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娃娃》菁绮

10、挥剑斩情

　　言介背靠着墙，想着刚刚瞧见的那一幕，暗讽着自己的不甘心。
　　他的未来注定要踏上那条充满血腥荆棘的路，他的世界太过复杂，而她是那样美好，她一直生活在家人构筑的温室里，她的单纯和善良在在凸显着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倘若他们在一起要用娃娃的安全和半生的等待做赌注，那他宁愿在他们俩泥足深陷前斩断所有。他无法想象有一天娃娃因他而受到伤害，光是想象他几乎已经心痛难当。
　　即使天杰说卢孟涛接近娃娃别有居心，但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卢孟涛虽说外表放荡不羁，可他眼里的正直骗不了人。这样阳光的人才是最适合娃娃的，至少他不会带给她危险，他能够给她自己所给不了的一切。
　　“学长！”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言介眉尾上扬，闇黑的眸里精光一闪即逝，然而在看到迎面朝他走来的人时，冷然的面具几乎龟裂。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周晓晴，上次他基本没有正视她，然而此刻见到她，他的心里居然荡起了微微的涟漪。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弯，嘴唇上扬，这模样竟然与娃娃的笑容有八分相似。她笑着朝自己走来时，言介几乎以为那个巧笑倩兮的小人儿就是娃娃。
　　周晓晴停在言介面前，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可他却更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她想起同学鼓励她跟言介告白时说的话：“晓晴，你跟那个慕紫藤长得可真像，假若是你跟他告白，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慕紫藤是谁？”她问。
　　“你转到这间学校也有好几个月了吧，居然连慕紫藤是谁都不知道！”同学奇怪地看着她。
　　她好奇地道：“这个慕紫藤很有名吗？”
　　同学摇了摇右手食指，说：“有名的不是慕紫藤，而是她的前男友——言介！”
　　“所以……”她终于明白了，“慕紫藤是言介的前女友！”
　　“Bingo！”同学打了个响指。
　　“学长！学长！”周晓晴打断言介的联想，她是独一无二的周晓晴，她不想做别人的替身，她发誓她迟早会让言介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言介回过神，面容微僵，脸色更形冷漠了。“我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是听不懂中国话吗？”
　　周晓晴似是被他严厉的话语吓着了，泫然欲泣：“我……我只是单纯的喜欢着学长，难道喜欢一个人也……也有错吗？”
　　“喜欢？”言介冷哼一声，“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那学长也没有喜欢过慕紫藤吗？”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周晓晴还是冲动地问出了口。慕紫藤和言介的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两个人之前明明都好好地，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两人就形同陌路了？
　　瞳孔倏缩，额际青筋隐隐突起，言介狠狠地瞪着周晓晴，却在看见她与慕紫藤极其相似的那双眼睛时，改变了想法。
　　“你说你喜欢我，是吗？”唇畔扬起一抹邪肆的笑，言介别有深意地问她。
　　周晓晴点头如捣蒜。
　　“那……你要怎么证明呢？”言介的语气充满了诱惑，漆黑的双眸像两湾深潭，引诱着她向他臣服。
　　红霞从脸颊一直攀延到耳后，周晓晴心跳如擂鼓，踮起脚尖却仍只够到他的下巴，他看着她，仿佛在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心一横，周晓晴怯怯地吻上他的唇，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然后迅速退开。
　　言介突然笑出声来，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人的心思太难捉摸，心计深沉，他的脸就像是他的面具，你永远不知道面具之后隐藏着什么。这一刻，周晓晴忽然有些退缩了。她想他是个没有心的男人，所以才能够在那个危险的世界里不停地向上攀爬。对于这样一个人，她的爱情在他的面前只会显得苍白无用，她真要将自己的一生孤注一掷吗？
　　“你以为男女之间就这样简单？”言介轻哼，忽地一把擒住她的腰，将她扯向自己，在她的惊呼声中蛮霸地堵住她的小嘴。
　　脑中蓦地掠过慕紫藤含泪指控他的小脸，言介的心陡然紧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痛的他松开了紧箍着周晓晴的双臂。背过身，言介掩饰着脸上的无措，不止心，就连身体也被娃娃禁锢了吗？
　　“滚！”
　　周晓晴乱轰轰的脑子里倏然闯进言介无情的厉喝，泪水涌上眼眶，她强忍着不夺眶而出，巍颤颤地启唇问道：“学长，你是开玩笑的，是吗？”
　　“我说让你滚！你听不懂吗？！”言介转身叱喝，她与慕紫藤的相似只是更增添了他的厌恶，除了慕紫藤，没有人能够勾起他心中几不可见的柔情。
　　她不明白仅仅转瞬间他的态度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可他眼里的嫌恶是真真切切的，是因为她没有那些女人的妩媚和妖娆吗？她的纯真和羞涩吸引不了他，是吗？刚刚那个吻，她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倘若如此，她愿意抛却自尊只求他回头看她一眼。就像是飞蛾扑火，即使明知是条死路，她仍旧选择继续前进。
　　在周晓晴扑上来时，言介瞧见了正巧打开天台木门的那抹身影，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周晓晴，而是闭上眼接受了她的吻。既然要断，那就断得更彻底些吧……
　　紧闭的睫毛巍巍颤着，直到言介退开，周晓晴都不敢睁开眼睛。白皙的面颊爬满红晕，羞怯的模样一如记忆中的娃娃，可到底不是心里的那人，没有怜惜，没有心疼，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凝结成霜将心彻底冰封。
　　“傻瓜！”言介笑着点了下周晓晴的鼻子，眉目含笑。“可以睁开眼睛了！”
　　周晓晴缓缓睁开眼，不敢相信言介此刻的温柔，刚刚不是还喝斥着叫她离开吗？这会儿，他俊朗的笑让她眼底发酸，他终究……终究看见了她的深情，并且回应了她。
　　“我们交往吧！”言介说着，语气宠溺。
　　周晓晴笑着点头，眼泪溢出眼眶，激动地紧搂住言介的脖子，大声应着：“好吧！我们交往吧！”
　　言介回抱住她，直到木门后的身影离开，黑眸里的宠溺也跟着消失，取而代之地是深沉的冰冷和漠然，只可惜沉溺在幸福里的周晓晴并不知道。

　　“我们交往吧！”
　　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言介的这句话，脆弱的心脏像被无数把利刃狠狠地戳着，痛渐渐麻痹了她的神经，慕紫藤踉踉跄跄地下着楼梯，小脸上一片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现在，她终于知道，当爱愈见深浓时，连恨都变得那么无力。
　　她应该恨的，恨他当初别有居心的接近，恨他对她感情的欺骗，恨他……可是，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脑海里想的依然是他的冷然，他的霸道，他的温柔。她以为，她可以用这具残破的身躯尽情的爱一回，岂料只不过是在名为爱情的谎言转了一圈，到头来遍体鳞伤！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爱过了，不是吗？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呢？她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么做痛就会消失一样，但这只不过又是她的自欺欺人而已。头顶像是有无数颗星星在转着，脚步渐渐变得虚浮无力，直到眩晕兜头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楼梯间里。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爸爸妈妈、姐姐、天杰学长，竟然连卢孟涛都在这里。像是了解了她的疑问，卢孟涛开口解释道：“你走后，我瞧着不放心，所以就跟在你后面准备去天台，却在楼梯间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你，于是将你送来了医院。”
　　“医生说你只是身体太虚才会昏倒，修养几天就没事了。”慕紫薇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
　　慕紫藤环顾一周，大家的表情都很正常，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仿佛……仿佛……直到她看见慕紫薇左手紧握的拳头，蓦然了然于胸，唇角溢出一抹苦笑，轻声说道：“我病发了，是吗？”
　　慕紫薇浑身一僵，努力挤出笑来，“怎么会？我刚不是说了，你只是身体太虚，怎么会是病发呢？你想太多了！”
　　慕紫藤没有反驳，视线移到她的左手，细细地说道：“姐姐，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左手会不自觉紧握成拳。”
　　慕紫薇将手背到身后，垂下眼脸，不敢再说话了。
　　病房里顿时被一股低气压笼罩住，慕妈妈将头靠在老公的肩上，别过脸去，依稀可听见她微弱的抽泣声。陈天杰揽住慕紫薇，将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面容沉重，黑眸里掠过一抹同情。
　　坐在病床旁的卢孟涛，眼神里盛满了心疼和怜惜。本以为自己对她，只是一时的心动，却在看见她倒在楼梯间的那瞬间恍然明白，那不仅仅是喜欢，而已经是深刻浓烈的爱了。
　　“紫藤，你放心，即使动用我家族所有的力量，我也要找到能为你匹配的心脏。”卢孟涛认真地看着慕紫藤，这是他对她的承诺。卢家家大势大，找到匹配心脏的几率确实比慕家高了许多。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感情，可是她没有办法坦然得接受他的好意，她的心很小，小得只能够装下那个人，再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他人。“对不起，学长！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卢孟涛神情一僵，却仍勉强挤出笑来，柔声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紫藤，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能够帮上你的忙，能为你尽上一份心意。不要拒绝我，好吗？不要拒绝你活下去的的机会！”
　　她被他的诚恳说服了。为了她的家人，她也得好好活下去。
　　“紫藤，妈妈和爸爸先回去帮你弄点吃的，好吗？”穆妈妈哽咽地说完，拉着老公就走，她怕她再不离开，就会在小女儿面前哭出声来。
　　从小到大，当同龄人在户外快乐的玩耍时，病弱的她只能躲在房间里；当别人可以尽情的大怒大笑时，她却只能强制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些年他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虽然明白她渴求爱情的心情，她不想在生命终结之时还没有尝到过爱情的滋味，但为了她的病情着想，他们也只能狠心地斩断她与言介之间的联系。
　　谁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她仍旧爱上了言介，可那言介却只是在利用她，她脆弱的心脏才会受不了刺激导致病发。
　　医生说，她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若是半年内找不到合适的心脏，那么他们将会永远失去他们的女儿。他们是那么的爱着她啊，上天怎么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慕紫藤再次回到学校，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在全校学生的注目礼之下，卢孟涛亲自将慕紫藤送到了她的教室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小心翼翼，仿佛慕紫藤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那份呵护和怜惜让他的亲卫队们嫉妒不已。
　　“中午我来接你去食堂。”卢孟涛说，声音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慕紫藤虚弱地笑道：“拜托，食堂这么近，我一个人去不要紧的啦。”
　　右手食指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卢孟涛莞尔：“你姐姐把照顾你的重责大任交给了我，那我得在放学后把你完整无缺地交到你父母手上，你可不能让我背上背信弃义的罪名！”
　　“没有这么严重吧？”慕紫藤只觉得好笑，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跟他堂堂学生会会长的名头一点都不搭。
　　“就有这么严重！”卢孟涛不容置疑地拍板定案，“中午我来接你！”
　　他在大家的注目礼之下完美地退场，却把她丢给一旁虎视眈眈的亲卫队，很快她就被围拢而来的人潮淹没。
　　“紫藤！紫藤！你和孟涛学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是呀，是呀！你们今天居然还这么亲密地一起来学校！”
　　“紫藤，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
　　另一栋教学楼上，站在阳台上目睹这一切的言介，面色淡然，古井无波。一旁的慕紫薇神色激动，却被陈天杰一把扯住，朝她使了个眼色。想起紫藤的嘱咐，她勉强压抑住胸口奔腾的怒气，冷哼一声，重重地踱步离开。
　　陈天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枚尾戒，沉声说道：“这个是我上次探望紫藤的时候，在她房间里捡到的。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它！”
　　言介神色淡漠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尾戒，“这确实是我的。可能是我某天为了争取她的信任时，把这个送给了她。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哦，是吗？”唇畔噙着狐狸似的微笑，陈天杰睨着言介，“那要不，我把这个拿去还给她好了？”
　　眉头轻压，挤出一个“川”字，言介一记冷若冰霜的眼刀横扫过来，冻得他头皮发麻。“天杰，你是嫌日子过得太顺遂了，是吧？我不介意把你之前的风流韵事当做笑话，一件一件地给慕紫薇做个详细的说明！”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可他确实抓住了他的软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慕紫薇追到手，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再横生枝节。
　　抓过言介的手，陈天杰将尾戒塞进他的掌心，耸了耸肩，“那我还是将这个物归原主好了！”
　　“但是，作为你的兄弟，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声！”陈天杰的语气变得严肃，“好好想清楚，别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他拍了下言介的肩，“相信我，那结果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他很明白言介的顾虑，在他们那个危险的世界，实在不太适合女人的进驻。可是比起失去她，他宁愿将她锁在自己身边，就算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分开，可至少彼此拥有过，也不会在生命即逝时，再来后悔曾经的踟蹰不前。
　　他很想告诉言介紫藤的近况，可他是个重然诺的人，既然答应了那个小女人，自然不会将她的讯息透露给言介。但他又实在不忍心言介将来后悔，所以旁敲侧击地提醒言介，至于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结果，那就只能看老天的造化了。
　　陈天杰走了，言介深思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究竟在暗示什么。若是不彻底斩断他与娃娃之间的联系，他才真的会后悔。
　　这个决定对谁都是最好的吧……

　　中午，卢孟涛和慕紫藤一起在食堂用餐，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窃窃私语，面皮极薄的她脸红耳赤，实在是不知道该拿这个极易招蜂引蝶的卢孟涛怎么办。
　　然后，话题里的另外一个男主角也携着女伴粉墨登场，食堂里立刻像炸了锅似的，大家都看好戏似的期待着后续的情节发展。
　　言介带着周晓晴在他们的前方坐下来，还绅士地替周晓晴拉开座椅，然后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二人亲昵私语，周晓晴笑得好不春风得意。
　　直到卢孟涛握住慕紫藤搁在餐桌上的右手，她看着他关心的眼神，依着他的视线，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右手已经紧握成拳，连指甲陷进了肉里都没有察觉到痛。还是，不止心，就连身体也早就痛到麻痹了？
　　“紫藤？！”卢孟涛轻声叫唤着她，她眼神空洞，面色苍白，好像对外界已经无知无觉，那模样仿佛随时要倒下似的。
　　慕紫藤以微笑安抚着卢孟涛，不着痕迹地挪开被覆在黝黑大掌下的小手，柔声说道：“孟涛学长，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注意到她的动作，卢孟涛神色几不可微地一僵，随即又恢复成一贯的温柔笑脸，没人知道他的心也受伤了。“可是……”
　　“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咱们还是快吃吧！”慕紫藤阻止了他未完的话，他的关心只会让她更加愧疚。明明不能回报他的感情，却仍旧享受着他给予的好，她一边大骂着自己无耻，却又只能倚靠着这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这一生，她是注定要负他了！
　　另一边的言介心不在焉地吃着，味如嚼蜡。对面的女人嘴巴上下翕动着，他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只用余光悄悄地注视着慕紫藤的一举一动。娃娃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她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了？
　　他看见卢孟涛的大掌覆在了慕紫藤的小手上，几度要冲过去掀掉那只碍眼的爪子，可他只能强制压抑住心里的冲动，即使心里犹如打翻了好几桶醋，也只能强忍着。他不断地警告自己，他已没有资格待在娃娃的身边。
　　“言介！言介！”对面的周晓晴连喊了好几声，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
　　骤然起身，“我先回教室了，你慢慢吃吧！”
　　说罢，言介旋风般抽身离开。再待在这里，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跑过去朝那个家伙的脸上狠狠地揍上几拳，然后再对他狠狠地叫嚣，让他滚离他的女人远一点！那时，只怕他的感情再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