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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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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在宫中,唐华浓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对待邢若吟明显的挑衅,她不止一次向李琰告状,李琰夹在中间也颇为无奈,可事情总是不了了之。
李琰不会和她说太难听的话,但是语气中有明显的亲疏的偏向,唐华浓还记得他说,邢若吟从没和他说过旁人半句不好,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总是这个看不惯那个看不上的。
唐华浓现在才明白,邢若吟好像只是陈述事实,把她做过的事都说了一遍,听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明白,嚣张跋扈的是唐华浓,受欺负的反而是这个好脾气的表妹。
不过唐华浓到底不是当初的她了,就算看出了来者不善,也不会直接和她吵起来。无奈倪静水实在是个瞒不住事的直肠子,如果换作别人,就算真有什么心思,表面上尚且会装一下,可是这位可真是完全不知遮掩。
她们幼时相识,关系亲近,许多话由她来说,其实和唐华浓自己说也没什么区别,若是当着邢若吟的面胡言乱语,结果会和当初一样。
眼看倪静水气势汹汹就要说话,唐华浓赶忙拉住了她,又对邢若吟扯出个笑脸, “我和倪妹妹有几句话要说,稍后再去找邢姐姐叙旧。”
邢若吟似乎有些意外,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唐华浓已经拉着倪静水走到一处偏僻地方,见没人跟来之后,才敢松开,果不其然,倪静水真是被气的不轻,直接对着她嚷起来了,“你这是干什么,你也不听听,她都把你说成什么人了,明明是自己先做的不对,还倒打一耙,说几句还不成了吗?”
倪静水此刻看来倒是真心实意为她好,奈何她实在是个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人。
唐华浓心中暗暗叹气,其实回想过去,看佘太后最后留下的那些人,也能看出些端倪。她老人家选的妃子,大多是敦厚安静,不喜争强的。当然只是相对而言,世家闺秀,多少都会有些娇纵脾气,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再精明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但倪静水这种,必定是没什么结果的。
相逢一场也是缘分,所以哪怕唐华浓知道就算说了倪静水也根本不会听,还是打算提醒一句。
“我当时做的也不对,所以才会留下话柄,既有了前车之鉴,你也该和我一样长点记性。”
谁知她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反而火上浇油。倪静水一脸不可置信,\'“她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太子的表妹吗?唐姐姐,你现在都这样让着她,日后岂不是被她欺负死了?我们该给她点颜色瞧瞧。”
这火爆脾气实在是难劝,唐华浓又和她说了半天也不见她听进去多少,只好推她到另一边喝茶去了。倪静水扫了桌上一眼,想要伸手去拿桌上的玫瑰花果茶 ,不料却抢先被人拿走了。
那是一位穿着青蓝衣衫的少女,她似乎在安静想着心事,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甚至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倪静水一拍桌子,吓得她险些连茶盏都端不稳了。
“她也就罢了,你又是什么东西,这不是在你家,是在皇城里,难道也没有尊卑了吗?”
那少女被她吓得瑟瑟发抖,邢若吟仍在附近,闻言立刻挡在那姑娘身前,“倪姑娘此言差矣,我们姐妹皆为东宫备选,人人都是无品无阶的,哪里有什么尊卑了?你说的她又是谁啊?”
“她说的是我。”唐华浓忽然开口,周围的人也不说话了。倪静水这种人心无城府,随随便便就能激怒,如果是在家里,任由她胡闹无所谓,可这是在宫里,处处都是眼睛和耳朵,说话这么刻薄,又老往自己身边凑,时间久了,人人都会认为她们是一伙的,她早晚被倪静水害死。
“从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让人不得安生,还仗着什么所谓的家世尊卑挑拨离间。我说了她几句,估计是不服气了吧。我也累了,先回去歇着了,各位姐姐好好玩吧。”
唐华浓这样的身份,世家贵女们不服她,出身平凡的害怕她。她本想多认识些人,可是看如今的情况,她身在其中,好像格格不入,不招人恨就算好的了。相比之下,邢若吟反而是游刃有余。
她一回屋坐下,就听见有人在夸行若吟漂亮,谦虚的说什么比不上各位姐妹,更比不上华浓妹妹。
明明是好话,唐华浓听在耳朵里心惊肉跳的。这院子里的女孩们大多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就算不是,也不会有人喜欢被人说什么比谁难看,不如谁的话。
邢若吟看似说了夸她的话,实则得罪了一群人。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心里不舒服了。她们这些人就站在窗外,说的话比之前更大声,故意让唐华浓听见。
“都说唐小姐有多美貌,我看最多是衣服漂亮而已,人靠衣装,她不过是会投胎,邢妹妹你若是生在那样的家门,还有她什么事。”
唐华浓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她代表的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体面,就算她不想,家里也不会让她穿得太难看,她本想要低调行事,可什么都不做之后,又像现在这样再一次被指名道姓的提起,反而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她推开窗户,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可还没等看清楚那个人,邢若吟就发现了她的动作,走上前去挡住她的视线,“华浓,她们都是玩笑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现在这个情形,就算她说不在意,人家也不会信。刚才那个说话的姑娘也不害怕她,反而上前几步,扬起下巴直视着她,显然已经有了敌意。
唐华浓也懒得和她计较,只是和跟前的邢若吟说话,“邢姐姐说什么呢?我只是来关窗户而已,什么都没听见。看姐姐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我也多说几句。今天不算热,夏天的日头到底还是毒,你该小心点,晒黑了事小,着急上火病倒了就不妙了。”
她把窗户关紧,将纱帘也拉上,外面的人讨了个没趣之后,动静确实跟着小了,又等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去歇着了。
这些日子以来,这些女子们有的在编络子绣花,还有些在心不在焉地弹琴读书,画画写字。可唐华浓什么都不想干,桌上摆满了蜜饯果脯,也最多是看着好看,总不能一直吃东西。
和她们虚情假意的应酬实在无聊,唐华浓突然有些思念李琰了,他虽然是天潢贵胄,但从来不和她摆什么太子的架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比和这些人相处自在多了。
她思绪越飘远越远,等到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明明说好不想他,谁知到一想这些事就停不下来。
而此时此地,这种思念带来的也不是甜蜜,反而是更大的挫败。
她处处避让,最多也不过是不让自己犯错,这宫里的女人,一旦利益相悖,哪怕维持着面上的和谐,似乎终归都是要反目的,她实在是没有那么高超的手段做一个八面玲珑的人,让她们自相残杀,自己坐收渔利,她除了李琰的那么一点欢心,好像什么也没有。
她一个人坐在屋里胡思乱想,连天黑了都没察觉。
外面流光溢彩的宫灯在夜风中轻摆,把原本没有什么颜色的夜晚也被映衬得华丽浓艳。
倪静水早晨便说过要给邢若吟来点颜色瞧瞧,还真是说到做到,晚饭过后,就从她的住处闹出不小的动静,说她东西丢了,非要在清辉阁搜屋子,有些人不敢招惹她,主动自证清白,让她去搜。
至于唐华浓,还有尉迟红袖,加上昌平伯和肃远侯的那两位姑娘住的地方,倪静水惹不起,也不是冲着她们来的,自然就顺理成章忽略过去了。
但这清辉阁到底就这么大地方,吵吵闹闹的声音总能传过来,扰得人不得安生。
那天晚上唐华浓睡得也不安稳,隔天听人说,倪静水闹了半天,邢若吟才勉强同意让她进屋去搜,可还是什么都没找着,事情不了了之。
后来,又有人说自己的衣服莫名其妙被划破了,还有人说在饭里吃到了石子。不管是多么奇怪的事,火总不会烧到邢若吟身上,而倪静水一直未能如愿。
更奇怪的是,她们这么热闹,居然根本没人管,好在倪静水也知道些分寸,加上有人劝架,很快就安生下来。
唐华浓一直很小心,加上她住的地方相对偏僻,所以一直没出什么事。这么安静下来,倒是给了她很多沉思的时间,正好可以反思一下过去做过的错事。
她以前一颗心都在李琰身上,所以只要是想和她争宠的女人,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打压,所以她在宫里没有朋友,反而处处树敌,至于那些她讨厌的人,唐华浓更没有心情去了结。
回头再看起来,她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的情况,这些女孩子很多也不喜欢她,但她还是可以试着争取一下,至少要知己知彼才好。
这里除了她和尉迟红袖,家世最高的就是昌平伯府的陶恭云和肃远侯家的纳兰妍,她们彼此不对付,和邢若吟倒是关系不错。
其实在宫里,越是出身高门的女子,就越该有这种自觉,不然家中已然势大,再关系这样亲密,皇上会起疑心的。
唐华浓观察得多了,就愈发觉得自己当初蠢得可怕,好像只有她不懂这个道理。脑子一点都不清醒,可是日子久了,原本清醒的人好像也变糊涂了。
就连邢若吟都有些操之过急,她总是想把矛盾引到唐华浓身上,别人也不是傻子,可以由着她当枪使。
陶恭云生于清流之家,做不出那些害人邀宠的事情来。而纳兰妍住在唐华浓隔壁,一起学宫里的规矩,一同吃苦久了,居然也培养出些感情来。
毕竟都是年纪轻轻的妙龄少女,没有经历过什么利益冲突,自然不会有太多深仇大恨,她甚至也忘了忌讳,和唐华浓日渐亲厚起来。
家里送来了新衣服,还让唐华浓帮着她挑,每试几件,还要兴致勃勃地问她太子殿下会不会喜欢。
纳兰妍算是问对了人,可惜她注定不会得到什么满意的答案。
李琰根本不在乎女人们穿什么衣服,最多只会在意一下佘太后和杨皇后,一是记住喜好,二是避免身边人犯忌讳,至于其余的人,尤其是需要讨他欢心的人,穿什么都一样。
如果这么和她说,纳兰妍肯定觉得唐华浓在害她。可胡言乱语总显得不太真诚,所以唐华浓只好按着她自己的喜好来。
衣服试得多了,纳兰妍也觉得累,到了最后,她终于泄了气,一屁股坐下来,“衣服再多有什么用,人们都是先看到脸的。”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唐华浓,犹豫了半天才说出口:“华浓,那个太子的表妹……她实在不安分,你千万要小心。”
唐华浓很是惊讶,纳兰妍还以为她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我可不是在煽风点火,反而是她,一直说什么太子如果选中了你,旁人就都没机会了。你生的这样美,太子只要见到你,就一定会喜欢。我一开始也很担心这个,可是这段日子下来,我觉得和她那样的人在一起生活反而更可怕……”
如果和唐华浓一同嫁入东宫,最多就是无法讨太子欢心,换作邢若吟,一旦受宠,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知道了这件事,唐华浓之前的挫败感突然就没有那么强烈了,原来不安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邢若吟也和当初一样,她们互相拥有彼此没有的东西,既然邢若吟那么在乎李琰,那她越是嫉妒,唐华浓就越满意。
前几日清辉阁无人造访,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杨皇后和佘太后却是一并来了。
她们二人的模样和唐华浓记忆中无甚区别,佘太后一如既往的精明威仪,而杨皇后气度端凝,和蔼可亲,只是眉眼之间总有一抹化不开的沉重颓唐。她今日甚至未着珠钗,实在是素雅得过分了。
算起来这位杨皇后余下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她的一生尽管都是在富贵之中度过的,也可算是坎坷多舛了。
她怀孕过很多次,都没有什么结果。到了最后好不容易生下了两个孩子,也都没长到五岁就夭折了。即便是没有生养过的人,只要和她略微相处些时候,都能多少感受到她的心痛。这种打击实在难以忍受,所以皇后修佛格外虔诚,到了现在这时候,基本已经常伴青灯,这次采选,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作为皇后参与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她已经没了什么心气,尽管强撑着精神,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若不是唐华浓站的近,根本听不清她和太后说了什么。
“琰儿这孩子命苦,那么小的时候生母就不在了,和母家来往也少,臣妾就一直想着在那边给他寻一门亲事。周充仪家人丁稀薄,臣妾好不容易才替琰儿找到个远房表妹,若吟为人贤淑柔顺,留在太子身边照顾也好。”
说罢,她就招呼邢若吟过来。佘太后看她一眼,对此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杨皇后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接着道:“对了,还有那尉迟家的姑娘……”
等她的目光落到那瘦小的尉迟红袖身上时,不知是否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
佘太后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似乎也从未觉得一切有什么不妥,仍然语气淡淡:“皇后一向稳妥,哀家瞧着这些姑娘个个眉清目秀,一看便是精挑细选的,甚好。”
她也没有多看尉迟红袖一眼,一直等到听到门外有动静,看到来人时,面上才有了些许笑意。
“我们都是替人瞎操心,这才是正主呢。怎么样,琰儿,可还满意吗?”
李琰面色如常,走上前去恭敬道:“全凭皇祖母和母后作主。”
依他的性子,也不会大大方方的在长辈面前自己挑妃子,唐华浓和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可是看李琰冷淡的样子,却仿佛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他们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前世今生的纠葛,报恩寺那晚说过的话,虚幻得像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唐华浓不想再被他影响,想得再多只会徒增烦恼,索性不去看他,而是转而看着身边众人的反应,这些女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或是紧张,或是羞涩。她们原本对自己的前程都抱有不小的期待,可是看到了这几个上位之人的反应,心里直接凉了大半。
尉迟红袖和邢若吟,一个身世最出众,一个和太子关系最近,可是在太后和太子那里,好像根本没有一丝半点的特别,别人就更不必提了。
寂静都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杨皇后连忙用手帕捂住嘴,“太后恕罪,臣妾失仪……”
佘太后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让她继续耗在这里了,连忙止住她的话头,“好了,看看你这身子,能操持到这个份上已经难为你了,快回去歇着吧。”
李琰向来孝顺,自然是要把母亲送走的,他搀扶着皇后离开之后,这清辉阁之内的气氛竟是全变了,虽然也有他的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来自佘太后的无形威压。
她的脚步很慢,但并不显老态,而是闲庭信步般的悠闲,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最终在倪静水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