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淡定》大爷请带老花镜

11、做得很好

　　家中阳台上摆了一列花盆，植物们被精心饲养，全都长势喜人，谢静樾正给其中一盆兰花修剪枯萎的叶片。
　　她生日在七月中旬，出生时皎洁的满月正挂在夜空中，父母本来起的名字是“谢静月”。然而她爷爷奶奶请了一个知名风水大师，并对那句“她五行缺木”深信不疑，坚持说她名字其中一个字必须有草花头或者木字旁。父母查过字典后发现“樾”寓意也不错，就改成了这个同音字。
　　她父母工作忙碌，谢静樾小时候有段时间一直被爷爷奶奶带着，他们格外疼爱这个孙女，到了为“五行缺木”的她买了一整个阳台的“木”的地步。谢静樾也就学会了怎么养花养草，她一回霖江，爷爷奶奶就托她爸搬了几盆植物过来阳台。
　　浇完花，谢静樾看看时间，拿起包装好的手作雪花酥出了门。她约了刚回国的数学家教老师吃饭，那位老师从谢静樾四年级带到她初中毕业，算是她半个姐姐了。
　　谢静樾走进烟柳画桥，颇有古韵的店面，正好看见老师李丹向她招手。角落里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仙气飘飘的淡青色连衣裙，笑容温婉。
　　“姐，你还是不怎么像数学老师，”谢静樾把手里的雪花酥递过去，对李丹笑道：“好久不见。”
　　李丹挪开硕大的行李箱，塞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道：“手工织的猫咪挂毯，还有点纪念品什么的。真的好久不见了，樾樾。”李丹在她高二那年出国，两人这么多年都没再见过面，一直靠微信交流。
　　谢静樾第一次见李丹的时候，她们一个是顽皮的小学生，一个是怯懦的大学生。李丹是农村出身，家庭条件不好，大学读了师范的数学类，兼职家教。谢静樾从小偏科，数学不好，但父母请李丹来还有点私心，他们都没空，就希望多加钱让她帮忙带带谢静樾。
　　李丹性格内向，却很耐心，对着未进化版本的顽劣谢静樾也从不发火，通常会不厌其烦地把一道题重复好几遍，还担任谢静樾的陪玩，默默地在旁边递玩具，还没有学校数学老师的十分之一严厉。谢静樾不怕她，拿着一大盒积木零件，要教李丹搭房子。李丹按图索骥般跟着一步步跟着谢静樾拼，终于快要成型。可她没有经验，零件间压得不够紧，一块新积木压上去，房子哄地一下散了。
　　五颜六色的积木散得一地都是，李丹跪坐在地毯上呆住了，手微微颤抖。看着看着，她眼圈蓦地红了，嘴巴纠成一团，开始去捡散落的零件。谢静樾闹腾时期每天都要哭，对这幅马上要掉眼泪的表情再熟悉不过。她看到倒塌的房子和李丹忍着泪的模样，抢先把积木收好并靠过那位老师的身边。
　　调皮的女孩有一双杏眼，总是鬼灵鬼灵地转。李丹看向凑到跟前那张孩子的脸，和黑白分明的双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女孩很认真，做数学作业的模样似的，用小手拍拍她的后背，明明自己是个小孩，却用哄人的语气说道：“不哭，你做的很好。”
　　她又把自己搭好的积木房子推过来：“我只是玩得多了，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搭出更漂亮的房子，这个先给你玩。”
　　李丹愣了几秒，看着谢静樾，极力忍耐的泪水全跑了出来。她顾不得形象，趴在女孩瘦小的肩头嚎啕大哭，素来闹腾的女孩不知所措，但没有动，只是一直拍着她的背。
　　谢静樾后来才知道，从农村半读半工的放牛娃到城市重点师范的大学生，李丹是在被羞辱的环境下长大的，她从来没有得到父母的半句肯定。搭积木的前几天，李丹收到一条信息：家里搭房子要二十万，借不到你就别回来了。李丹之后真的没再回过家，一个人在霖江做老师，等到谢静樾高二，她攒够钱就出国去了。
　　小学的谢静樾很讨厌数学，她成绩不好，被学校老师一遍遍地罚抄公式，记住了却不知道怎么用，才四年级，数学却经常考七十多分，提不上去。李丹给她找了好多数学游戏培养兴趣，后来选定了数独，她赢了就可以许小愿望，又把题目和知识点归纳总结，手把手地带着她练好几遍，素来温柔的李丹还强硬地要求谢静樾写错题本。
　　“姐姐，你为什么老是跟我提数学数学的。”
　　“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
　　李丹陪着她一起，跟数学斗争了很多年。谢静樾的中考数学最后考了132，在她考去霖江一中这件事上助力很大，尽管到了一中后还是比不过顶尖的天才学霸们，但这门科目没有再给她拖过后腿。
　　谢静樾其实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了。出国前的饯别宴上，李丹给谢静樾夹了满满一碗菜，哀伤又释然地说：“樾樾，如果我小时侯有人对我说一样的话，那该有多好。”从小学到初中，李丹把那句“你做的很好”还给了她无数遍，她一直记得李丹说的那句话。
　　两人的回忆被端上来的糖醋鲤鱼终止，李丹给谢静樾夹了一块鱼肚子肉，聊起最近的生活。
　　“我刚带完一届毕业年级，打算先放个假，游游山玩玩水，顺便占占学生的半个周末。”李丹在国外也当数学老师，偶尔教教中文，几年下来气色都好了不少。
　　“不出来玩就在家睡觉，没意思，昨天还去跟朋友打游戏了，感觉我胆子比以前大好多。”谢静樾小学五年级跃跃欲试地开始玩恐怖游戏，玩完就哭着让李丹晚上留下来陪她睡。
　　“樾樾，时间一晃，你都毕业当警察了。”
　　“还在适应期，又想起当时别人让我换工作，也不知道未来怎么样。”谢静樾跟李丹说话不用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
　　“你知道的，我永远相信你可以做好。”
　　她们吃完饭后，把行李箱寄存给店里，去附近逛了一轮。李丹在霖江待几天，两人很熟，她就住在谢静樾家里。晚上还跟谢静樾父母一起吃了火锅。母亲程玲把她在那边家的相册带了过来，那本相册是专门记录她在家趣事的，摄影师基本都是李丹。翻着翻着，最后一页里面有一张两人的合照，是在初中毕业后拍的。
　　学生服的谢静樾梳着马尾辫，比旁边的李丹高出一个头，两人一起捧着一束向日葵，都笑得露出了牙齿，明媚热烈。谢静樾左手拿着一张白纸，上面用鲜亮的荧光笔写着：我们都做得很好。
　　她发了第一条不分组的朋友圈，什么都没写，只放了那张照片，和两人在霖江地标处的自拍。赞不一会点了好几排，谢静樾回复完部分评论，就去和李丹玩数独，一直玩到十点半对方催她上床睡觉。
　　睡前，谢静樾习惯性点开微信，朋友圈小红圈上数字又增加了，她点进去一看，最新一条是在十秒钟前点赞的，头像是一只三花猫，正是昨天跟她打过游戏的新朋友齐驰。
　　他居然会在朋友圈出没？
　　谢静樾把手机放到一边，像孩童时期一样喊李丹帮她关灯。李丹靠在门框边看她：“樾樾，刚刚数独你赢得多，想许什么愿望？”
　　“我吗？”
　　室内先一步暗了下来，视线一下被浓稠的黑覆盖，有种奇妙的舒适。
　　“Better.”

作者有话说

　　巨蟹座的守护星好像就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