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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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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课下,广播里开始播放音乐,今天没有下雨,星期一要举行升旗仪式。
老旧的广播里的音乐聒噪刺耳,还有同学们的鬼哭狼嚎,三五成群地往大操场走去。
林逾深觉得烦,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出了教室。
南城二中的教学楼建设别具一格,为了给高三学子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高三年级与高中部办公室在一栋楼,并且与高一高二有着茂密的植被隔绝,算是处于学校深处。
而高一高二的建造是个半“U”有点像个“L”,每一楼的拐角处都有厕所。
但近几年二中的招生人数都不多,空余了很多空教室,即使学校用来做公开教室和竞赛考场五楼还是多了三间空教室,不多,就搁置积灰,等下一届招生,多了的话就拿来当教室。
初中部类比于高中部。
平常五楼都没有人上来,安静得很,厕所也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林逾深突然间烟瘾就犯了,拐角上了五楼。
那支烟吸得猛,烟杆快速地被猩红的火星吞噬,发出呛人的白烟,避不可避地钻进喉咙胸腔,引起一阵辛辣的疼。
林逾深觉得莽撞,皱了皱眉,放缓了速度。
没多久,烟灰散尽。
一支烟到了尽头,林逾深才慢悠悠地上了厕所,去了操场。
还没到操场就与去操场的冯悦碰了个面。
冯悦率先开口问道:“干嘛去了?”
林逾深自然是不敢说去吸烟了,掐头留尾:“上厕所。”
冯悦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林逾深,似乎在辨别话的真伪。
林逾深被冯悦看得有些不自在,等冯悦移开目光才松了口气,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去了操场。
台上的老师带着地方的口音说着别扭的普通话,台下的同学们为所欲为,讲着小话,悄咪咪地磕着瓜子,好不热闹。
林逾深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T恤和做旧的牛仔裤,应了冯悦的话,没有带着他那个帽子,一头黑黝的头发有些长,与白皙的皮肤形成相融性的对比,把皮肤衬得更白,高挺的鼻梁,绷着唇,对着洋洋洒洒的阳光,有些懒洋洋的倦怠感。
他跟着冯悦从后头走的,却也引起了一阵突兀的喧闹,像涨潮的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逾深面无表情的跟着冯悦走到了对应的班级,然后被她安排到了最后一排的最右边的位置。
全班整整齐齐的是清一色的蓝白校服短袖,只有前两排的最右边的那个位置上的人和林逾深一样万里挑一地没有穿校服。
那个人就是宋知之。
女孩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与林逾深散懒大不相同,她板直地挺着脊梁,在一群弓腰驼背里鹤立鸡群,冷着个脸,刚刚上化学课时帮的小揪揪已经被放了下来,发丝有些微微的乱,打破了规则性的严峻。
一个全白,一个纯黑,且两人都长得好看,倒也是一番盛景。
此前模范标兵的宋知之没穿校服已经被讨论了一番,这林逾深一来,连带着宋知之又被绑在一起讨论了一番。
周围的同学碍于班主任的监管,压着声音讲着话,闹哄哄的。
阳光催人睡意朦胧,而台上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下来又沙哑又不清晰,让林逾深觉得无聊的很。
他是一点都不喜欢学校的。
刚站了没多久,瞌睡虫就又卷土重来了,也是这时,他的胳膊被人轻轻的撞了下,他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见苏柯站在了他的旁边。五班和六班邻近站着,这倒也不足为奇,主要是林逾深不记得刚才自己旁边站着的是苏柯啊。
被人扰了清梦,林逾深有些不满,声音带着低哑:“干嘛?”
苏柯在哄闹声中看见了林逾深,好不容易和旁边的同学换了位置挨到了他的旁边,面对林逾深的爱答不理也早已免疫,笑嘻嘻地说:“刚才去哪儿了?我来找你,你们班一个人都没有了。”
林逾深难得打马虎眼,也没在苏柯面前撒谎的习惯:“吸了根烟。”
“还吸?”苏柯有些痛心疾首地发言,“就上次抽烟被傅总发现后,他逼着我看了个多小时的吸烟有害健康的视频,差点给我看吐了。”
“深哥,戒了得了。”苏柯说着。
林逾深觉得搞笑,一脸嫌弃地望了苏柯一眼,也想不到一个视频有那么大的威力。
“不行不行,”苏柯见林逾深不信,连忙说,“你还不信了,等会找个时间我非得给你看看不成。”
其实苏柯没说完,那个一个多小时的视频是傅博花了很久从网上找出来的,傅博不知道,苏柯知道了。
林逾深不在意,直到下午班会课的时候他才觉得劳累。
下午第三节课还没上,冯悦就冲到了教室,开始在电脑上捣鼓。
吵闹的声音一瞬间偃旗息鼓,然后看见冯悦点出来了一个视频按了暂停就开始激动地大叫。
同学们看着冯悦大发慈悲给他们放视频看就已经很激动了,又看见一个多小时的进度条,像一群小海豹一样。
冯悦把视频放好暂停,然后在教室环视了一圈,班上顿时安静下来,板着个脸说:“下节课的班会课看这个视频,是关于吸烟有害身体健康的,想看的就看,不想看的同学就自己做作业。”
“不过,”冯悦话锋一转,“方回升、张毅、王绪……你们必须看,把凳子端到最后一排,好好坐着好好看。”
“还有林逾深。”说完,冯悦也没走坐在讲台上看他喊的那一啷七八个人端板凳到后排排排坐,林逾深捡了个便宜,就坐在位置上。
上课铃声响起,冯悦给他们放起了视频,最后用眼神警告安静后,她收回视线,走了下去。
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林逾深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到冯悦走到了他的位置上,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才愈发强烈。
看了不到一分钟,林逾深就发现不对劲,这个视频和苏柯给他发的那个视频一模一样。
虽然林逾深对苏柯发的那个一个多小时的视频不为所动,还是敷衍地点了进去,和这个视频开头一样。
大脑飞速运转,突然间,他就想起来升旗仪式时冯悦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林逾深不清楚冯悦是不是有意而为,他自觉当时是没有暴露的,也认为是巧合,却还是在冯悦坐下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全班安安静静的,特别是那几个重点观察对象,没了他们的和稀泥,又在后面有着冯悦的监视,全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可以说是目不转睛。
由于冯悦与顾依这层关系,林逾深也敷衍不了,强迫着自己盯着视频里的内容。
那烟吸入肺部,然后引起的器官衰竭的过程简直清清楚楚,形象生动,心理承受不好的都感觉不会再爱了。
视频结束已经是第四节课过半,冯悦坐着没走,让前排的同学关了电脑,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林逾深看着冯悦起身,和那七个不明所以的同学一起跟着从后门出去了。
冯悦双手抱胸,威严地往那儿一站,说:“视频看得怎么样?”
几人均是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冯悦轻轻点了下头,下巴指了指阳台,说:“那就拿出来吧。”
其中七个有五个都慢慢地接二连三掏出了烟,冯悦扫视一下,然后放那五个人进了教室。
剩了一个方回升,他一脸无辜。
方回升发现冯悦的目光,连忙道:“悦悦,我没有,我不抽烟的!”
急得把同学们在私底下叫的绰号都喊了出来,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冯悦看着方回升着急的模样倏然一笑,连忙收回嘴角:“我知道,就是让你等会下课了去后勤领一下校服。”然后对着林逾深说,“等会和方回升一起去领你的校服。”
“啊?啊,好!”方回升反应过来。
因为冯悦不怒自威的气势,方回升也不敢埋怨什么,反倒有种没被怀疑的放松。
方回升进去后走廊上就只剩下了冯悦和林逾深两个人了。
林逾深长得高,冯悦穿着高跟鞋也没他高,在对峙上却势均力敌,毫不退让。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带着暖意的太阳照在似泼了墨绿色油漆的黄桷树树叶上。
最终,林逾深率先开口:“你在多管闲事。”
林逾深的声音不大,比平时说话低了些,由于长时间没喝水喉咙痛,声线低沉。
冯悦顿了顿,作为一个老师,被学生说小话早就已经不新鲜了,只是没有一个人会当着面说出来,现在被一个学生无情地捅破,冯悦有些哑口无言。
半晌才开口:“肯定是在多管闲事,不然谁会陪着一群非亲非故的人花一个多小时看我根本不用去考虑的东西。”
又是一阵无言,冯悦依旧不肯退让。
林逾深虽然不耐,还是把口袋里揣着的烟盒掏了出来,递给冯悦。
“林逾深你会一样吗?”冯悦接过烟盒。
林逾深却答非所问道:“值得吗?”
冯悦说得坚定决绝:“值得。”
冯悦一直都明白,可是她是一个老师,却又不单单是一个老师。
她同人一样害怕遭人唾骂,却更害怕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自甘堕落,放弃自己,误入歧途。
从小冯悦都想当一个老师,她的生活环境和学习氛围可以说是糟糕至极,她看着自己的伙伴在烂泥里挣扎又被掩埋。她庆幸自己有一个随时随地都警醒她的老师,可以摆脱那个不堪的过去。
因为真正看见过经历过,所以她总想着拉别人一把。
因为职责,因为不悔初心和一腔热血,冯悦都不敢说不值得。
林逾深难以理解,既知前路坎坷,依旧风雨无阻。
他生性不羁,不待冯悦说话,负气转身离去,却还是在要进教室时回头看了冯悦一眼。
背后的天空好高,白云也好远,冯悦一个人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孜然一身。
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孤苦伶仃的冯悦。
他回答了冯悦的问题。
林逾深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