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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篇(並不是!) ...

  •   改编自《孔乙己》(其实不如说“替换”自《孔乙己》比较合适)

      因为绝大部分是鲁迅原文,所以人物略崩。

      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剧透嫌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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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的古玩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账本,可以随时砸人。旅游的人,傍午傍晚跟了团,每每花四块纸币,买一张票——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张要涨到十块——靠鬼外站着,远远地站了围观;倘肯多花一块,便可以买一包葵花籽,或者口香糖,做零食吃了,如果出到十几块,那就能买一根鸭脖,但这些游客,多是自费游,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用公款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看。

      我从二十岁起,便在三叔的三环古玩店里当伙计,三叔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公款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吧。外面的散客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零钱从盒子里取出,看过找零里有假龘币没有,又亲看将零钱递到手上,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作假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三叔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老爹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检票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三叔是一副凶脸孔,潘子也没有好生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闷油瓶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闷油瓶是站着围观而公款消费的唯一的一人。他身材很高大;苍白脸色,脸上时常挂些伤痕;一双淡然的黑色眸子。用的虽然是公款,可是毫不挥霍,似乎十多年没有贪污,也没有受贿。他听人说话,总是满脸爱理不理,叫人倍感无趣的。因为他很闷,我便从描红纸上的“闷声不吭拖油瓶”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闷油瓶。闷油瓶一到店,所有围观的女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张小哥,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包口香糖。”便排出九个硬币。她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下了人家的斗了!”闷油瓶睁大眼睛说,“你们活得够久了,可以死了。”“什么可以死了?我奶奶亲眼见你带了老九门的人,去倒斗。”闷油瓶便淡然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统统不见,回答道,“考察不能算倒斗……考察……考察队的事,能算倒斗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青铜大门”,什么“终极”之类,引得众女人都羞涩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闷油瓶原来也做过族长,但终于没有结婚,又没有小孩;于是愈过愈孤独,弄到将要绝后了。幸而倒得一手好斗,便替人家下地,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惯性失踪。倒不到一个斗,便连人和全部干粮装备,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倒斗的人也没有了。闷油瓶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自己下地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闷油瓶的名字。

      闷油瓶喝过半碗酒,苍白的脸色渐渐透了红,旁人便又问道,“小哥,你当真做过族长么?”闷油瓶看着问他的人,显出冷淡的神气。她们便接着说道,“你怎得连半个老婆也捞不到呢?”闷油瓶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赧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麒麟宝血天真无邪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三叔是绝不责备的。而且三叔见了闷油瓶,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闷油瓶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我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下过地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下过地……我便考你一考。带我回家的回字,怎样写的?”我想,莫名其妙的问题,为什么偏考我呢?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闷油瓶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入我家祖坟的时候,写回忆录要用。”我暗想我和死的日子还很远呢,而且我们吴家也只有爷爷写回忆录;又好笑,又不好意思,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醒醒回家了的回字么?”闷油瓶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一只手的长手指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造句法,你知道么?”我愈不好意思了,努着嘴走远。闷油瓶刚用手指蘸了酒,想在柜上造句,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宅女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闷油瓶。他便给她们一人一眼刀。宅女吃完眼刀,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我俩。闷油瓶着了慌,伸开两臂将我挡住,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继续看着他的话,我马上会把你们打晕。”转过身又看一看我,自己摇头说,“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于是着一群宅女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闷油瓶是这样的使人快活,于是没有他,我便不能照常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三叔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张小哥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块钱呢!”我正在奇怪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围观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失了踪了。”三叔说,“哦!”“他总仍旧是失踪。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失踪到青铜门里去了。青铜门的后面,失踪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偷鬼玺,后来是爬雪山,爬了大半夜,再失了踪。”“后来呢?”“后来失了踪了。”“失踪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三叔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眼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柜台,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游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想时又一下想不起来。站起来向外一望,那闷油瓶便在柜台下对了我站着。他脸上白而且瘦,仍是以前的样子;穿一件黑卫衣,插着两手,身上背一把古刀,用布包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三叔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张小哥么?你还欠十九块钱呢!”闷油瓶很淡然地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会是现钱,酒要好。”三叔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张小哥,你又闹了失踪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辨,单说了一句“我是来和吴邪道别的!”“道别?要是不道别,怎么会舍得一个人去看大门?”闷油瓶低声说道,“道别,道别……” 他的眼色,很像警告三叔,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三叔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他手上。他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四个硬币,放在我手里,见他手上有伤,原来他便用这手倒斗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双手插在口袋中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闷油瓶。到了年关,三叔取下粉板说,“张小哥还欠十九块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张小哥还欠十九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闷油瓶的确去守大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番外篇(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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