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二心》一樽酹月

1、凶相

　　天有二十八星宿，是以观测日，月，五星的二十八星区，分为四宫，每宫七宿。古人早就发现，恒星相互间的位置亘古不变，用其进行观测也算是古人之智慧。
　　自文帝以来，宫中便一直有个观星官，做的便是整日夜观星象，说些吉利话讨皇帝开心的工作。至少罗江的父辈是如此的。罗家从他太爷爷开始，就一直在宫里做观星官，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就算是再大的凶相，也说的犹如喜鹊张了嘴，什么宫中人丁不旺，在他嘴里那就是陛下您根基稳固。
　　没儿子可不就根基稳固吗。
　　可罗江并没有走他衣食无忧的父亲的老路，为人心直口快，仗着自己年轻，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愣是什么混账话都敢跟皇帝说。得亏的康帝性子温和不然不知道掉多少次脑袋。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连树枝上的麻雀都少得可怜，寒风吹得人直打颤，而罗江这小观星官，两天上三份折子，军机处御史台那帮老东西都没他忙，而打开那折子一看，每份也只有那么寥寥的几行字，言简意赅的写着近日星象显示为大凶，请陛下近日必定谨慎。
　　康帝虽然是个温润的性子，但天天除了上朝看人吵架，还要听别人咒自己最近要倒霉，还是倒大霉，不免的面露愠色。索性将罗江叫来问了个明白，怎么个大凶，怎么个倒霉。而观星官大人似乎天生不会看人脸色，正色的梗着脖子说天机不可泄露，听的康帝揉起了太阳穴。
　　当晚下起了鹅毛雪，康帝讲究个勤俭节约，屋内的温度也只是堪堪让人觉得不冷而已。他正值壮年，但却总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弄得来请示他翻牌子的黄公公进退两难。恭恭敬敬的在旁边点头哈腰，五官都要皱成一个点儿了。
　　康帝看着对方的表情，不免失笑，一挥袖子便开口“罢了。”
　　黄公公闻言一抬头，只见陛下接着说“去看看皇后吧。”
　　门外的腊梅开的正旺，雪花半遮半掩在上面露出些红艳，竟也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总之康帝来到皇后寝宫外的时候，就见她身怀六甲的坐在窗前看梅花。
　　正临近临盆，皇后娘娘却似身轻如燕，见了皇帝身旁没什么别人抬脚就从窗户里翻了出来。皇后是当年战无不胜的刘老将军刘庆的独女，自小在军营里长大，有一身的好本事，但不知怎么的，可能是这寒冬腊月的天让地面结了层薄冰，也可能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身怀六甲就不应该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总之，皇后娘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滑到在了地上。
　　当即，摔早产了。
　　寒冬腊月的天，眼瞅着到了年关，平日里身手矫捷连感冒都很少的皇后娘娘却因为早产去世，整个大陈都陷入了一片哀痛之中，哪有了半点辞旧迎新的样子，可还没过一周，又有大皇子因病驾鹤西去的消息。一时间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之上，总有人叽叽喳喳的在背后议论这二皇子的诞生不是什么吉兆，说不定哪天连那正值壮年却整日老气横秋的皇帝都会被克走。这可确确实实的愁坏了康帝，整日整夜的摸索着他那没剩几根的胡子。
　　他本是不相信那些挂在天上的星星的。要不是先帝，也就是他那快死了还絮絮叨叨的老爹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能废了观星官，罗江他们一家早就去喝西北风了。但自从二皇子出生后，不管是老婆和孩子相继死亡也好，还是天高皇帝远的江南整日闹水灾也好，都是他看在眼里的。
　　看他整日愁眉苦脸茶饭不思，大病都得了两场，一直担心陛下龙体的黄公公只好狗腿子般的陪笑着说要不然将罗江罗大人请来看看情况如何？康帝皱着眉毛又失眠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大早上妥协的把还没来得及洗脸的罗大人请进了宫内。
　　罗江当然知晓圣上找他所为何事，手脚还没找到知觉，嘴皮子先不停的说个没完。
　　“陛下，二皇子生辰为腊月二十九，属二十八星宿中的危宿，这危宿属瓶宫四足，范围很广，星星却不慎明亮，周围也都是些不明亮的星星，故被称为秋天肃杀的星群。凡是危宿之人，个性刚强，但“
　　罗江说到这时突然闭了嘴，搞得康帝更是抓心挠肝，一挥袖子说道“你说吧，朕不治你的罪。”罗江“但此人性格极具反叛，怕被束缚，人际关系处理不当，加之三皇子于子时出生，阴气最重，实在是，极具变数的命格啊。“
　　康帝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星宿命格的，不都是变着花的迷信吗？传我命令下去，以后再让我听见有人说二皇子是灾星，格杀勿论。
　　罗江一时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就算是再鲁莽，也知道了此时应该闭嘴，只好答应了一声后急匆匆的出了宫。
　　而这边刚刚为了护犊子豪情壮语一番的康帝此时正苦恼的揉着眉心，大皇子虽天生体弱多病，但天资聪颖实属可塑之才，如今却正值少年就撒手人寰，说不心痛是假的。他又抬头瞧了瞧铜镜里自己日益花白的头发，突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二皇子名叫姜珏，字是他那个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娘取的，叫玉衡，从他记事开始，就听说了自己先是克死娘又是克死大哥的光荣事迹，可惜这两位他都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只能在御书房里看看那可能根本就不像本人的画像。
　　他知道皇后娘娘是刘老将军独女，上的了战场也当得了皇后，自己的大哥则是从小天资聪慧深受太师的喜欢，三岁能背诗七岁会写词，是个当之无愧的神童。这些都是姜珏打小就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的事。
　　可他克天克地的超能力并不止于此，先前他七岁生日的时候，康帝送了他一盆茁壮成长的仙人掌，说是从西域那边进贡过来的，好养活，随便浇点水就活，他兴高采烈的首先，天天醒着的时候看，做梦的时候也看，恨不得睡觉的时候就搂着。觉得这小玩意儿非常可爱，就是有点扎手。
　　可就当姜珏还没稀罕够的时候，那仙人掌悄无声息的死了，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上看着仙人掌的尸体看了两个时辰，仿佛是在看自己逝去的恋人一样伤心，茶饭不思的还失眠了一个晚上。
　　而康帝那边听说了姜珏把仙人掌养死的事，也甚觉头疼。捋了捋比前些年还要少的胡子。黄公公依旧是那副愁眉苦脸还硬挤出一个笑脸的狗腿子模样，声音讨好的说道，“兴许是进贡的路上哪磕了碰了的，怨不着二皇子。"
　　康帝闻言果然得到了一些安慰，不信邪的找了只漂亮的黑猫小猫送给姜珏当安慰，也算是对自己的安慰。
　　姜珏又重新将对仙人掌的爱转移到了这只小黑猫的身上。还给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叫六七，说是这只调皮捣蛋的小猫将自己临摹的字帖刮花了，刮的则正是六七两个字。
　　小黑猫六七甚是活泼，每日窜上窜下的搞得从前不爱出门的姜珏也跟着跑上跑下，偶尔康帝来看他的时候，就能看见那只六七被姜珏抱在怀里，一人一猫睡的安稳的模样。甚是祥和一片。
　　六七争气得很，在这倒霉皇子的手下活了五年，依旧活蹦乱跳的模样。但一日，姜珏照例给六七喂牛奶的时候，却发现小猫喝着喝着突然倒地抽搐不止，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姜珏蹲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却并没有哭出声音，伸手摸了摸还没完全变得冰冷的六七，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在耳中炸开。
　　“早说了他是灾星了，”
　　“什么皇子，我看就是个扫把星。”
　　“皇后娘娘那么健康，说死就死，还不都是因为他？！”
　　泪水糊满了眼眶，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突然闻到了牛奶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很轻，甚至差点被牛奶的味道盖过，他天生嗅觉灵敏，竟也是半天才察觉的这股气味。他用手指沾了一滴牛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瞬间皱起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