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0 侧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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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会面
白天道别
才没有弱点
——肖微视角
肖微睁开眼，头顶苍白的天花板掺了阳光，像是被咖喱汁污染后怎么都洗不去的暗黄。
滴答作响的仪器声，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四处苍白，桌上已轻微凋零的百合......
这是医院吧。
她摘掉盖住口鼻的氧气罩，刚想起身下床，就发现左手被牵绊住，于是随手拔掉吊针。
抬眸，却看到桌上的手机。
拿过手机，是她的，当年度国产知名品牌新出的手机，她刚淘汰掉已经被摔了无数次，电话都拨不出去的老伙计。
等等。
手机？
云港的80年代末，怎么会有她的手机？
投行多年训练出来的严谨逻辑，让她一瞬陷入沉思。
东西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她的不解。
“我的天，我在做梦......”
肖微向声源望去。
冯娟，肖微唯一的好闺蜜，捂着嘴巴站在门口，一脸不可置信。
手里送来探望的小雏菊，和花瓶一起稀碎一地。
“......娟儿？”肖微出声，却似乎因为许久不曾说话，嗓音沙哑如老巫婆。
冯娟快步走过去，先用力按了呼叫医生的呼叫铃，然后红着眼睛看了她半天，一把抱住，埋在她肩头呜呜哭起来。
“真是奇迹，”赶来的白发白胡子医生，惊叹一声，“昨天各个器脏都还在衰竭，今天居然全都好起来了。”
“保险起见，肖小姐，还是先做个全身检查吧。”
肖微在冯娟的陪伴下，一下午做完了医生开的一沓单子的检查。
从头到脚，都很健康，比没昏迷过的健康人还要健康。
“你说我昏迷了三个月？”
冯娟点点头，担忧地捧着她的脸，“我们都以为你是和陈铮离婚想不开，跑去喝酒喝到酒精中毒，结果发现竟然不是，但医生怎么也诊断不出来你到底为什么醒不过来。”
云港十多年，在现实世界里竟然只是三个月。
肖微失神地想着。
“微微！”
病房门再次打开，准确地说，是被撞开的。一美妇人径直冲到病床边，却久久不敢再进一步靠近肖微。
“妈......”
十多年未见亲生母亲，肖微有些诧异。向来保养得宜的妈妈，竟然肉眼可见的消瘦，从前她不断医美生怕出现的鱼尾纹法令纹通通冒出来，向来整理利落的栗色卷发也夹杂了银丝。
肖母手里的包撑不住落地，她蹲下，如珍如宝一般颤着手去抚摸肖微的脸，泪珠接连不断在沟壑丛生的脸上落下。
冯娟不忍地背过身去。
肖微没想到，天塌了也忙着开会不能回家的父亲，竟然也随母亲身后进入病房。
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面容严峻，如鹰隼般的眼睛掺了苍老的浑浊，他外貌不像母亲那般变化，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如肖微醒来时看到的百合，也许比之更加衰败，萧条。
肖父站在距离妻女几米远的地方，远远望着，比之妻子更不敢近身。
冯娟走过去，善解人意地轻喊了声叔叔，随即悄悄关上门离开。
肖爸肖妈自从肖微昏迷后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冯娟比谁都清楚。毕竟，那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肖母亲自坐在床边喂女儿乌鸡汤，“微微，多喝点，这是我一早起来给你炖的。”
“妈，我自己来吧。”
肖母坚持喂她，“你刚醒过来，怎么有力气。”
肖微不再推拒。她昏迷三个月，母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看样子是每天都会炖汤给她送来，盼望着某一日她就醒来了。
她瞥见肖母的手，光泽黯淡，也多了褶皱，从前她从不肯下厨，毕竟家里有保姆。
肖父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电脑，但肖微能感觉到他时不时飘来的视线。
肖母似乎注意到她打量肖父，没好气地看向丈夫，“微微刚醒来，你还一心挂在你那些邮件上，女儿的生死还没有你那些工作重要吗？”
肖微再次惊讶。从前母亲绝不会对父亲说这些话，她坚持贵女对丈夫的温柔体贴理解，丈夫的事业大于一切。
更惊人的是，肖父竟然真的合上了电脑。
肖母这才罢休，继续给她喂汤。
一个下午，肖微接连喝了乌鸡汤，吃了母亲亲手削的苹果和梨，又吃了医院的病号餐，直到快撑死时，父亲终于看不下去开口说微微还需要休息，母亲才恋恋不舍地问她是否需要自己陪床，在肖微婉拒后，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被父亲拉走。
肖微也奇怪，按道理以母亲的表现不可能这么听话地跟着父亲离开。
答案很快揭晓。
父母走后没多久，大约傍晚五点钟，众人认为的始作俑者，肖微的前夫，陈铮，到来了。
陈铮。
肖微印象里的陈铮，就是比较帅气的理工男。深棕色的潮男短发，金丝边眼镜后隐藏着深邃理性的眼睛，因为整日缩在实验室而苍白无血色的皮肤，180+的身高但斯文纤瘦的体格。
他工作时总是穿医生那种白大褂，平日里也是简单的白T牛仔裤，简单纯粹，仿佛永远是学校里那个理科学霸。
再见陈铮，他却变成了胡子拉碴，眼睛充满血丝，头发杂草丛生的流浪汉。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晦暗不明，肖微猜测是否有愧疚同情，但是读不出来。
也对，从前在学校，她对他也始终是崇拜大于明白。
“他们，埋怨你了？”肖微措辞好久，开口道。
陈铮看了她很久，摇了下头。
“其实，你直接告诉他们，离婚是我提出来的，就好了。”说出口，她咬唇，知道这话有点子站着讲不腰疼的味道，毕竟陈铮如果这样讲了，更像渣男了。
陈铮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她。
待了会儿，肖微受不了他的眼神，开口道：“我累了，你走吧。”
“我们一起看《惊惶》吧。”
陈铮同时间开口，声音压过她。语毕，也不管她答应与否，就开始对着医院的电视搞投屏。
《惊惶》是肖微一直想看的推理剧，由R国惊悚推理小说改编，他们感情尚佳时，肖微对他提过想一起看，后来随着聚少离多总是她吵他冷暴力，再后来分居，终于把这部剧抛之脑后。
她怔怔地看着陈铮蹲在电视前头忙活。
突然觉得生活在耍她玩儿。
是夜，肖微失眠了。
她和陈铮看了一晚上《惊惶》，短短4集，但每集1小时的剧居然看完了。
真难想象，曾经那些年挂在嘴边要做的事情，竟然一夕之间没有任何铺垫得完成了。
陈铮也提出陪床，也被她拒绝了。
他在看剧时竟然会问她猜某个线索指向谁，猜犯罪的逻辑，猜故事的走向，这是他们年少时会做的事情，没想到在中年在医院里昨日重现。
母亲，父亲，陈铮，冯娟......
肖微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去的。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周，每天冯娟都会带着新鲜的花来看她，陪她聊天，有这么个活宝在，她也不乏味。午间就是父母结伴来看她，肖母总把她当做断手断脚的病人，恨不得去卫生间都能代劳，肖父寡言少语，但是精气神却肉眼可见好起来，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又渐渐回来了，只是看向她和肖母的眼神却柔和了。陈铮居然也每天来，陪她看以前她提过的剧，电影，陪她打少年时代两人常玩的游戏，竭力制造话题。
肖微出院了。
肖母在家里张灯结彩欢迎她出院，肖父竟然也毫不嫌弃她的大张旗鼓，两人一起来接她回家。
肖微站在屋门口，她从少女时代住到出嫁的房间，陈设丝毫未变，她喜欢的木质格调，森系装饰，沉木熏香......
她轻抚过书架上的书籍，《时间简史》《物种起源》《月亮与六便士》《追忆似水年华》......
她打量着陪伴她每一次夜读升学加班的桌子，电脑椅，台灯......
田野绿的窗帘随初夏的风浮动，屋子里木质香调卷起柔软的一团，迎面扑个满怀，沁人心脾。
她坐在她柔软的床铺上，轻轻眺望着窗外。
回过神来，肖母捂着嘴站在门口泣不成声，肖父看向她，动了动喉结，眼眶微红。
童年一去不返，她的家还和以前一样，为她保留着最初的模样，父母悉心呵护，一尘不染。
或许这里的温情与窗外的其他家庭，其他灯火不尽相同。
但他们是真的深爱着她这个独女。
冯娟带肖微出门逛街，给她打扮一番，穿了店里上新的内衣，和一条奢侈品连衣裙。
“你这一套，真是下了血本了。”肖微逗她。
冯娟捏她的脸，“闺蜜差点嗝屁，大难不死，我还不赶紧造福你！”
肖微被她逗得前仰后合。
只是没想到，冯娟竟然带她去了那间清吧。
肖微来了无数次，唯有这次看清楚了它的名字，First Encounter。
初遇。
清吧里，靠窗的角落里，青涩面容的林志成和陈铮竟然坐在卡座上等她俩。
林志成热情挥舞着手臂，像个打招呼的大马猴。
肖微一晃神，才发现确实是两人，但已是经历岁月的中年模样。
或许因为家境都不错，四人都只是成熟，未曾沧桑。
肖微眼神给到冯娟，后者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肖微这才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四人各自点了奶咖可可和调酒。
去卫生间的间隙，冯娟说：“你昏迷的期间，林志成来探望，我们和好了。”
“一切瞬息万变，我不想计较他以前的烂事儿了，他也认错了。”
洗手水哗啦哗啦的流，冯娟擦了手，边补眼线，边轻描淡写道。
肖微明白，是自己的变故，让她意识到旧情的珍贵。
两人出门，林志成说饮品好了，借口拉走冯娟一起去拿。
肖微回到座位，却发现桌上已经有两杯饮品了，可想而知那俩人是借机跑路了。
她刚想品尝点的调酒，陈铮却直接拿过她的酒，将自己点的可可换给她。
“你刚好，不要喝酒。”他声线清冷，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肖微只好抿了口可可。
陈铮却又端起她的可可，对准她的唇印，看着她喝了一口。
肖微不知所措。
“下面是陈先生点给肖小姐的一首《董小姐》，送给大家。”
台上的歌手突然说道。
陈铮却起身匆匆跑上台。
和歌手协商后，他接过吉他，坐在高脚椅上拍了拍麦试音。
“肖小姐你熄灭了烟说起从前
你说前半生就这样吧还有明天
肖小姐你可知道我说够了再见
在五月的早晨终于丢失了睡眠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肖小姐
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这让我感到绝望肖小姐
所以那些可能都会是真的肖小姐
谁会不厌其烦的安慰那无知的少年
我想和你一样不顾那些所以
跟我走吧肖小姐
躁起来吧肖小姐”
这大概是这一周以来最大的震惊之一吧。
陈铮低沉清冷的嗓音，如同桌上冰蓝色的调酒，冰冷却又温暖，如同沉溺暗夜的少年渴望向阳而生。
少年时代，他从不曾在KTV开嗓，肖微一直以为他大概率是音痴。
原来不是。
陈铮谢绝了清吧老板驻唱歌手的邀请，揽着肖微出门。
路过吧台，肖微却一眼瞥见墙上的画像，那是一幅刮画，白纸先上一层多条彩色蜡笔组成的画面，再以黑色覆盖全图，最后用纤细的工具刮出想要的图案。这幅画临摹的，是那个人2000演唱会上在后台，化妆师给他涂唇的照片。
“......”肖微驻足，张口却无言。
“你是哥哥的fans？”调酒师擦拭着玻璃杯，见她盯着那张像出神，笑着问道。
“我看你两次来都点了‘为你钟情’这杯酒。”
原来那杯色泽魅惑的酒，叫做为你钟情。
耳边逐渐响起熟悉的音乐，不是《为你钟情》，是她之前昏迷前听到的歌，他的歌。
“你咁中意呢幅画，送俾你咯，算係我哋都中意哥哥临河明。”
临河明......临河明......
他身着西装为她戴上戒指，说“衰妹，终于娶到你了”，他在异国街头以易拉扣求婚，他在海边向她道歉，他在录音室用口琴吹《有谁共鸣》，重逢时的深情相拥，云港街头的伞下偷吻，课桌前向他索吻......
“衰妹。”
他逆着光，穿着卡其色风衣，微笑着冲她张开怀抱。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50 侧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