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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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记录的习惯』
这是神明在薄书上写下的第一句话。
『可那天我遇到了一个叫雨生的孩子』
“快来看呐，你们快来看！我捡了个天空的代行者！”
雨生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他拨开密密的垂藤植物，上窜下跳，止不住的兴奋。
正在打盹的小女孩被雨生吵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有些迷茫的挠挠脑壳打了个哈欠，朦胧的视线里“大哥”像猴儿一样钻进来。
钻进这个只属于他们八个人的秘密山洞。
“你醒的正好！春时！我在外面采迷糊菇的时候遇到了天空的代行者！快看，他穿着白袍！白袍！我们这里又要有代行者了！”
雨生的脸蛋涨着两团红，一手指向洞口，一手拉着女孩的衣角。
“什么嘛，明明是大哥你打扰我睡……”
春时不满的嘀咕着，却见漆黑的洞内照进一丝光亮。
白色兜帽罩着来人的面庞，左侧露出一缕漆黑如墨的发，纤长手指挑起细枝蔓，荡起光辉点点。
神明俯身，踏进天地的一隅。
春时愣住了，眉头拧在一起，作为这片土地的领头人的女儿，她曾亲眼见到过代行者的身。
很显然，这位白袍的伪代行者，并没有来自天空的印记。
“你是何人？”
春时质问道。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颤抖的声线，试图把心底里的恐惧压下。
但那紧绷的肌肉，以及死死扣住大哥腕的手都暴露了她的内心。
春时不知神的洞悉，她拽着大哥想要奔向“伪代行者”的身体，视线在洞里乱飘，脑袋飞速计算着逃跑的最佳路线。
小脸煞白，写着不安。
神明蓦然，三人无言。
雨生想要大声痛呼，却被春时的情绪感染，不敢出声。
他低垂着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神明侧目，看到了更深的渊。
有人眼里攒满了不解和被质疑的愤怒。
于是，如玉的指摘下白色兜帽。
一双金色的眸映射入世间。
春时惊讶的捂住嘴，把喉咙里的那一声急切迸发出的代行者大人吞了下去。
天空的代行者，白色兜帽，金色眼眸。
他是龙王的仆，是众生的师。
“你没有天空印记，你是谁，为何要假扮代行者大人！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我们村子是有代行者大人庇护的！”
女孩强装镇定，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骨节发白。
神明轻笑摇了摇头，不想拆穿女孩的谎言。
“我来自观测枢。”
“观测枢？我从未听过，是天空新设立的法则吗？”
女孩继续反问，她咬了咬唇瓣，咄咄逼人的开口。
“如果不是，还请你立刻离开，我们村子不会供奉天空麾下代行者们以外的人，我们……我们绝不会与伪代行者为伍。”
女孩深吸一口气，把心中呕吐的想法一吐为快。
“不需要供奉，我可以提供给你们所需要的‘知识’。”
女孩眼眸立刻亮了起来，神色有些许动摇，但她张了张嘴，又抿唇。
“那您需要什么？”
“我需要，风里吹来的故事，仅此而已。”
神明微笑，金色的眸子里满载着最耀眼的光芒。
这位未知的伪代行者大人的交易听起来很不错。
春时想到她前些日子偷听到的那个预言，不再犹豫。
她果断松开抓着雨生的手，重重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于左胸。
放下身为继承人的所有骄傲，低下不愿诚服的头颅。
神明了然，微微俯身，双掌虚虚相对，一顶由树根与海波组成的冠冕凭空出现。
春时应感而发，唇中跳跃出一行行携带着神明法则的字语。
“我将以我身，我心，我的全部信仰尊位观测，此生不悔。”
冠冕落于发顶。
神明收获了世间的第一位『信徒』。
『定格的画』被夹在『薄书』的第一页。
无人注意角落里的阴暗肆意滋生，只待命运的丝线拨动转轮。
高傲的神明从不在乎蝼蚁。
神性的倨傲印镌刻进骨血，难以拔除。
“敢问您之名讳？”
神明收起『自己』翻页的薄书，戴上兜帽，面部被藏在阴影之下。
祂看着仰望自己的女孩，不由感觉到好心情。
神明面对自己的信徒，应该有足够的耐心。
“吾之神名……”
『满月』
这一意，在春时的村落里通常象征着诡谲、阴郁，乃至疯狂、凶残。
而现在，春时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避免村庄的覆灭，她愿意去信仰一位不知真假的代行者。
即使倾尽所有，也要保存村庄的延续。
在所不惜。
只因她是继承人，仅此而已。
“我叫春时，代行者大人，我希望用这个故事换一个能使田地增产的方法。”
春时急迫的开口。
她记得，灾难的最开始，是天空不再给予丰收。
也记得，那个只存在了三年的『母亲』。
春时出生的庄子名叫大田村，这里民风淳朴，邻里和睦，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桃源乡，阳光普照的地方。
可春时清楚的『记得』：最初的村子不是这样的。
血与火铺满了田地，哀嚎与咆哮充斥在人间。
没有粮食，那就易子而食。
没有衣物，那就胜者为王。
没有女人……
呵，谁抢到就是谁的。
即便这个女人已经怀孕。
她无法生下失败者的孩子。
她会被打到流血不止，苦苦哀求，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
胜者没有怜悯，只有野兽般的心。
麻木的情绪，无时无刻不笼罩在这里。
天空的眼睛就像是被乌云遮盖，看不到这里的苦难和悲悯。
一双有力而狰狞的翅膀，单方面的隐藏起丑陋的治下，只用于取乐的心。
谁来救救她们？
她们的血在溪水里闷痛。
直到，这片土地，真正的踏上了一位金色的人。
天空的代行者，丰收之力的拥有者。
她的身后，是数不清的绿荫，她的身后，是祈愿编织成的羽翼。
她是唯一一位看到『人人』遮盖事实的善家。
她之名——大田。
她用她的力量与智慧播撒天空的爱与美，用她的温和与平静感化着这群不受『天空』喜爱的蛮民。
于是乎。
一枚稻种种下了生存的希望，一株薄荷长出了温暖的盔甲，一篇书页翻开了女人们的尊严。
仇恨着天空的愚民，就这样在她的教化下，忘记了先辈的血泪。
女人们奉她为先知，将她推向这片领土的王座。
她们拿起耕田的犁，用天空的名号，向着胜利者讨要代价。
土地葬下白骨，又是一轮新毒。
大田在她的正确里为这片土地换了个风气，用绝对的武力镇压了上百年来的冤屈。
女人成为了绝对的领导者，大田也将种田、纺织、养殖的种子交给了她的『学生』。
自此，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不被喜爱的庄子变成了大田村。
故事说到这里，春时挂起一个近似嘲讽的笑。
“英雄的故事，怎么会没有曲折？”
虽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就是这阴暗的角落里，开出了一朵『异类』。
春时的父母并不是被天空厌恶的对象。
相反的，他们有着天空的馈赠与守护，他们的家族仿佛从诞生起就打上了天空的烙印。
她们住在一条『看不到源头的河边』。
家族的男子总能在外出时找到食物和饱暖的旧衣，家族的女子总能嫁给一个强大的、尊重女性的异类。
他们的家族总是被控制在一个小小的范围的，被限制在光与暗的边缘。
子嗣艰难，仿佛成了这个家族的保护锁。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如此的特殊。
尽管有人发现了，发现者又有多大的气运能在下一日依然见到光明？
从被天空创造的那一刻，他们就『掠夺』了权柄。
是的，天空的权柄，是可以的被掠夺的。
接收到祖先记忆的时候，春时也不由得惊讶。
她无法相信，那么强大的七位统治者，会被小小的他们分去力量。
那么身为遗嗣的她，会得到怎样的瞩目？
伪装吧，成为代行者的狂信徒吧，在没有任何力量的时候，被当做一个正常的孩子吧。
所以，她成了领头人的女儿。
她是那场屠杀里唯一『幸存』的族人。
家里的男子，被愤怒的女人们，被失去理智的女人们砍成花肥。
冰冷的代行者坐在绿荫的王座里，看着这众生爪牙。
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成了襁褓里的春时眼里最憎恶的光。
悲悯的代行者啊。
她连女人都没有放过，她撕开了伪善的最后一角。
所有的异类都被血一般的溪水浸泡。
不肯瞑目的眼都死死盯着高高的天。
善良的大田啊，她久久立于河边，看着逝去的生命，落下眼泪，她也不愿看到女人们的死去，只是……她们是异类，异类必须被清除。
天空如此教导。
女人们则传唱着大田的故事。
是恩，是重生。
“呵，她们永远都不会知晓，那位代行者为何要帮助她们。”
身为天空玩乐的决斗场里，怎会出现一位善意的神？
大田披着羊羔的皮，走进群羊。
找到『起源』。
这是她的任务，仅此而已。
其余人等，与她何关？
善良的代行者离开了大田，『降下』百年丰收的谕。
这是给大田村的奖励，无比吝啬的赏赐。
却被女人们当做天空的恩——奉着她百年。
直到……不知名的异类再次掠夺了天空的权柄，降生在世间。
背负着血痕的老者收养了孽。
老者叫春生，生在春天里的第一场雨，她没有觉醒丰收的能力，是最底层的女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底层人物，误入了一条藏在地底的血河，捞起了一个浸染着血腥的襁褓。
老者告诉春时，她走进了被大田称作的渊。
她看到了自己身上背负着的罪。
大田统治的四十二年间，曾和这里的一个男人有过情缘。
她是被大田留下的孩子所延续的血脉。
老者说——她要为此赎罪。
开了智的女人领悟了对错，她有资格评判先祖的履历。
『复仇者』春时。
踏着老者的骨，成了尊贵的领导者之女。
背负着老者最后的遗愿。
亦是一道道德的禁锢。
『他们都是群羊的孩子』
『群羊所犯的罪都由我一人承担，莫再让溪流成为第二条不灭的渊』
『求你，不要迁怒他们，至少在你的报复中留下一个』
大田的爪牙，并不包括老者的先祖。
那弱冠女孩冒险抱走了尸堆下尚存呼吸的婴孩。
她犯下的滔天大错，或许成为大田抛弃血脉的导火。
婴孩最终还是成了一滴水。
流进长满稻米的田地。
说到这。
春时眼里的愤怒变成了浓浓的哀。
“大田居然也有心，她把她拥有的权柄之力一半留给渊，一半留给大田。她的孩子以为大田是因她犯错而离去，殊不知，大田替孩子认罪，被天空惩罚，魂肉俱灭。”
“既然你的先祖如此的憎恨着大田，为何你还要守护这里？”
满月之神问道。
祂不理解，如此的血海深仇，为何面前的女孩就像是放弃了一样。
难道信徒也想当一当大田女神，把群羊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算我报复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灭亡我先祖者，是天空。”
“留我神智者，是天空的走狗。”
“养育我三年者，是天空的血脉。”
“所以——我的敌人，自始至终就只是天空，祂创造我们 ，又舍弃我们，祂坐在高天之上，看我们这群斗场的绵羊挣扎，乐此不疲。
“可有一天，祂发现权柄被蝼蚁掠夺，大惊失色。”
“祂在惧怕我们，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对这片土地的控制，因为祂早早舍弃了我们。”
“祂只得派来代行者，却让代行者找到了牵挂，坦然面对了自己的罪。”
“所以，我们依然被『诞生』。”
“所以，我们被醒悟的『大田』养大。”
“所以，她最后所求，我要应许，我会把这片土地，变成乐土。”
女孩勾唇，眼里燃烧着烈火。
“天空所弃之地，彻底挣脱天空的影响，将是我对祂权柄掠夺的第一棋。”
“所以，求您，帮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