。多么美妙。
——然后你就可以吃掉他。
——吃掉你的牺牲吧,狩猎之神。他是你的鹿,赤井秀一。他是这世界献祭给你的、独一无二的供奉。他会使你恢复味觉,他会钻进你的身体里,和你融为一体,填充你空洞的欲望和胃袋,使你完整,使你圆融,你将会饱胀的如同从未空虚过那般,然后再从神重新变回你的同类。吃掉他,吃掉他你就会变回正常人。秘密地,享受你短暂的曾为神明的经历,而那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快吃掉他。那么一切的甜和苦,辣和酸,涩和咸,所有的味道都会回来。你缺失的部分,你失去的生命,你的饥饿,你的空虚,都会在吃掉他的时候得到满足。他不仅仅是味道,降谷零。他是你渴望拥有的、你所有的爱意和所有的苦楚。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发现你这么聒噪过。琴酒。”赤井秀一说。他把解剖刀一一摆放在案台上,清点接下来需要用到的厨具。麻醉剂用的太多了,全麻风险过高。截肢手术,赤井第一次操刀。确实,相比杀死一个人,不杀死一个人反而更难。
——因为我死了。但我其实只是一道你的念头。琴酒?用这样的名字称呼我也不算离谱。或许我该换一个样子同你说话。你对我可真冷酷。
赤井秀一开始为医用锯条和止血带消毒。
——你真的要杀掉他吗?杀掉他,再吃了他?零很怕痛,虽然他老是故意弄伤自己,但他不喜欢疼痛,你是知道的。还记得我死了以后,他拉着你去酒吧喝酒那天晚上吗?你知道他从来不酗酒的,他一直是很自律的人,可他还是喝了好多。你隔着玻璃杯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就全是酒水了。好多的水,就像哭了一样。你知道他很疼的。因为我被你杀死了。
———他看你的眼神让你想到我。毕竟人总是会对被自己杀死的人怀有某种感情。死在你手里的人有着怎样的眼睛?我猜那双眼睛里盛着痛苦,绝望,失落和无奈。我要求你杀死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眼神?啊,谢谢你的好意,让我不至于沦落为真正的怪物。可是零不一样,对吧?他的眼神不是在祈求你杀掉他。看起来温良的眼睛,只是因为隔着玻璃,被酒精镀了一层水膜。瞧着潋滟,拿走杯子,就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你,比我看你,要烫多了,对吗?他眼里有更热的情感,那是恨。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其实你知道。你甚至还知道那比恨还要再多一点,他有点喜欢你,类似白砂糖,可以加到任何一份情感里,而不坏菜。多可爱,像你给小鹿喂苹果时,它们会伸舌头舔你的掌心,就算你另一只手还拿着猎枪。
——你真的要吃掉零吗?吃掉了就没有了。一时的味蕾享受,某一瞬间充盈的胃部,也许在一天内你可以短暂地拥有过他,可余下漫长的生命会更令人难以忍受。你已经没了味觉,也手刃了凶手,尽管是非正义的复仇,可若再失去一份欲望的话,“活着”就没有意思了。没了降谷零的人生,多么无趣啊。
赤井秀一把降谷零送上手术台。
——恭喜你。赤井秀一。得偿所愿。
降谷零还有着微弱的意识,睫毛随着呼吸而抖动。他躺在手术台的样子实在是美极了,在赤井秀一为数不多的关于美食的记忆里,有一次是赤井务武和世良玛丽带他去吃希腊烤全羊。他吃不出来南欧菜和中东菜有什么区别,只记得那只被剃了毛剥了皮、架在烤架翻滚的羊羔。钢叉从□□穿进去,穿过腹腔,穿过胸腔,穿过喉咙,再顶开牙齿从嘴巴里穿出来,把乳羊串起来,钉在烤架上,几乎像是耶稣受难的姿势了。于是那一大块肉就以神子受难的姿势在热焰中翻滚,油脂滋滋作响,偶尔崩出肉粒,羊脂白的皮肤被火光舔了一遍,褐变,呈现出焦糖色泽。
降谷零让他想起了那只羊。赤井秀一吞咽口水。
赤井秀一开始料理降谷零。他舔了舔嘴角。
——你回不了头了。赤井秀一。
第一刀落下来。皮肤浮现一条红线。赤井秀一擅长剥皮,他剥开降谷零的皮肤。血的味道翻涌起来。甜的。糖类。他如愿以偿闻到了肉的气息。铁离子。氨基酸。他切开了乳黄色的脂肪层。非常、非常多的血液。简直是打翻了番茄汁的餐桌,流得到处都是。咕叽。咕叽。他切断肌肉,切断软组织,剥离骨膜。钙的味道。用锯条,慢慢地锯断。就像他前几天处理过的猪腿骨。有种奶味,以及烤骨髓的油脂气息。黄油的味道。二乙醯。
——你完了。赤井秀一。
呼吸面罩里,降谷零发出微弱的呻||吟。
——你到底有多爱他?
——你居然没有直接就这么咬上去?这么完美的餐桌!这么诱人的刺身拼盘!
——快点吃掉他。止血做什么,缝合又是在做什么?!你这拖拖拉拉的优柔、如果你是一只活在非洲草原的豹子,那你的猎物早就会被抢走。快点吃掉他,快点吃掉他,快点咬上去,喝光他的血,咬穿他的心脏,把降谷零吞到肚子里。他会永永远远留在你体内,被你的肠胃吸收,分解,同化,成为你的一部分。没有什么可以将你们二人分割,他会永永远远成为你的。
“闭嘴、”赤井秀一说。汗液从后颈流到了脊骨。
——你放不下他了。杀了我是成人之美,杀了琴酒是大仇得报。现在呢?你要吃掉他了。从此以后,一部分降谷零将会属于你,而另一部分的降谷零将会永远不属于你。你切下的第一刀宣判了自己的死刑。处死你的不是法律,是你。你犯了杀人之罪。你又杀了两个人。一个叫降谷零,另一个叫赤井秀一。
“不要说话。安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赤井秀一。你完了。你切掉了他。你终于还是沦落为和我一样的人!怎么样,猎杀的感觉多么好——就像你猎鹿,是不是?一个畜生,死在你手里。你玩弄他就像神玩弄人类,野猫玩弄耗子。
——他好痛的样子。在发抖。潜意识在发抖。你空调开得太冷了。你忘了消毒。不要盯着那滩血看了。先给他包扎。零的身体好冰,求你给他暖暖。求你给他一个吻,他好像在梦里疼哭了。
赤井秀一用了生平最大的意志力克制住想要舔光手术台上的血迹的冲动。他的呼吸非常急促,空气全部都是肉香味,吸气是享受而把那些气味呼出就变成了一种折磨。舍不得。他头晕脑胀几乎站立不住,他的手在发抖,心跳快得像生平第一次撒谎。饥饿感几乎把他捏爆了。胃内有一只黑暗的兽在嗷叫嘶吼,它要撕破赤井秀一这层人皮的伪装,要撑破皮囊挣扎出来。它要吃掉一切,要掌控一切,要毁灭一切。要降谷零。
抱起降谷零的时候浑身的肌肉都在战栗。金色的头发甜得让他想啃一口。冷静。吃掉他。冷静。爱他。冷静。让他活。让他活。让他活。
——快点。快点。你要被捉住了。你知道的,降谷零早就设定了七天自动发送邮件。快点吃完他然后离开,你还有机会活。
——零已经掌握了最有力的证据。你不该毁了你自己,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终于把降谷零放到了床上。他睡得很安静,一位童话里亟待解救的爱洛公主*。
他几乎是扶着墙折返回手术室。他俯身吮吸着奶与蜜的液体,降谷零的血液美味的令人晕厥。他迫不及待地切掉一截腿肉,那美丽的横截面比最高级的牛腱还要美丽。他贪婪地嗅闻着降谷零的香气,鼻尖温柔地蹭着带血的肌理,舌头舔过层层叠叠的油脂简直像是在黄油上跳舞。赤井秀一用最原始的方法品尝着他的味道。牙齿嵌进生肉里,脂香味在舌苔上发生了小型爆炸。又甜又苦又涩又咸的血液,有嚼劲的筋膜和爽弹细腻的肉质,好像降谷零用舌头与他接吻。
降谷零的肉前所未有地激发了他的嗅觉与味觉,无与伦比的饥饿感绞碎了他的大脑烹煮了所有理智煎炸着每一条神经。烧灼与痛感从心脏和口腔中沸腾,烧出一团欲望的火焰直直烧向下腹和鼠蹊部。他的生殖器如同被炙烤的牛鞭一样变得僵硬和肿胀。他变成了最原始的食人生番,凭借着本能吸取着食物与生命的能量。降谷零与他结合在了一起。他在他的味觉细胞里。他在他的舌头上和牙齿上。他在他的胃里,肠里。他在他的四肢百骸。他在赤井秀一里。他在他的囊袋里,在心脏里。
——赤井秀一吃掉了降谷零的腿骨。但是还不够,他想要的更多。
而当他收拾好餐厅的一片狼藉后,赤井秀一知道是时候了。他打开灯看着半梦半醒的降谷零,坐在了床边。
“我杀掉了诸伏景光,因为他说他不想被APTX4869变成我这样的怪物,”赤井如是说,同降谷零作别,“我也杀掉了琴酒。他确实该死,但如果不是我,他死不了。”
赤井秀一的声音很温柔,在他的额角落下一吻,然后舔掉他眼角泌出的眼泪:“可你是我唯一吃过的蛋糕。”
咸的,涩的,苦的,甜的。
他关掉了灯。
最后赤井秀一出现在警局的时候,他对所有人说,我来自首。
杀过人就要付出代价。但让一个人活比让一个人死更具挑战性。在赤井秀一被按在地板上时,他用余光瞥到了诸伏景光的鬼魂。
——那么这就是你吃掉他的方法吗?
诸伏景光的鬼魂问他。眼睛像两块没有温度的玻璃珠。
——让你成为他一辈子摆脱不去的阴影,让他挫败,让他失误,让他的骄傲为你低头。让他随时都能看到监狱里你,找到监狱里的你。煎熬他的良心,炙烤他的情绪。
——让他在每晚的梦里都想起是如何被你切割,被你咀嚼,被你吻去因为疼痛而流下的眼泪。让你成为他的噩梦,又成为他活命的恩人。让你最后的告白困死他、捆绑他。
——将你的存在牢牢刻印在他的灵魂上,就像他残肢上永不愈合的横截面。
——让他对你欲罢不能。
——最终让他爱上你。
FIN.
————
注释:
*接住生命气息的羽毛指的是蒙古人的丧葬习俗。这里暗示杀人者是超人
*爱洛公主:《格林童话》里睡美人的本名。
*内含食人等猎奇惊悚要素,接《饕餮几死》
*蛋糕叉AU,Fork!赤井秀一/Cake!降谷零
*预警打过了,责任不在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下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