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烈青云》菠萝冰熊

46、薤露蒿里

　　【一】
　　宣正六年夏末，雁行府全境收复，冯越留守剑岭关，安潇义奉密令出关寻找夏绫络，其余众人班师回朝，商议待秋收之际再战苍岭，一举平定内乱。

　　陆凌峰以大将军之名奏请天子，对此战贡献卓著的雁行军和江都军大行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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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梭，十月已至，沈清自请作为先锋，向郎鸿的叛军发起总攻。

　　战斗于苍岭府最北方的苍溪城打响，出人意料的是，两军阵中都出现了大炮，两军炮火对轰，一时难分胜负。

　　据战俘所述，教军的大炮除定海平原之战时缴获而来的之外，大部分自外邦军火商处购入，自檀江运达苍岭。

　　对此，吴叶和赵汐心知肚明，所谓“外邦军火商”其实就是陆凌峰的同盟，陆借其之手将火炮倒卖给郎鸿，助叛军提高战力。

　　同时，吴叶赵汐早些时候也从云舒处得知了陆凌峰企图拉拢沈清，并赐予江都军火炮之事。二人得出结论——陆凌峰两头扶持，意图消耗各自兵力，从而坐收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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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阵阵，吴叶赵汐正在帐内商讨战略。

　　忽地，帘幕被掀开，一个橙黄色的窈窕身影提着食盒，步子轻快地走了进来：“吴姐姐，汐哥哥，忙了一上午，都饿了吧，快来尝尝我亲手做的月团！”

　　“哎呀，云姑娘怎么来了！欢迎欢迎！”“舒儿妹妹快快请坐。”

　　赵汐忙去烧好一壶水，泡好茶，他们忙乎了半天，终于有机会歇下来，与云舒一起分享美味的月团。

　　三人小叙一番，吴叶对云舒道：“往后还请妹妹多多留意沈大人的动向，如有情况请立刻告知我，绝不能让沈大人被奸人蛊惑。”

　　“放心吧姐姐，我一定盯紧夫君，一有情况第一个告诉姐姐！”云舒用拳头捶了捶自己胸口，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

　　“好妹妹，谢谢你。”吴叶轻轻摸了摸云舒柔顺的额发。

　　“姐姐最好啦！”云舒挽住吴叶的手臂，侧头贴在她的肩膀上，一脸甜蜜的微笑。

　　她看向一旁的赵汐，说道：“汐哥哥，不对，现在该叫你姐夫了！你们出去打仗，可一定要保护好姐姐呀！”

　　赵汐干了一杯茶，笑容明朗：“放心吧，舒儿妹妹，我会保护好你吴姐姐的。”

　　云舒看看赵汐，又看看吴叶，脸上洋溢着说不尽的欢喜。

　　眼前这一对曾被她极力撮合的璧人，如今终于走到了一起，云舒心中无比骄傲。迷糊的她坚定地认为，正是她牵就了二人的红线，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沈清之事暂且落定，赵汐和吴叶商议，此战集中火力对付郎鸿，待郎鸿覆灭，陆凌峰的同盟便又少了一个，未来对付陆凌峰就会容易得多。因此，此战对吴叶和赵汐来说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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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溪城外战场上，两军虽然军备相当，但江都军战斗经验更胜一筹，再加上沈清亲自坐阵使得江都军士气大振，终于在满天炮火中艰难取胜。

　　苍溪城破，联军一路南下，进攻武平城。

　　【二】

　　武平郊外，山峦叠嶂，秋雨苍茫。

　　瑟瑟山风吹得秋草起伏不定，张烈率军行于深山幽谷间。

　　雨幕中的景色熟悉又陌生，这里是张烈自小生长的地方，只是他早已没有家了。

　　苍岭府山岭众多，位于群山间的武平城地势较为低平，由于近几日炮火连天硝烟不断，大量热气流上涌，与秋季的冷空气相遇，天空渐渐被阴云笼罩，风刮得凛冽，不时，一场大雨簌簌落下。

　　清冷的雨水冲洗着大地，渗入荒芜的农田。如今，百姓留于过冬的庄稼早被被教军蛮横地收走，青壮男子被抓去充军，只留下老弱妇孺在夹缝中艰难求存。

　　这一路走来，大地满目疮痍，村庄凋敝破败，白骨横于郊野，望之令人痛心。

　　张烈失神地抬起头，仰望着阴云密布的苍天，这场凄凉的雨，让他再一次想起了何遇。

　　那些与兄弟们并肩奋战的日子里，何遇忧危积心，勤劳不怠，每日都会处理民间事务至深夜，比天子还要勤勉。

　　为段时日，何遇常常使用神器之力，召来甘霖消除干旱，疏浚河道灌溉农田，付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代价，只为让黎民百姓不受饥寒之苦。

　　可现在，因何遇施法得以丰收的田地又被战火无情烧毁，被铁蹄践踏，再次变得荒芜。何遇付出的心血被人肆意倾轧，一切成果付之东流，张烈内心悲愤交加。

　　枯雨凄凉，山风肃杀，寒气侵入肺腑。

　　张烈不禁想起，何遇遇刺那日也是个雨天，虽然祝菁菁告诉他何遇还活着，可直到如今，张烈也没能找到何遇的下落。

　　二弟…你究竟去哪里了？

　　不时，大军行经一座破败的村庄，一道人影拦住了张烈的去路。

　　这是一个高大精瘦的青年，模样二十岁出头，灰头土脸的，身上残破的教袍沾满泥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白色。此人看上去是个逃难的士兵。

　　“张…张大哥，真的你么!”

　　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张烈马前，哀声恳求道：“张大哥，求求您，救救我们全家吧……！”

　　未等张烈开口，一阵孩童的啼哭传来。张烈循声望去，不远处的破木门口，怯生生地站着一个瘦小的年轻女子，荆钗布裙，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女子不住地拍着婴儿的背安抚，可婴儿却大哭不止，无论女子怎么哄也停不下来。

　　瞬息间，张烈明白了一切。

　　他翻身下马，吩咐副将：“兄弟，麻烦替我取米汤来，再来十斗米粮，给这位张兄弟。”

　　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烈，随后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道：“多谢张大哥救我全家，我张虎这条命都是张大哥的了！”

　　张虎的妻子也抱着孩子跪倒在张烈马前，感激地低着头啜泣不止。

　　张烈连忙弯腰伸手将张虎夫妇扶起，心中却泛起苦浪。

　　眼前这一家三口，令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阿凝、还有他们的越儿，只是这份多年来缠绕心间的苦楚只有张烈自己知道。

　　张烈面如寒霜，问道：“武平的守将不是余杰吗？他不是挺会搞内政的，为何害你们至此？“

　　张虎满腔悲愤地道：“张大哥您有所不知，余杰那卑鄙小人，何教主在时他对百姓还算好，可自打教主罹难之后，那厮立刻露出了真面目。为了巴结郎鸿，他不断派人在村里抢银抢粮，一点吃的都不给我们留，和那些贪官污吏毫无区别！我的爹娘、岳父岳母为了让我们活命都饿死了，而我实在是担心妻儿，于是从军队里逃出来…”

　　张烈脸上的霜色愈发凝重，当年他和何遇严惩贪官污吏，将土地分予平民，并且委任了一批有学识的教人作为城主治理百姓。

　　可未曾想，像余杰这样口口声声说要造福百姓的人，何遇一不在，他就摇身一变，成了郎鸿的走狗，为他一己的荣华富贵，任由城郊田亩荒芜，百姓死绝……思及此处，张烈心中块垒郁积，愤恨难平。

　　雨水倾泻在婴儿的额发上，婴儿的啼哭声令张烈回过神。

　　他对张虎恳切道：“兄弟，我不用你替我卖命，你带上妻儿去找风烈团的吴叶，她会安置好你们。”

　　“可是…”张虎颇感意外。

　　张烈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神色：“保护好你的家人，这才是你最需要做的。”

　　“我明白了，多谢张大哥的恩情…”张虎眼中饱含着热泪，又躬身对张烈拜了又拜，随后带着妻儿离开了。

　　张烈的目光变得生冷，他挥师下令，全军向着武平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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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张烈所料，余杰那反复无常的小人，因曾经背叛了何遇，自然不敢接受张烈的劝降。

　　面对联军来袭，余杰不顾将士们安危，强迫士卒用大炮死守城门。对此，联军采取了围城断粮战术，教军守城数日，粮草已几乎耗尽。

　　一日，余杰像往常一样下达了毫无人性的指令，积怨已深的士兵们再也忍无可忍，一伙人蜂拥而上把余杰砍了，将其首级挂在城楼上，大开城门投降。

　　张烈进城安抚民众，发粮赈灾，后随联军继续向南行进。

　　张烈心情既焦急又激动，因为他从降卒口中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唐宁和潘骏还活着，一直被关押在郎鸿的大本营岷城。

　　张烈加快了马速，他要尽快解救兄弟们，绝不能再让他们再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