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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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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楚天朗手夹高脚杯,旋转。脸转向灯光昏暗的舞池。
舞池中一对对相拥的男女,他的目光停她身上即无法转目。
桑紫烟身穿白色斜肩晚礼服,纤细的腰肢被另一个男人握在手里。她裸露的左肩散发出珍珠白的光晕,袅袅娜娜的旋舞。
楚天朗目光灼痛了一下。
他端起杯,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心情欠佳抑或喝得太猛,他皱起浓眉,咳了起来。
“楚天朗,请我跳舞吧!”
楚天朗抬起头,一个女孩娉娉婷婷站在他面前,身着粉色公主裙,粉蓉蓉的脸蛋,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热烈地注视着他。
她伸出小巧的右手,等待他的邀约。
楚天朗黯然地垂下眼睫,将高脚杯“咚”地置在桌上,伸手去拿旁边已开启的红酒。
“屠灵珊,不要烦我,我没兴趣!”
“楚天朗,你总是这样讨厌!”屠灵珊嘟起嘴。她上前一步夺过他手中的红酒,“不要再喝了,如果你不想把自己淹死在酒缸里!”
楚天朗伸出手,目光依旧锐利:“不要闹,给我!”
“我不!”屠灵珊将酒瓶藏在身后。
浓眉再度拧起,纠集成一团。楚天朗强硬地命令:“给我!”
屠灵珊长睫毛忽闪了一下,怯怯地将酒瓶放在桌上。她跺跺脚,拧转身子:“讨厌鬼,喝吧,我这就去告诉云姨!”
楚天朗勾过酒瓶,对他眼中的黄毛丫头理也不理。
屠灵珊今年刚刚二十,其实只不过小他五岁。
将瓶中最后一滴红酒倒净,楚天朗仰头将杯中物悉数倾入喉咙。然后他站起身,笔直地冲向舞池。
他将桑紫烟拉离男人的怀抱,盯着她,眸中藏着两簇火苗。
“紫紫,你该陪我跳一支”他说,声音中有着疲惫。
桑紫烟是舞的皇后,却吝啬到从没与他跳过哪怕一次!
“呀,小朗,你醉了”桑紫烟惊叫,纤柔的素手抚上他的额头,感觉手心一片湿热。
“小朗,怎么了?”桑紫云匆匆跑过来,后面跟着屠灵珊。
“唉,又来给你小姨捣乱,还醉成这样”桑紫云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是呀,云姨,刚刚我叫他不要喝的,他都不听!”后面的屠灵珊噘着嘴说。
“妈,我没醉!”楚天朗有些恼怒,却依旧紧紧抓着桑紫烟不放。
“还说没醉……”桑紫云嗔道。
“姐,不要说他”桑紫烟柔声制止:“小朗刚从国外回来,可能还有些不适应,我这就扶他上楼休息。”
桑紫烟扭头朝刚刚共舞的男人歉疚地看过去:“莫野,对不起”
莫野理解地报以一笑,温和地摇头:“没关系,我等你。”
莫野是桑紫烟的男友,斯文俊秀,有着三十岁男人独有的优雅与沧桑。他那永远不温不火的柔和态度,却像一把利剑刺穿楚天朗的心。
楚天朗知道他无法做到!在莫野平和的眼里他还只是个孩子,甚至连情敌都算不上!
桑紫烟将楚天朗安放在床上,细心地为他盖好毛毯。
“紫紫”楚天朗睁开眼睛唤道。
“我在这儿”桑紫烟坐在床边,伸出手握住他的。“乖,闭上眼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楚天朗听话地闭起眼睛,大手反过来包住她无骨的素手。
不一会儿,桑紫烟听到楚天朗均匀的鼻息。
他该是睡着了。
她轻轻地站起身,试图将手抽离。
楚天朗眼睫扑闪了一下,咕哝了声“紫紫”。
桑紫烟又小心地坐下去,不敢再动。
她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轻轻为他抹去额上的细汗。
他一点儿没变,仍是小时候的样子。
楚天朗在那温柔地轻抚下,睡得沉了。
二
第一次见到桑紫烟,楚天朗四岁。
那天,“桑氏”的董事长也就是楚天朗的外婆桑老夫人带回一个小女孩。
桑紫云将女孩牵到楚天朗面前,对他说:“小朗,今后有小姨陪你玩了,快叫小姨”
楚天朗仰着头好奇地“打量”他从未见过的“客人”。
女孩大约十来岁,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梳着两条麻花辫,辫稍上绑着白色蝴蝶结。
女孩站在那里有些拘谨,然而她却对着可爱的小男孩轻轻微笑着。
楚天朗张开小手,用童稚的嗓音说:“姊姊抱抱”
“小朗,不是姊姊,是小姨!”桑紫云笑着纠正。
“姊姊抱抱”楚天朗依旧未改,童年时他的固执就已显露无疑。
“你瞧,这小鬼”桑紫云无奈地看向女孩。
女孩笑了,眼睛弯弯的,她的嗓音柔和好听:“没关系的,大姐”。然后她弯下身,张开手臂:“来,姊姊抱小朗,姊姊好喜欢小朗哦”
“小朗也喜欢姊姊!”楚天朗甜甜地说。
桑紫烟是桑老夫人收养的女孩。
从此“桑园”多了位小公主,桑家多了一位二小姐。
楚天朗十岁时,桑紫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十六岁少女。
十岁的楚天朗表达爱的方式很特别,他用“捉弄”来表达他的喜爱。
每天桑紫烟都会叫他起床,然后他们一起被司机送去学校。
楚天朗会钻进床底,待桑紫烟进来找不着人,正自疑惑时,他突然戴着面具蹦出来,吓桑紫烟一跳。
或是,他脱得光溜溜的,等桑紫烟开门时,猛然跳到她面前,桑紫烟捂起脸来,惊叫,他则笑得格外开心。
那时他的恶作剧不胜枚举,而且不断翻新。每每叫桑紫烟心惊肉跳。
但桑紫烟却从不恼他,每次她稳住心跳后,都会揉揉他的发,溺爱地嗔声:“你这小顽皮!”
楚天朗就冲着她做鬼脸,逗得桑紫烟又格格地笑起来。
十二岁的楚天朗成熟多了,像个小大人。
而这时桑紫烟已十八岁,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些小女人的风韵。
桑紫烟的身份与她的美貌吸引了大批的狂风浪蝶,每天桑园的门口都会有男孩为她驻足,只为了一睹芳容。桑园门口的邮箱更是不堪负重,向桑紫烟求爱的信件如雪片般。
小小的楚天朗已经开始学会对那些“露骨”的信件皱眉,他向守门的老陈要了邮箱的钥匙,每天负责清理那些信件。
那些可怜的“求爱信”根本没有转到桑紫烟手中,就被“小邮箱员”楚天朗清理掉了。
那时的桑紫烟忙着上学、忙着跳舞、忙着郊游,对这些事根本无暇顾及。
十四岁的楚天朗依旧叫桑紫烟“姊姊”,桑园的人们对这个称呼早已习以为常。但楚天朗已偷换了里边的内容,他的“姊姊”已不再是“姊姊”,而是“紫紫”。
每当他称呼桑紫烟“紫紫”时,桑紫烟理所当然地应声。楚天朗会偷偷地微笑。
十四岁的男孩觉得自己不再是孩子了,他亲昵地称桑紫烟“紫紫”,他幼稚地以为这样他们两个就会处于平等的位置。
但他疏忽了,销毁掉信件并不会阻塞桑紫烟与其他男孩交往的渠道。
二十岁的桑紫烟快速的坠入爱河,快的楚天朗都措手不及。
三
十四岁的楚天朗个子已经很高,帅得几乎让班上的女孩子为之疯狂。
他是不乏女孩喜欢的,但他对所有的女孩都免疫,除了桑紫烟。
甚至被家人一向看好,与他青梅竹马的屠灵珊,他都不屑一顾。
屠灵珊几乎与他一起长大,小时候的她就已经像块橡皮糖。
所以从小他就烦屠灵珊。
记得他十岁,屠灵珊五岁,小不点儿屠灵珊非要缠着他一起去放风筝。在大人的盯视下,他只得随她。
谁知,不一会儿功夫,屠灵珊哭着回来了。
她拉着桑紫烟的手委屈地告状:“紫姨,天朗哥哥欺负我!”
桑紫烟弯下身,为她擦泪,温柔地劝慰:“珊珊不哭,告诉紫姨,紫姨去说他。”
“他,他把风筝剪断了,风筝飞到好高好高的天上去了……”屠灵珊哭得稀里哗拉的。
“小朗,怎么回事?”桑紫烟质问站在旁边的楚天朗,虽是质问,但声音却还是柔柔的。
“嗯……”楚天朗转转眼珠:“我在放晦气,我把珊妹妹的晦气放跑了。”
其实,他是不想与小麻烦屠灵珊玩。
“你呀,小顽皮!”桑紫烟溺爱地揉揉他的发。
转过身来她对屠灵珊说:“不哭了,紫姨那儿还有一只花蝴蝶风筝,比你这只大蜻蜓的要好看,紫姨送给珊珊好不好?”
“真的?”屠灵珊破涕为笑了。
楚天朗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桑紫烟,其实桑紫烟只不过才十六岁。但在楚天朗心里,她是个圣洁的女神,所有的事只要到她手里,她都会用她的温柔一一化解。
楚天朗对桑紫烟的爱从早就已埋下了种子,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生根、发芽,博大根深,深入骨髓。
他觉得没有人比他更爱他的紫紫!
可是那个叫莫垣的男人却把她从他手中那么轻而易举地抢走了。
二十岁的桑紫烟爱上了三十岁的男人莫垣。
三十岁的莫垣斯文、俊秀,有着三十岁男人独有的优雅与苍桑。
当桑紫烟第一次将莫垣带入桑家,桑家人都一致地默许了。
除了楚天朗!他对莫垣有着明显的敌意。但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孩子,谁会对一个孩子苛责?
桑紫烟嫁人的那天,楚天朗与屠灵珊是理所当然的花童。
桑紫烟穿着雪白的婚纱,美丽的晃若天女下凡。
当新娘即将步入礼堂时,楚天朗固执地守在门口。
众人都笑他,说是不是舍不得小姨出嫁?
楚天朗只是瞪着桑紫烟,他说:“紫紫,我不许你嫁人!”
众人都笑了,都以为是孩子话。
桑紫云想拉开他:“小朗,又给你小姨捣乱!”
楚天朗依旧站定在门口,动也不动,他瞪着桑紫烟说:“紫紫,我不许你嫁人!”
桑紫烟微弯下身,用手轻抚楚天朗的脸,眸中氤氲:“小朗,不要这样”
“不!我不许你嫁人!”楚天朗固执地嚷,十四岁的他泪流满面。
几个人过来将楚天朗拉走了,楚天朗挣扎地哭叫着:“紫紫……我不许你嫁人……紫紫……”
“瞧这孩子!”桑紫云尴尬地打圆场。
咳!都是这孩子跟她小姨感情太好了!众人都纷纷说。
桑紫烟的出嫁已成定局,不是谁可以阻止的了的。
楚天朗能够感觉到桑紫烟的幸福。
还有她看莫垣的眼神。他一直以为桑紫烟是爱他的,但当看到她看莫垣的眼神时,他才知道爱可以有许多种。
司仪将捧花递给他,让他与屠灵珊站在一起,扮作金童玉女般的花童。
他捧着花,目光却定在桑紫烟脸上,桑紫烟脸上透露出的幸福让他感觉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礼乐响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莫垣西装革履站在红地毯的另一端等待他的新娘。
众人催促,让金童玉女为新娘开道。
楚天朗却转过身,恨恨地看了桑紫烟一眼,然后将捧花狠狠掷在地上,穿过人群,他跑的无影无踪。
人群出现了瞬间的愣怔,桑紫云反应过来:“你瞧这孩子,我去把他追回来”
“姐”桑紫烟叫住她:“不要为难他了,让他去吧”
桑紫云摇头,她实在摸不透现在的孩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四
桑紫烟出嫁一个月后,楚天朗出国留学了。
他走的匆忙隐密,桑紫烟对他出国的决定毫不知情。
这样一走就是十年,他封锁了他的任何消息,不惜很少与家人联络。同时也将关于桑紫烟的种种杜绝于外。
十年后,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国。
他想见到她,却又怕见到她。
怕自己漫漫十年的思念与凄苦在她的如花笑靥下全线崩溃。
但是一切都没变,十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桑紫烟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将她的美丽酝酿的更加成熟。
舞池中她与另一个男人旋舞。
那个男人斯文俊秀,有着三十岁男人独有的优雅与沧桑。
那个男人与莫垣神似,却太年轻了。他不是莫垣!
楚天朗的心开始痛,也许这十年的决绝会让他悔恨一生!
五年前,莫垣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一次考古中,为保护国家文物,他被盗墓的歹徒刺成重伤。
临走时,他将桑紫烟托付给同父异母的弟弟莫野。
他告诉桑紫烟其实她第一次邂逅的那个人是莫野,一见钟情的也是莫野。
只不过莫垣有幸在桑紫烟寻找莫野时适时地出现,于是桑紫烟顺理成章将对莫野的爱情转移到与他神似的莫垣身上。
他们的父亲早已过世,兄弟俩各自跟自己的母亲生活,由于上一辈的恩怨,他们很少联系。
但莫垣对莫野却一直是歉疚的,直到临走前他终于道出了埋藏五年的秘密。
这一切,楚天朗无从知晓。那时候他只是狼狈地带着满腔的爱恨在异国他乡游荡。
十年后,他知道了一切,但桑紫烟与神似莫垣的莫野已交往近五年。
莫野同样是三十岁,与他哥哥一样的斯文、优雅。
那种三十岁男人的沧桑仍让楚天朗妒忌。
十年以后的楚天朗,在他们眼中仍是个孩子—— 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孩。
他痛恨时间的距离,仿佛永远横亘在面前,让他无力追赶。
五月的一天,玫瑰花香飘满空气。
楚天朗站在二楼阳台上,看下面花园中正为玫瑰花剪枝的桑紫烟。
这该是园丁的事情,可她却总爱掺和。
她神情专注投入,嘴角微蕴着一抹笑意。
楚天朗的眼睛着魔地追随着她纤巧的手,在绿叶、红花中穿梭。
他拾级而下,站定在她身后。
她却浑然未觉。
“紫紫,可以给我一支玫瑰吗?”他的声音什么时候已开始变得浑厚?
桑紫烟拧身,用手弯在额上遮住迎目的日光,眼睛微微眯起,然后她脸上绽开了笑容:“啊,是小朗,我一下子还真没听出来呢!”
她站起身来,展眼欣赏着楚天朗挺拔的身姿,轻声感叹:“你真的长大了!”
楚天朗注视着她依旧白皙、光滑的精致脸蛋,又一次问:“可以给我一支玫瑰吗?”
“好的”她应声,俯身拾起一支已经剪好的玫瑰,递给他:“刚剪下来,很新鲜呢,快去吧,珊珊肯定会很高兴的。”
楚天朗的眉皱了起来。
他伸出手,却抓住了拿玫瑰枝的素手,往怀里一带。
他混身颤抖。这是第一次,他的紫紫让他完整地拥在怀里。他有力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不想再放开。
“小朗?”桑紫烟讶然惊叫,然后开始挣扎。
但她发现那是个男人的怀抱,那么狂野、有力!充满颤抖的欲望。柔弱的她无法挣脱。
十年时光,那个熟悉的小男孩早已褪却青涩成长为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开始颤抖,因为她明白了一切……
楚天朗的头俯了下来,颤抖的唇辗转地吻上她的唇瓣。
她的唇还带着玫瑰花的芬芳……
桑紫烟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眼前的他是陌生的,却又如此熟悉。
她开始凌乱地摇头:“不,不,小朗,你……不要这样”
楚天朗上前一步,直视着她的眸子:“他只是莫垣的影子,你不爱他!”
“不……你……不懂……”桑紫烟开始啜泣。
她无法接受,昨天的他仿佛还是个孩子……可是……好像突然间他就长大了……可是,可是她的小朗呢……
“紫紫,我爱了你二十年,比莫垣的爱还要长,还要深……”楚天朗浓眉纠结,她的泪让他心痛。
“不,不,我这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桑紫烟摇头,一步步后退,转过身,她逃离地跑开了。
楚天朗并没有追过去,而是弯下身捡起那支掉落的玫瑰。
玫瑰开的正好,花瓣上带着清露,娇艳欲滴。
让她先静一静吧,她终会接受已经长大了的楚天朗!
而他也不会再逃避了,不会像以前那样再一次愚蠢地虚掷十年的光阴!
这朵玫瑰花是为他们的爱情而开……
楚天朗低下头,一个吻,落在玫瑰花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