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天夜》合妤

6、第 6 章

　　　　那日过后，贺晟有了师父，日日紧跟其后，形影不离。

　　他腿伤好得很快，不过大半月就能行走无碍，一月后便能继续习武，这一月间，他每日都去苏念瑜房间，听苏念瑜教他认兵谱图，许倩以为他终于开窍，甚是欣慰，对他态度也好了许多。

　　贺晟去苏念瑜房间，许倩从不打扰，自然不知二人在房间做什么，贺晟每日认真习武，担心许倩起疑心，还会时不时大声背诗，他学习天赋实在欠缺，背下一首诗要耗费不少心思，当日练武结束，苏念瑜还会给他讲些诗中意思，他本以为会很无趣，没曾想听起来竟津津有味。

　　苏念瑜声音温婉柔和，如静谧的夜晚刮起一阵清风，撩得人心缭乱，贺晟自己也不是从何时起，热衷于听苏念瑜讲话，有时听得入了迷，便直愣愣盯着苏念瑜的脸看。

　　贺晟又不知从何时起，竟觉得苏念瑜这般好看，每当苏念瑜发现自己发呆，眼角微微弯起一道弧度时，他的心跳总会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

　　他任这异常随波逐流，渐渐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也不再去想其中缘由，一切行动皆随心。

　　时光飞逝，当初那嚣张跋扈的孩童成了翩翩少年，周身气焰愈发明显，十六岁的年纪，已同苏念瑜一般高。

　　那小小房间早已容不下两人，于是习武之地换到了离家不远的半山腰，贺晟找了个隐蔽处，小孩子不会到此打扰。

　　他日日同苏念瑜在林间练武，累了便靠在树前小憩，春夏之时，贺晟还会去小溪里捕鱼，苏念瑜则拿一本书，坐在溪边安静地看。

　　苏念瑜总看些贺晟不懂的书，起初贺晟还会好奇地问问，之后便索性放弃，他能守在苏念瑜身边等苏念瑜看书，却实在对书中内容提不起兴致。

　　有时太过宁静，苏念瑜还会闭眼假寐一会儿，贺晟最喜欢这个时候，他能肆无忌惮地欣赏苏念瑜的脸，看苏念瑜那翕动的双睫，那恰到好处的鼻梁与嘴唇，一看就是一天。

　　一切美好如幻境，日后想起也不过大梦一场，贺晟记得那时和苏念瑜的形影不离，也记得那时父亲的焦急忙碌。

　　也不知从哪一天起，父亲时常被召入宫，一呆就是一整日，归来时满面愁容。

　　他隔三差五夜晚唤苏念瑜过去，贺晟总在苏念瑜房里等到深更半夜，每次都见苏念瑜眉头紧锁，却问不出缘由。

　　苏念瑜只在深夜露出这种表情，一觉过后又恢复如初，但近几日大概入睡困难，脸上尽显疲态，贺晟想他在家中歇息，他却一如既往陪贺晟上山，毫不懈怠。

　　这日天气极好，二人以树枝为剑，在林间练习，贺晟虽习文不成，但习武尽显天赋，他动作灵活，招招对准苏念瑜破绽，最初苏念瑜会让着他，如今也得全力以赴。

　　又是一回合，贺晟舞着树枝往苏念瑜刺去，苏念瑜后退躲避，侧身举起树枝，脚下却是一滑，人往左侧歪去。

　　贺晟心中一沉，急忙收剑，又伸手扶住苏念瑜，见苏念瑜眉头紧促，他担忧地叫了声：“师父。”

　　苏念瑜闭了闭眼睛，抬手轻拍贺晟手背：“无事。”

　　“你昨夜又彻夜未眠，怎会无事？”贺晟手收紧了些，“到底出什么事了？阿爹不肯告诉我，你也不愿说。”

　　“没什么大事，不必牵扯到你。”苏念瑜说完，又蹙眉道，“今日起回你自己房间，多大年纪了，还跟人挤一张小床，成何体统。”

　　“你是我师父，一起睡怎么了？”贺晟撇了撇嘴，故意伸手抱住苏念瑜的胳膊，人高马大却小鸟依人地倚着他，“反正日日都要早起习武，与其天没亮跑去你房间，不如一直在屋里待着，还能多睡一会儿。”

　　“胡闹。”苏念瑜语气嫌弃，却不再多说，他抬头看了看天，又道，“时候不早了，今日还要接小妹回家，现在走吧？”

　　贺晟这才想起小妹贺玲，近几日去了私塾念书，吵着闹着要哥哥接，正好许倩需管理家务，腾不出空当，接妹妹放学的事便交予了贺晟。

　　他同苏念瑜往山下走去，方才的事就这么被苏念瑜一带而过，再没提起。

　　日落西山，天空满是红霞，贺晟一路上不消停，时而突袭苏念瑜，就地过上几招，时而冲出数米远，挥拳舞腿，又忽的蹲下，摘一朵花送给苏念瑜。

　　两人打打闹闹下了山，往贺玲在的私塾去，先生已经上完了课，正和几个学生聊天，贺玲站在最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睛时不时往大门口瞟。

　　她边上还站着一男孩，年纪与她差不多大，正认真同她说着话，只可惜贺玲的心思全然不在男孩身上，那话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她远远看见贺晟与苏念瑜二人，眼睛一亮，身边男孩牵起她的手，也没有察觉。

　　贺晟看见贺玲时，正巧看见那只被牵起的手，脸色大变。

　　“贺玲！”贺晟喊了一声，大步过去，贺玲也甩开男孩的手，朝贺晟扑过来。

　　她冲到贺晟面前，一头埋进贺晟手臂，抱着蹭了两下才抬起头：“哥哥。”

　　贺晟揉了揉她的脑袋，抬头往那男孩看去，男孩还站在刚刚的地方，表情呆滞，对上贺晟的视线，整个人都一抖。

　　贺晟低头看向贺玲：“你边上那人是谁？怎的让他牵你的手？”

　　贺玲眨了两下眼睛，好似才知晓此事似的，随意道：“他想牵便牵了，我都不曾注意，你若早点来接我，他也没机会牵了。”

　　贺晟无奈叹一口气，领着贺玲往家里走，如今贺玲年龄尚小，不懂这些事情倒也正常，但他这做哥哥的看见了，总不能视而不见。

　　他边走边道：“以后再有男的牵你，你切记要躲开，其他触碰更是不可，若有男的想近你身，你便后退一些，保持距离。”

　　贺玲听得一脸茫然，懵懂地歪了下脑袋：“你和阿爹都是男人，念瑜哥哥也是，我也需要保持距离吗？”

　　贺晟道：“我们几个是你的亲人，不会对你做危险的事，当然不需要。”

　　“原来如此，我记住了！”贺玲笑起来，松开贺晟跑去苏念瑜那边，“念瑜哥哥，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

　　贺晟想也不想：“不可。”

　　三人皆是一愣，苏念瑜面不改色瞥贺晟一眼，贺玲也朝贺晟看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为何不可？”贺玲问。

　　贺晟不答话，心中尴尬不已，他也不知自己怎的嘴快说了这话，虽说自己确实这样认为，却说不出个缘由来，只能僵硬地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好在有苏念瑜替他解围，道：“你我虽关系甚好，但非亲非故，且性别不同，依然需要男女有别。”

　　“不错。”贺晟接过话来，颔首道，“你如今还小，待你过了十岁，就算是阿爹和我，也不能随意牵手了。”

　　“十岁……那不就只剩两月。”贺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临大敌地看向贺晟，“两月以后，我便连你们的手都不能牵了吗？”

　　贺晟道：“那是自然。”

　　“那我还能牵谁的手呢？”贺玲问。

　　这话问得贺晟愣了愣，他虽年过十六，却整日只知围着苏念瑜转，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只能在贺玲跟前装模作样，说些不知其由的空话。

　　如今贺玲这问题，他竟有些答不上来，他朝苏念瑜看去，乞求苏念瑜替他解围，苏念瑜收到视线，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看向贺玲，道：“你愿托付终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