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
布鲁诺说得没错，成年礼是真的很累。
我到最后是又累又困，满脑子都在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回房间睡觉了，除此之外这一天过得还是蛮开心的，关于女孩子在进入舞池以前的那个仪式，我在心里也很遗憾爸爸不在了，阿尔玛同我说过让菲利克斯或者奥古斯汀来也可以的，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所以被我婉拒了。
不过在舞会开始之前胡莉叶塔还是要求帮我换上了高跟鞋，我踩着那双莓果色的鞋子，穿着和它搭配的礼服裙，有些蹩脚地和米拉贝一起跳了第一支舞，之后是和卡米洛，不得不承认他跳得比我好多了。我有点庆幸布鲁诺提前教会了我，不然不知道得踩到卡米洛的脚多少次。
之后和路易莎她们跳舞就比较随意了，我们都玩得很开心，伊莎还变了一顶鲜花编成的花冠给我，被我之后小心地收在衣柜里，直到现在它们依旧散发着自己的芬芳，连带着柜子里衣裳也香香的。
生日那天晚上我爬上床上的时候还在想，日子过得好快啊，今天过去，明天按理说我就是个大姑娘了，我沉沉睡去，醒来后发现第二天好像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生活一如往常。
“我觉得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布鲁诺用手丈量了一下我的身高，然后仔仔细细地将我看了一遍，“脸蛋看着也圆了一点……这是正常的生长发育，你在长大，挺好的。”
“是的，我是长高了，胡莉叶塔她们也这么说，但我想讨论的不是这个，布鲁诺，我是说，成年难道就没有给我带来其他什么别的东西吗？一些新的东西——我原以为成年礼那天会很特别，比如我第二天起来就会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姑娘什么的，可是除了玩得开心以外，我好像什么都没变，也没有变成大人的感觉，我还希望这能给我的创作带来一些新灵感呢。”
我真的很想在我的那张床上滚来滚去好来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但我还在布鲁诺的房间里，所以就只能瘫在沙发里长叹气了。
“噗。”布鲁诺笑了一下，我听得出来他在尽力忍耐自己了，但没忍住，“那个，我是说，玛纳瑞娅，没人会一天就长成大人，我想你应该得慢慢来。”
“可是我想要灵感——灵感实在是太不可多得了。”
“我觉得你的生活还有很多可以取材的事情……”
我插嘴道：“是呀，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又很细节的小事情，偶尔在故事里写一写会显得很有人情味儿，但是写得太多了就不好看甚至是乏味了。我自己现在都不爱写了。”
我总不能每天都写一遍玛莉蒂尔今天都干了什么吧，那样就太无聊了，也不是一个充满魔法和神秘冒险的故事应该有的了。
关于玛莉蒂尔，她是我创作的一个故事角色，同时也是我最最喜欢的那个。有关她的故事从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拿起记事本开始尝试记录的那天就开始幻想了，她和她所处的那个幻想的魔法世界糅杂了从我开始用笔记本记事直到现在所记录的一切，这个角色对我来说真的很特殊，我从七岁就开始写她的故事，并且打算一直都写下去，跟随着我的生命旅程，直到我提不起笔的那天，永不结束。
但现在我却陷入了灵感枯竭的漩涡，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对自己的优秀毫无知觉的剧本家，我感觉更郁闷了：“布鲁诺，你跟我不一样，即使你生活在这里也可以创作出那么精彩，那么抓人的情感故事，如果换做是我就做不到。”
布鲁诺从小屋的角落拎过来一个装满的铁通，蹲在地上搅拌着里面用来补墙的涂料，静静听着我说话。
自打我们认识，在听我夸他的创作优秀那么多次以后终于不再表现得那么不自然和害羞，能以比较平和的姿态接受我对他的夸赞了，他想了想，开口说道。
“那也可以写写别的啊。我觉得你上次给我看的那段关于奇迹谷风景的描写就很好，你还可以多去外面看看，不过只要别再采回来很多浆果就好了……”
我知道他是在调侃我上次那回事——给他们带了那么多黑莓确实是我的问题，但是这都过去多久了居然还没有翻篇吗。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我的注意力就没那么放在为自己辛苦耕耘的故事寻找灵感这件事的焦虑上了，心情感觉好了一点儿。
布鲁诺笑了笑，又继续搅拌了一下涂料，“我今天检查墙壁发现了一道新的裂痕……你如果今天没事的话，和我一起去补墙吗？”
我今天确实没什么事干，阿尔玛她们今天都去社区帮忙，菲利克斯和奥古斯汀也刚好带其他人回家探亲去了。我仔细回想了一遍从今早到现在家里发生过的事情，试着找出一些有关房子会出现裂缝的线索——今天早上阿尔玛好像不太高兴来着……但证据还太少，我不能推测出具体的原因，于是只好暂时记在了心里，然后起身去拿了两把抹泥刀。
“那我们走吧，厄尔南多?”
之后我们一起去补了墙，那条裂缝其实并不大，但很长，从我们之前已经补好的一道口子那一直延伸，所以补好它也花了不少时间，但有布鲁诺和我一起干活，两个人总不会那么无聊辛苦。
那天以后我确实尝试了布鲁诺给我的建议，去镇子外面采采风希望能寻找到新灵感，然后真的让我琢磨出了新故事的大概，回去的时候我还给胡莉叶塔采了一些寻常地上就会长出来的草药回去，不希望她担心我，我带回去的时候特意说了一下，她给了我一个充满了爱的吻。
虽然还没有想出更多的故事细节用来填充，但好歹动了，所以最近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好好感谢一下他，以及正式地把我写的玛莉蒂尔的故事介绍给他看，他以前只听我讲过大概。
但是我还要上学，平时在家里也要帮忙，而且家里可是有那么多人呢，还有安东尼奥这个小宝宝，我想尽量挑一个家里没人的时候，这样我就可以有和布鲁诺一起快乐地读完故事之后尽情交换想法的时间，而不是像平时那样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生怕声音大一点被别人发现——可是那样的时候太难得了，所以就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快要到蜡烛之夜了。
为了庆祝节日，每年镇子上都会举办宴会，大家都会在游行之后聚在一起，享用美食。一想到布鲁诺这么多年都只能躲在家里和老鼠们一起过节，我那无处安放的同情心就蠢蠢欲动……于是下定决心趁着节日把事情都办了，请布鲁诺读书，然后再一起过节吃好吃的。
为了过节，大家前几天都在忙，终于到了今天，阿尔玛他们还在镇子上为聚会做最后的准备，佩芭也带着安东尼奥他们去玩了，胡莉叶塔在厨房煮了很多一会要带到晚宴吃上的食物，我一直在帮她洗洗切切准备食材，所有东西都快准备好的时候，我已经切洋葱切到双眼发红看起来眼泪汪汪的了。
胡莉叶塔正在炖肉，浓郁的香味正从灶台上的大锅里咕嘟咕嘟的冒出来，我有一瞬间觉得错过今晚的宴会很可惜，但一想到布鲁诺已经一个人孤零零过了七年这样的日子，刚才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我靠近她，装作身心俱疲的样子：“胡莉叶塔，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胡莉叶塔用围裙擦了下手，急忙过来摸着我的额头和脸颊，询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含含糊糊，只说自己感觉很累很困想要休息：“我想留在家里好好睡一觉……就不参加今天的聚会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玛娜。”胡莉叶塔松了口气，“你现在就困了吗？要不要先吃一块酥皮饼？你放心好好休息，我会去告诉阿尔玛的……”
幸好胡莉叶塔没有怀疑什么，我上楼回房间装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胡莉叶塔端上来一碟子酥皮饼和一杯茶上来放到床头柜上，又轻声嘱咐了我几句，告诉我在厨房留了饭，然后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我一直躺着装睡，直到卡西达轻轻开了两下窗，作为通知我家里没人的暗号——我爬起来，拿起柜子上的酥皮饼咬了一口，里面是满满的奶油酱，帮忙干了一下午活的疲惫一扫而光。我也开始准备自己的计划了。
胡莉叶塔在厨房留了很多吃的，有一小锅炖肉，做拼盘准备的炸五花肉和肉排，牛油果还有煎蛋，还有其他甜点。
这些就很丰盛了，我又煎了一些土豆，炸了大蕉，把玉米饼热了热，准备好晚餐以后，我从箱子里取出那本我珍贵的宝物——那本记载了玛莉蒂尔一生的本子，封皮上贴着我亲手制作的各种装饰，还有用花体字手写的标题。
我抱着书一路欢快地小跑着敲响了门，布鲁诺对我的到来不怎么意外，他的房间离厨房那么近，都听得一清二楚，之前听我跟胡莉叶塔装病的时候还担心我，但后来听见我在灶台上一顿鼓捣就大概猜到我想干些什么了。
被猜中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事能瞒住作为一个惊喜的。但布鲁诺看起来比我还要不好意思，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我们第一天认识那样，紧张，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不用为我这么做的，玛纳瑞娅……”
“但是我想这么做呀——”我说，把一直藏在怀里的书给他看，“而且我想邀请你一起来阅读我写的故事，你知道的，就是关于玛莉蒂尔的，我一直想要把她正式介绍给你——你看，我写了这么多——不用都看完的，我们今天只读一部分就好……而且胡莉叶塔给我留了很多的饭，我想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所以你要来吗？”
卡西达帮我们在大厅摆了一张桌子，我让布鲁诺把他自己的那个餐盘带着，这样写着自己名字的餐盘我也有一个——我们当然没有落下老鼠们，它们吃的食物我都是放在地上的，绝不可能让它们碰到人用的餐具。
吃得差不多了以后，老鼠们躺在地上摸肚皮，布鲁诺洗干净手以后开始和我一起读书，他看得津津有味，比我预想得还要喜欢这些故事，即使我在一开始写得还很稚嫩。
我记得我还写过一份手抄本，他要是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他，我想我以后有机会要多从镇子上弄些书什么的给他看，毕竟每天都待在墙后面那些狭小拥挤的地方，虽然也有老鼠剧场什么的，但是那些东西看多了也是会腻的。
“嗯，其实我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受……”布鲁诺故作轻松地说，“平时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我也会出来透透气，比如你们都去镇上聚会的时候，我就会钻到厨房里大吃一顿——不过只在房子里活动，不能被别人发现，毕竟人们都认为我已经失踪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越是这么说，我设身处地地想，就越是替他觉得难过：“我想那已经很难受了……布鲁诺。你有多少年没有去镇子外面看过了？”
“让我想想……大概有20年了？”
眼看着面前的姑娘表情变得越来越恐怖，布鲁诺意识到自己开了个不太有趣的玩笑，于是赶紧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没有那么喜欢出门，因为镇上的人总会讨论我，镇子外面就去得更少了——但是我以前在这里有属于我自己的房间，虽然之后不能回去了，但我还有老鼠们，现在还有你，我没有那么孤单，真的。”
是吗……我仔细观察着布鲁诺，将他和我记忆里刚认识的时候对比了一下，样子看着没有一开始那样瘦削和疲惫了，大概有我一份每天准时送饭的功劳。
我盯得有些久了，布鲁诺稍微偏过头，躲避了我的目光。
“玛纳瑞娅，我们是不是还要点蜡烛……？”
对了！还有蜡烛！
我去拿了蜡烛和火柴，我去找布鲁诺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天空是一抹美丽的蓝紫色，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星光点缀，卡西达已经把房子里的灯点亮，镇上的夜间游行应该也开始了。
我心念一动，让布鲁诺帮我拿着蜡烛，招呼了卡西达：“卡西达！帮帮忙。”
卡西达也很明白我的想法，二楼走廊的栏杆自动变成了梯子降下，一直通往屋顶。
布鲁诺有些犹豫，我干脆拉着他的手一起爬了上去，房子的地势比较高，我们坐在屋顶上，远远就能看见镇中心热闹的景象，我划了一根火柴，将我和布鲁诺手里的蜡烛都点燃了，随风微微晃动的烛光散发着暖意和香味。
“谢谢你，玛纳瑞娅。”布鲁诺突然对我这么说，我转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我。
“你已经和我说过很多次谢谢啦，布鲁诺。”现在的心情有些难以形容，但我觉得应该是一种开心和喜悦的感情，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把脸转回来，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跑的碎发。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远方，天空也很安静，只有风声和细微的说话声从远处传来，我突然就很想去拿起纸笔，将这样的感受写进故事里，和故事里的人物一起分享这份心情。
最后，我拉着布鲁诺一起去了附近的河边，山谷里就只有这一条河，这里是主流，每年，大家都在节日的最后将蜡烛放在纸船上，让它们随河漂流，无论在哪条支流里放蜡烛，最后都会汇集到这条主流河上，所以，我们也在这里放上蜡烛，最后都会和大家的蜡烛聚在一起，不会落单。
我还教了布鲁诺怎么折简单漂亮的纸船，顺着水流将载着蜡烛的纸船放到水面上，我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祈福，趁着蜡烛还没有漂远，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愿圣母保佑……我希望我的家人们永远幸福，希望我能找到房子崩裂的源头，保护家人们不会受伤，希望这个家不会倒塌……
我也希望布鲁诺能过得再开心一点。
至于要怎么编排故事才能把今天晚上的感受写给玛莉蒂尔呢？我得仔细地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