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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神瞬 ...

  •   第三十五章神瞬
      是他……。
      七昼只觉得脑海一片混乱,剧烈疼痛,神逸与八夜、前世与今生两个影子反复交集在一瞬。他捂着头,面上痛苦不堪。
      八夜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忙问,“哥,你怎么了?”
      “他是你哥哥……呵呵,他是,萧郎!”
      被扔在地上的石剑缓缓自行爬起,里面发出凄然的笑声,石鳞粗糙凹凸的剑面,有碎片纷纷散落,露出碧绿若水的剑身。
      她见八夜愣住,继续重复,怒道,“他是萧郎,逸,你忘记了么?他是萧郎,是萧郎,是那个前一生把你乱刀分尸的萧郎!!!”
      “萧郎…萧郎。”他目光忽然呆滞起来。
      高入辰空,白雪飘舞的观星台上,他银发融入风中,忽忽起伏,静静地看着,看着下方,一场残酷而磅礴的战争,厮杀声响遍天际。
      血染满了城外郁郁草木,染满了黄昏夕阳,染满了为他一人,而坚守执着的子民身上。
      只有黑色的乌鸦,在啄食着发臭的尸体。
      轰隆一声,雪乱,城门大破,萧国丵旗帜如潮水涌入城内,不知是谁在下方,仰天高呼:“萧郎万岁!”
      够了,你们走吧。
      他闭上眼睛,淡淡说道,随手抛掉手中玉玺。
      他城内仅余下的几百军队,第一次不听他停战的号令,也是最后一次,披甲执器,不顾一切冲入萧国几万兵马中。
      不过是瞬间,第一个人在敌阵中死去了,那个士兵临死那刻,仰望衣衫飘舞在观星台的他,被穿裂的血唇边,竭声高呼,“神逸万岁!”
      每一个伤痕累累的神罗士兵在性命弥留之际,都往他高呼,“神逸万岁!”
      到他睁开眼眸的时候,已经泪断如线。
      紫樱,城破了。
      我知道。
      你可曾后悔嫁给了我。
      不曾后悔。

      “萧郎!”八夜拔剑而起,指向七昼,猛然惊呼。
      不,那是他哥哥七昼、那个自小与他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七昼。不!!!那是萧郎!那个将他江山倾覆一夕的萧郎!
      “神逸…碧落…。”白发男子茫然喃喃,不约而同拔出魇邪魔剑,锋利的眼睛中,夹带犹豫。
      到底你是谁,你是八夜?你是神逸?!。
      他盯着八夜手中绿火缠绕的神剑,仿佛又看到那身绿衣出现在面前,焚烧着他的身体,恶毒地诅咒!
      即使你有下一世,我仍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
      “碧落,是你!”他的声音充满了仇恨,眼瞳陡然睁开,浓厚的血色泛起,一轮微小的月亮图案,缓缓刻画在瞳孔之内,妖邪诡异。
      然而,不等那轮月亮的血色侵蚀满眼瞳,有六袭快如闪电的绣花袍冲入台上,将他紧紧包围在其中、不留空隙,那是碧华派的六个宫主!
      浓厚的杀气弥散,任何细微的风声,在此刻都成为莫大的响动。
      台下所有人的呼吸都被紧紧压制,谁都不敢再吸一口大气。
      “杀了萧郎!”慕兰儿厉声呼喝道,紫袖一动,带着飘散的兰花香气,凭空招引出一束一束紫色光剑绕在身侧———剑实在是太多,无穷无尽,她扣指一开,飞舞的光剑上窜至楼顶,如铺开的绸缎,簌簌绕成漩涡,万千冰寂剑气指向一人。
      萧郎!
      “今日碧华派必将要你重归黄泉之下!”紫衣掌门锐迫那双血月眼瞳,面容冷峻,汹涌若潮的紫色剑气从上空猛然下刺,每一把凌厉非凡。
      “为什么…都想杀我!为什么!”七昼愤怒道,眼眸陡然又再睁大一分,溢出淡淡血雾,“怕我报复你们么?是的,我是要报复你们!”
      他开始狂野地笑,以他现在的修为,已经与碧华派一个宫主相差无几。
      月神之瞳,再次觉醒在天边黎明升起前的一刹。

      那些似有若无的血雾迅速地包裹着他,密若蚕蛹,紧紧地遮挡着可怕的剑气,发出犹如刮指甲般的刺耳啸声,同一个刹那,魇邪魔剑从中破出,快若惊雷地刺向碧华派掌门。
      “自不量力。”一缕声音漠然说道。蓝色落星绣花袍一转,剑持眉心。
      月舞冥曦!
      九天之外,有三颗遥远的星辰炙热发亮,爆发出骇人的光辉,延伸万里,直指雪山上的楼阁,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六重结界保护的紫鸢楼顶硬生生被破开,暴风雪飞卷了进来,还有那三道毁灭一切的光芒!
      那招不就是月舞冥曦么!竟然厉害至此!
      全场刹那失色,月舞宫宫主的修为原来已经到了覆盖昼夜,扭转星辰的境界!
      三道耀眼如神的白光刺入血雾八分,就要击杀雾内男子,七昼略略后退,神色变得狰狞可怕,他的牙齿咬出血来,一下抹在血雾之中,强行将渐弱的光芒挡下。
      可惜,根本没有让他歇息的机会。
      猛风的声音宛若厉鬼呼叫,雪侵满楼内,扬起他的白发。
      他气息未稳,发丝忽然在风中微微一斜,雪改了方向———凌空之中,有戒指轻轻叮当的声响,他下意识架起魇邪一挡,一把大刀、霍然朝他劈下!
      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击,完全没有任何阻挡的余地、无声无息地把血雾直直劈开,多如繁星的古老咒文附在刀身上,有两个发红透亮的字:胧灭。
      两把神器交锋的瞬间,飞溅出炫目星火。强烈的震荡让七昼的手腕一阵剧痛,魇邪几乎脱手飞出,看清来者粗眉大额,果然是明灯宫宫主沈一刀。
      他瞬息的念头还未过,刀又扬起,快如鬼魅般劈下!
      这次没有刀剑交锋的声响,安谧得诡异,沈一刀的目光定住了在一处,眼中难以置信这一幕———他握刀锋的姿势还在半空,指环在刃上清脆地响,刀锋的尽头,被两只修长娇柔的纤指夹着,传来一个女子轻声细语,“你们…你们别伤害阿丞!”
      “别,别这样做,这都不是他的错!”月神紧紧抱住伏在地上的男子,哭道,“是她,是她毁了这两个人的宿命!”
      “她是谁?”询问的是一直袖手旁观的慕容白。
      “她是……。”月神秀眉紧蹙,咬着唇,有什么难以启齿。
      “少废话,你又是谁,在萧郎身边,该杀。”月潆冷然道,手心剑气逼出三尺,蓝袍流彩。另一角,剑阵放毕的慕兰儿眉梢一皱,蓄势待发。
      月舞星戮!
      赤色焰火熊熊烧起,从破口处吹入的飞雪霎时融化,化为一场磅礴的雨。
      “我的眼睛……是不是你挖给我的?”密密麻麻的雨中,七昼抚摸着女子近在咫尺的面,指尖沾满她流出的眼泪,怔怔问道,女子低头一笑,“是的,阿丞,我的眼睛,为你看清一切。”
      “为什么这么傻,给你的眼睛我。”
      “即使你千年前不说,我也会给你的,阿丞,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虽然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但,那是值得的…..因为我、我…..。”
      她面上微微红起,即使她是一个瞎子,依然侧过了头,生怕碰到他的目光,嫣然一笑,“我…..。”
      然而她的话还未细细说出,烈火瞬息蔓延,将要烧及二人,转而惊呼,“小心!”
      有三袭衣袍在火海中飘起,蓦然逼近!
      “本念在你们是风的门派的后人,我可以不计较的,但是你们非要苦苦追杀,非要伤害阿丞……。”月神眉里陡然泛起杀气,又一滴眼泪从紧闭的眼眸流出,“那就不可饶恕!”
      一直台下沉默着、不发一言的紫鸢楼主,罕有地眼色一动,“这个女人的气息……她不是人。”
      赤火狂烈地燃烧,在火海的中央,一束纯洁、明净的光辉破火而出,光的源头,隐隐可以听到有女子在重复相同的话,“不可饶恕!”
      那道白光划破了沉寂的夜,美丽如即逝的流星。
      宛若千年前,萧国国破,他的魂魄飘落到她所居的月宫,立在铺满桂花的地上,往她微微一笑,凑近她纯净的月瞳,温柔地问,“你是月神么。”

      “是的。”她没有退后,凝望着他,这是她千年来除了师父离火外,第二个如此接近她的男子。
      她的师父离火临走的那一刻,曾抚摸着她的头,反复叮嘱同一句话。
      薇,不要对任何人动情,你是神。否则到了最后,你的一切将会被夺走。
      她坚守着这句话,甘愿孤独死守冷清的月宫,也不愿下凡半步,不为什么,只为封闭七情六欲。
      然而他的到来,将她心中筑起千万年的信念,一瞬全部崩毁。
      她最喜欢在他怀里,看他低头浅笑,那模样比盛开的桂花还要好看,眯着眼,瓣落满肩,每到这刻,她便依偎在他怀里,合眼一笑。
      “我陪在你的身边一千年,在那之后,你把你的眼睛给我,好么,阿薇。”他抚摸着她的发丝,笑着指尖碰到了她的眼睛。
      “阿丞,无论你要什么,我一切都会给你的。”她从他怀里睁开月亮般皎洁的双眸,点头一笑。
      月宫是分不出日夜、看不到晨曦晚霞的,只有永恒的时间,没有开始,没有尽头。
      最安静的时候,便是他一个人沉默地俯瞰凡世的时候,暗淡无色的眼瞳,带着难以言喻的荒凉,仿佛在眷恋着下方那片他曾驰骋过的天下。她知道,他其实是看不到神弦的,他是一个瞎子,他的双目,在生前已经被一个叫碧落的女子封入茫茫九泉,哪怕她想找,也帮不了他。
      所以,每当他这样独自在黑暗中凝望,她便随着他,在他背后感到阵阵心痛,她轻轻地,自己触摸自己的眼睛,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手。
      可能于他眼中,一千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于她来说,却不过辗转瞬间。
      我的眼睛给你。
      恰好一千年,桂花凋零的时候,她开口说出了这句话,他诧异地一愣,忽地抱紧她苦笑。
      算了,阿薇。
      为什么。丞,你不要下去么,下面有你曾经的天下。
      他依然抚摸着她纯白的发丝,指尖碰到她眼眸后,移向了面庞。
      阿薇,我可以为你,袖手天下。
      她在他怀里忽然笑了,泪水不断从她的眼中流出,她颤颤抖抖地举起了手,一手按住目瞪口呆的他,另一只手,抚在眼睛边,比划着眼球的形状,然后,狠狠地一挖,两指插进了自己的眼睛中,鲜血从空洞的眼眶中疯狂流出,流出的,还有她一直未停的眼泪。
      然后,痛苦地捂着眼眶,跪倒在桂花路上,每一片美丽的花瓣,都被她指缝渗出的血,染满了妖艳的红。
      如同她懵懂见他开始,就注定最后的尽头,只有血和泪的离别。
      师父,对不起,徒儿真的是动情了,如你所说,失去了一切。可是师父,徒儿心甘情愿。
      阿丞,我知道,你还是很留恋下面的,那里有你未了的心愿,或者,那儿有等着你归去的人。
      阿丞,我不愿意束缚你,如果你想走,那你就走吧,我决不会忘记,我们一起的日子,虽然我知道,有很多都是我一厢情愿。
      阿丞,你还是想要我的眼睛的,对吧,那么,我就给你好了,无论你要什么,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可是,丞,我很高兴,你可以为我说出那样话,你愿意为我袖手,但我不愿意因为我,而让你放弃天下。
      请相信阿薇,我会在月宫上默默守护下面的你,我的眼睛,在你身上,为你看清一切,请相信阿薇,无论是谁想要伤害你,我都不会饶恕。
      不会饶恕。
      杀戮之始,俱灭之初。
      天际之畔,纯白如月的光束越来越多,在无穷无尽的夜幕中,撑开一片短暂的白昼,而所有光束的尽头,是那个双目失明,倾绝人间的女子。
      谁料那样娇柔的身躯,堪有毁灭天下的力量!
      “在我眼中,你们也不过是区区凡人,竟敢妄自犯神。”月神转过头,闭合的右眼缓缓睁开,露出血红妖异的杀戮之月,冷冷盯着六袭绣花袍,而七昼才蓦然发现自己右眼漆黑得看不到一切。
      她的暂时拿回了右眼。
      “师父教我的招数,全部皆是为了杀魔尊鬼后而出的,用在凡人身上,未免过分,扰乱神弦,倾覆四海,但也,触犯了我,也不由得你们。”
      她全身被刺眼的白光包围着,夜空的弦月被黑暗侵蚀了一半,另一半,正浮起了在她可怕的眼眸中,雪仍凛冽地吹着,撼不动这个纤弱的女子分毫。

      “走!”越来越大的雪暴中,不知是哪位宫主突然一句,刹那被下一句话掩盖,“地诏天罚!神唤魔戮!”
      六袭衣袍急忙撤退,几乎是足不沾地,同一个瞬间,台上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让他们都不得不回剑护体,也是他们离开得及时,原来所站的地方,是一番恐怖的景象———一根一根不知何处而来的血红肉刺从地上伸出,编织成六个密若蚕蛹的红网,一分一分地往内勒紧,这些肉刺缓缓爬动着,有簌簌摩擦的声响,如同妖物,月神素手一挥,刹那六处地缝裂开,喷出阴森的黑火,噼噼啪啪地燃烧。
      看似漫长,然而从他们撤退到她出招,不过是眨眼瞬间。
      然而这一下,足以让六个身经百战、无所畏惧的碧华宫主面色微微一变。
      这个素衣女子的招式,简直见所未见!那样冰冷得毫无生气,而又诡异可怕的招式,根本不是“人”所能发出!
      台下尽是一张一张惊恐害怕的面庞,不少人已经冒着雪暴发狂般冲下雪山,这样稍不留神就会殃及下方的战斗,无论是在哪儿,都皆是命悬一线,现在留下来围观的,全是不畏生死的强者。
      “她是月神。”幕兰儿判断道,眼内杀意未减,只是不等她重回台上,那些无穷从地里伸出的血红肉刺飞快地往她探来,让她不得不回剑斩断。
      七昼缓缓站起,对面前景象稍微一怔,台上的素衣女子咬唇一笑,“阿丞,你…..”
      月舞不照!
      突然间,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从台上发出,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响亮而决绝。
      不知是谁半空划过一个法阵的图案,一道绿光从中倾泻而出,缓缓移动着,所到之处,伸卷的肉刺全皆发出痛苦的哀鸣,继而覆灭在绿光之中,化作一滩血水,在满场铺天盖地黑火内,开出了一条路。
      竟然在她发出地诏天罚,神唤魔戮之后,还有未曾离开的人!
      一只手遮住面庞,一只手扣出法阵来遮挡她的全部招数,淡漠地看着她———这是神逸!
      不、发招的不是神逸!而是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女子,身披垂落至地的蓝衣,刻着盛开的六朵白花,手执石剑,翩然若仙。
      气氛是宁静的,只有黑火燃烧的微响。
      不仅是六宫宫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看清绿光后那张面孔后,霎时大惊!
      这个女子的容貌,与碧华派正中央碧落宫主的石像,完全一摸一样!
      “参见碧落宫主!”六袭至高至圣,无人敢犯的衣袍刹那一起跪下,齐声呼喊着,紫鸢楼楼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忽然也随着跪下低头,一瞬间,全场不分何人何派,全皆跪倒,只有六个字在响亮地回荡。
      参见碧落宫主!
      这一张秀丽容颜,承载了碧华派的千年神话,这一袭绣花蓝衣,成为天下敬仰的唯一,碧华派的第四任月舞宫宫主,至今还未有人可以超越的至高。
      面对这样一个冠绝天下的奇女子,所有人都不得不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身在碧华,须心可昭日月星辰,可鉴皇天后土,犯我碧华者,虽远必诛,你们这些年来,做到没有。”
      碧落执着神剑,冷冷横视六个跪倒低头的宫主。月神凝视着她。
      “碧落宫主,弟子不肖,未能做到。”月潆咬牙惭愧道,不敢抬头,“弟子不肖。”其他四宫宫主全皆惶恐道,唯独玉舒一言不发。
      “你呢?”她的声音浅轻而又清晰,无形中带着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
      玉舒面色唰地苍白,流出冷汗,“弟子…刚接上宁香宫…还未。”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口里吐出了一大口血,喷满绣花袍。
      一道淡绿的剑气贯穿了他的身体,远方传来碧落的斥责,“其心不正。”
      “你就是碧落……。”月神侧目喃喃,肆虐的寒雪灌满她们衣袍,凌动着,两个女子对目而立,肃杀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彼此都曾经在空旷而寂寥的岁月里独舞过,曾经用孤独把自己埋葬在黑暗中,那一瞬的对望,便了然明白对方一切。
      一千年前演尽的繁华,如今逐渐重新回到神弦六合,却不知这一次是谁,倾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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