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来年》洛欧

1、庙会戏台

　　“出去！门口站着去！”又被赶出来了，立芳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被赶到门口站着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惹娘生气。“呼…”还在正月里，天气真冷，她搓了搓手。
　　“芳儿，走，跟我搭吊[1]去…”
　　出了院子拐几个弯，便到了大街上，戏台子已搭了一半。再往前走几步，立芳看到大伯正跟他们挥手，招呼他们过去帮忙搭棚子。
　　这棚子是庙会期间供奉神明的，棚子里面挂着各路神仙的画像，每一幅画像下面都有木桌，人们用来供奉神明的点心就放在这木桌上，庙会快结束的时候，这些点心会分给村里的孩子们，老人们常说：“供奉过神明的点心，孩子们吃了不生病…”棚子入口处放着两口大缸，缸里有水，来这里拜神明的人们都要搅一搅，老人说是保佑身体安康的。
　　“今年的账[2]都要回来了吗？”干着活，大伯问道。“要是要回来了，这账啊，不好要…”爹说，要账一定要在大年初一之前要回来，年关一过，这账啊八成就要不回来了。“爹，我饿了”立芳说。刚才饭吃了一半就被娘赶到屋子门口，她没吃饱。爹顺手拿了块点心给她，垫垫肚子。
　　正月初十庙会这天，一大早就听见戏台子那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台子下面早已围了一群人。街道两边的小摊挤得满满当当。有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卖糖稀的、有扎气球的、有套圈的、还有唱卡啦ok的、照相的……路中间还有扭秧歌的、耍猴的、敲鼓的……最值得一提的是信众们（老人说是信佛的），有身上架着船的，穿着戏服边走边跳，立芳看不懂，觉得他们有点像跳大神的。
　　“芳儿，带着春儿去戏台子后面画脸子[3]去”娘说。立春是立芳最小的妹子，今年刚会走路。大哥立强和他同学们不知道跑哪野去了，立芳和姐姐立芬带着春儿到戏台子后面时已经有个小孩在画脸子了，姐妹几个看着，觉得颇有趣味。
　　晚上立芬立芳姐妹约了同学们一同去看戏，立强还是和他的同学一起，爹娘带着春儿一起。
　　这出戏唱的是五鬼的故事（鬼神故事是大家最爱看的类型，孩子们尤其爱看），台上五个小鬼身着红、白、黄、蓝、绿五色长衫，忽而翻个跟头，忽而一个虎跳，忽而又一个鲤鱼打挺…惹得台下观众连连拍手叫好。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这戏不是五鬼嘛，台上咋有六个鬼啊？”这人立芳认识，是村里前街李家的二儿子，叫李大力的。台下观众听了这话，仔细一看，嘿！确实是六个啊！这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老班主是个暴脾气，这一听，以为是自己人出了差错，台上的戏不能停，于是当即把剩下的人都召集到身边，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随便上台去。
　　老班主这一看，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除了台上那五个，其他的都在这了。忽而一想，这唱的…是五鬼啊！“坏了…坏了！快快快，收拾东西…收拾东西！今晚这一出唱完，晚上就不再唱了！”
　　当晚回去的时候，立芬立芳姐妹和她们同学都找了自己家人一起回去，就算是一向胆子大的李大力，也找了自己大哥一起回家去。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大家心里没有不发怵的。
　　第二天老班主一打听，果然，这戏台子对面的壕庆[4]里，前不久刚有个人淹死在这里，听说是个外乡人，村里没人认识，尸体也无人认领。
　　老班主到底是老班主，心里知道这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第二天白天一唱完，便带着戏班子连夜走了。后来听村里人说那戏班子在路上出了车祸，死了一个人……
　　此后村里戏台子便换了个地方，许多年不敢再唱这神鬼的戏，有心软的班主架不住孩子们的央求，唱五鬼的戏之前，都要先在戏台子周围撒上一圈石灰，再唱一出《钟馗捉鬼》，而后才能唱孩子们爱看的五鬼戏。

作者有话说

　　一些方言：
[1]搭吊：大概是庙会开始之前搭棚子之类的准备工作。
[2]要账：那时候村里有的人们一起干活，给人盖房什么的，干完活之后主家（请人给自己干活的人）却没钱给报酬，一直往后拖，干活的人便在年底去找他们要酬劳，称作要账。
[3]画脸子：庙会期间的戏台子后面（后台）有人给小孩子化戏曲妆，称作画脸子，村里人认为让人给小孩“画脸子”这孩子以后可以成材。
[4]壕庆：类似池塘一样的地方，但比池塘深，更像是一个大坑里装满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