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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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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是两个年轻人,他们是在酱油弹夫妻走后住进来的,似乎每天都在开party,人来人往,叮叮当当,常常到深夜也不消停,一天晚上,桑桑又听见了外面在歌舞升平,她透过猫眼往外一看,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脑袋顶在她家门前,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再一想,这个脑袋有点眼熟,桑桑又趴上去看了看,竟然是肖岩。桑桑连忙打开门,原来肖岩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个椅子,坐在她家大门,叉着手,活像个门神。
桑桑差点晕过去,深更半夜,这位大哥这是在干什么!
她一把将肖岩拽进屋里,另一手捎起他坐的塑料椅子。
“你在干嘛呀!?”桑桑压低声音吼道。
肖岩刚才快睡着了,门神打盹,被吵醒后,不在状态,半天后才说道:“我觉得不安全。”肖岩伸出食指,漫不经心地在眼角揉了揉。
“你一个人坐门口就安全了?那帮人疯疯癫癫的,真有什么事你一个人怎么办?谁让你坐我家门口了?怎么不告诉我啊你!你胳膊上的伤刚刚才好!”桑桑越说越气,还得压着声音,忽然呛了一口口水,咳嗽起来。
肖岩在桑桑的责问下节节败退,退到餐桌边,他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先喝口水。”
桑桑瞪着肖岩,过了一会儿才气呼呼地拿过水杯,灌了下去。
“那要不我进来坐门口?”
“坐什么坐啊?”
桑桑抱着胳膊,沉思半晌,走到自己的卧室,拿了一条毯子,一个枕头,扔在沙发上。
“你就睡沙发上吧。”
肖岩走到沙发边,眯着眼睛比了一下,沙发和大门正好在一条线上,非常适合看门。肖岩点点头,说:“就这了。”抖抖毯子,拍拍枕头,摆好,面朝门口躺了下来。
桑桑咬咬嘴唇,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了卧室门。
歌舞升平的声音直到下半夜才逐渐消失,桑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画了一道斜斜的白线。她起身下床,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客厅里静悄悄的。
桑桑想上厕所。
她降低分贝,处理完一切,走过餐桌,又喝了半杯水。肖岩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只手放在头顶,另一只手放在胸前,身体的角度还是斜着朝向大门口。
桑桑悄悄走到沙发边,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像密密的刷子,桑桑数了数,忽然,这双眼睛睁开了。
黑夜里的对视,桑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她慢慢站直了身体,后退了几步,微笑着小声说:“晚安。。。”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都是梦吧,希望醒过来一切都只是个梦。桑桑钻进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茧。
第二天早上,桑桑打开房门,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她长舒一口气,果然,就是个梦而已。洗完脸后整个人清醒起来,她觉得让肖岩当门神这事太离谱,拨通了物业的电话,反应了一下噪音问题,物业答应说会和租户协调一下。
晚上,肖岩站在门后面倾听1602的动静,倒是安静了不少,桑桑说:“看来给物业打电话起作用了?”肖岩唔了一声,“但愿吧。”
“那你回去睡吧,没事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肖岩说,他看着桑桑,身体微微前倾,这双眼睛太近了,桑桑心里又蹦了起来。
桑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提醒自己那不是个梦。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桑桑下班回来,远远看见楼道下停着警车,两个常年驻扎楼下小凉亭信息交流中心的老太太说,这栋楼里有人聚众摇头,被抓起来了。
1602终于安静了几天,一周后,又迎来了第二回合。
一天下班,桑桑刚到家,1602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夹着皮包走了出来,他的肚子总是比身体先行一步,闪烁的水晶皮带扣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这件事。后来桑桑在电梯里又碰到他,男人瞅了桑桑几眼,忽然开口说话。
“你是不是那个主持人?财经快报的?”
桑桑笑了笑。
“我天天看你的节目,我的办公室里有个电视,财经频道,每天四十八小时开着,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嘛。”
桑桑仍旧礼貌地笑了笑。走出电梯后,男人还跟在桑桑后面碎碎念,“原来我跟明星成了邻居啊,你等等,我回去拿支笔,给我签个名。”
桑桑想否认自己不是明星,男人已经在开门了,他一只手拿着钥匙,另一只手滑开手机,桑桑觉得他在拍视频,男人嘴里还在念叨:“你别走啊,给我签个名,哎哟,这我得发个朋友圈。”
1603的门打开了,肖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哑铃。
“干什么呢?”肖岩皱着眉头问那个男人。
“咱们邻居是名人,主持人。财经频道的美女主持,你不知道吧?”男人笑嘻嘻地说。
“你在拍视频吧?删了。”
男人呵呵冷笑一声,嘴里丢了一句:“多管闲事。”
肖岩大步走到男人面前,男人说:“干嘛?想打人吗?犯法你知不知道?”
“看来你也不是不懂法,那你知不知道侵犯他人隐私也犯法吗,来——”肖岩拿出手机,“需要我报警吗?”
男人脸一阵红一阵白,道:“有什么了不起。”身体向后退,肖岩一伸腿,挡住他的去路,“把刚才的视频删了,彻底删除。”
男人在肖岩的目睹下删了视频,清空了已删除,才逃脱了肖岩的包围。
关门前,能听见他嘴里骂得很脏。
桑桑苦笑:“谢谢你。”
肖岩弯腰拎起哑铃,说:“要不要和我去练练?”
桑桑哧地笑了,“练点防身术嘛?!”
肖岩点点头,“我看很有必要。”
就在肖岩和桑桑考虑要不要找个专业女子防身术教练的时候,1602再次人去楼空。水晶皮带男因为欠债,被债主各种堵截,连夜卷铺盖跑了,债主找了过来,一怒之下用鸡血在1602的门上写了四个又红又大的‘欠债还钱’。
这事立刻就在小区里传遍了,9号楼1602成了都市奇谈,肖岩的房东在业主群,没过多久也知道了自家隔壁发生的种种狗血事迹,几天后,高星宇便来了。
高星宇还带来了一位看风水的大师,肖岩的房东也是高星宇的大伯,侄女搬走后,他就托高星宇帮他找个靠谱的租客,高星宇就想到了刚刚回国的肖岩。肖岩本来打算就住在酒店,反正一个人住,酒店省事还方便,谁知来看了一次房子后,忽然就改变了主意,说他愿意租下来。高星宇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看上了对门的姑娘了。
大师在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给房东打了个电话,长篇大论起来。
高星宇和肖岩木头人似地坐在沙发上,觉得在听外星人说话。
“你胳膊好了吗?”高星宇抬起下巴,朝肖岩的手臂努努嘴。
“差不多了,下个月我就回队里。”
“我大伯说隔壁闹了这么多事,挺对不住你的,给你减两个月房租。”
肖岩愣了一下,笑了笑,说:“没事儿,这种事谁也控制不了。”
“你甭客气,我大伯他不差钱,他现在就怕你受不了这闹腾,也搬走了,再遇到像隔壁那几个租户,那可要了命了。”高星宇爽朗地出卖了房东。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肖岩笑道。
高星宇挑挑眉,“咱俩谁跟谁。”
“放心吧,我不搬走。”
“我看你确实住得挺踏实的。”
“除非我结婚。”
肖岩淡淡的语气犹如一枚炸弹,高星宇张大了嘴,半晌说:“跟谁结婚?你小子,别跟我搞什么突然袭击啊?!”
高星宇坐直了身体,肖岩起身,他也站起来,跟在肖岩身后。
“我跟你说,妮娜你还记得吗?莫斯科冰球队那个女翻译,前几天还给发我邮件,问你的伤怎么样了,好家伙,平时油盐不进像个恐龙蛋,怎么,春天来了?开窍了?”
“滚。你才是个蛋。”
高星宇摸摸额头,“我看我还是给妮娜回个信吧,别耽误了人家。”
大师挂了电话,走了过来,高星宇收回嘴脸,给大师递了一杯水,笑眯眯地说:“您辛苦。”这位大师和大伯是老交情,据说是某位在世易学高人的学生,高星宇觉得这人神神叨叨,不过碍于大伯的面子,还是得对人客气一点。
“这个房子格局没问题,几年前我就帮老高看过了。咱们去外面看看。”大师摘下小眼镜,挂在胸前的口袋上。
高星宇带着大师去楼道里转了一圈,肖岩站在门口,大师问高星宇对面1601住的什么人,高星宇道:“好像是两个姑娘。”
大师点点头,又前后左右犄角旮旯巡视了一遍。
“三户阳气过旺,三木成森而罕阴,三火成焱,老少相逢,或有转机。”大师喃喃低语。
高星宇和肖岩对视了一眼,高星宇凑近肖岩,小声嘀咕道:“我大伯信这个,我也没办法。”
大师终于看完了,高星宇要送大师走,临走时,对肖岩张张嘴,想说什么,许久后,点点头,道:“那事咱俩回头再聊。”
高星宇走后,肖岩收到桑桑发的消息。
“风水大师走啦?”
“哈哈,走了。”肖岩回。
“咱们出去走走吧!”肖岩又说。
桑桑回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肖岩提议骑车,桑桑欣然同意。走出小区,找了两辆单车,旁边房产中介门口摆了一个小黑板,桑桑瞥了一眼,特大字体写着:星辰大海9号楼1602!小两居极品户型!低价,速购!
星辰大海就是她住的小区的名字,看来1602的房东自己也忍受不了了。
肖岩和桑桑沿着河道,骑了很远很远,从肖岩骑车时把握车头的力度和精确度来看,他的手已经完全无碍了,桑桑很开心,脚蹬得极快,风鼓起她的衣袖,人像飞起来一样。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护城河的最北端,夕阳西沉,老柳森森,城墙古朴拙然,他们下了车,走到护城河岸,桑桑倚在城墙边,说:“我第一次来这里是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也没骑车,看完风景愣是跟同学一起走回了学校,路上还把鞋脱了,光着脚,哈哈哈。”
大一的时候,宿舍几个女孩子,着实疯过。
“你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回忆?”
肖岩身体微微后倾,头仰着,看向天空,说:“爬山,从头一天的下午出发,一夜没睡爬到了山顶。中途下雨了,冻成狗,还得吸氧。”
桑桑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日出很美,很值得。下山后睡了二十个小时。”肖岩笑了笑。昏天暗地睡了几乎一天一夜后,醒过来,脱胎换骨似的,像是去了一趟外星系,那感觉,太奇妙了。
“有这些回忆,真好啊,老了,就回忆这些疯狂却快乐的青春,也算了无遗憾。”桑桑说,她闭上眼睛,感受一阵微风拂过脸颊的温柔。
“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忆吗?”肖岩低声说。“我们不要再错过了好不好。”
少女桑桑的注视在某一天戛然而止,然后缥缈无踪,这么多年,如果忘记了那就忘记了,可是他忘不了,于是小小的遗憾,像烟灰,在心里烫出了一个洞。
桑桑抬起头,看着肖岩,她的答案,明明白白写在了眼睛里。肖岩吻了她。
勃拉姆斯五号舞曲响起,桑桑朦胧地睁开眼睛,从兜里掏出手机,一姗的电话。
“桑桑,你在哪儿,我回来了,你不在家啊。”
一姗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桑桑。
桑桑清醒过来,握着手机,忽然开始手足无措,“哦,我在外面,一会儿就回去。马上马上。”
她的腮边还挂着娇俏的红晕,鼻尖的小痣,像精灵留下的痕迹,肖岩心里想着,怎么这么可爱。
“回家吧,天快黑了。”肖岩说。
然而,问题来了——刚刚他们放在路边的两个单车,被人刷走了。
美丽的河岸忽然就变得荒凉枯寂起来,甚至连一只乌鸦都没有。两人傻傻对视几秒后,突然爆笑,笑得直不起腰,不是想要疯狂且美好的回忆吗,这不就来了。
两人到家是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走了二十分钟,终于碰到了一辆出租车,这才回到了喧闹的人间。
到了桑桑家门前,肖岩才放开桑桑的手,桑桑轻轻推了推他,小声说:“回去吧。”然而两个人的手却像粘住了似的,怎么也放不开。桑桑觉得一姗或许随时会把门打开,又推了推肖岩,肖岩在桑桑含笑的嘴边吻了一下,“明天见。”肖岩低声说,“明天见。”桑桑用更低的声音回应,看着他打开门,关上门,才转过身。
两个大黑包歪在沙发旁边,一姗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毛巾搭在脖子上,头顶随意挽了个丸子头,看见桑桑,说:“你去哪儿了?捡到钱了?”
桑桑揉揉脸,敛起笑意,反问一姗,“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我去接你啊,这两大包你自己拎上来的?”
“唔,还好,就是一些衣服,不算重。”一姗倒了一杯水。
“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桑桑转转眼珠,嗅觉敏锐。
“嗯。。。有个朋友顺路,给我送回来了。”一姗放下水杯,拎起两个大包,身体不由往前倾了一下,真的很沉。
“朋友,谁啊?”桑桑低下头,换完鞋,转身放进鞋柜里。
“你快洗澡去吧你,你不会是跑马拉松去了吧?你看你背上的汗。”
桑桑洗完澡出来时,一姗点的小龙虾外卖也送到了,沙发前的茶几收拾出来当餐桌,桑桑把1602发生的故事给一姗讲了一遍,一姗目瞪口呆,听到桑桑被皮带男偷拍,又气得两眼通红。
“这不是变态吗,都怪我,我要是在家就好了。”一姗忽然从生气转为自责。
“怎么能怪你呢,别气了别气了,主要是人家真的住这里,还说看过我的节目,我也不好说什么,要真是个变态跟踪狂,我也不会客气。”桑桑赶忙劝解一姗,又说道:“对面邻居也挺热心的,帮我解围了。””桑桑端起一杯橙汁放到嘴边,挡住了心虚的嘴角。
一姗哦了一声,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皱着眉头道:“那现在1602还有人住吗?”
“没有,空着呢吧。。。我今天还看见楼下中介贴了个广告,1602的房东好像在卖房子呢。”
“就怕这么一闹,不好卖了。这几天我不去大湖了,白天有几个采访,做完我就回来。”一姗神情严肃,像个家长。
桑桑捋了一口盐水毛豆,点点头,眼睛弯成月牙儿。
接下来,1602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直到某一天,楼道里堆了一些橱柜桌椅,锅碗瓢盆,墙上还贴了一张字迹娟秀的纸条。
‘各位邻居好,我是1602的业主,刚刚搬过来,家具暂时堆积,我们会尽快清理好,给各位添麻烦了,非常抱歉。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一姗说,她前几天看到中介和一对老夫妻在1602说了很久的话,难道是他们。
楼道很快就清理干净了,一天,桑桑碰见了这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电梯到了16层,桑桑按住开门按钮,让他们先走,夫妇俩彬彬有礼地和桑桑道了谢,出了电梯走向1602,开门的时候,老太太还回头对桑桑点头微笑——看来他们真的是新邻居了。
16层前所未有地安静祥和起来。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老话,真的没错。
晚上,一姗在洗澡,桑桑拎着垃圾,出了门。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跟着闪进了电梯。
“咱俩是情报人员接头吗?”
肖岩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一只委屈的狗狗,桑桑想把他抱在怀里揉揉他的脑袋。
“难道是我见不得人?”肖岩跟在桑桑后面,小声嘟囔。“我昨天见到你闺蜜了,她是那个花滑冠军吧?”
“是啊,你认识她?”
“还有不认识她的人吗。不过你放心,我又不会跟她要签名。”
桑桑忍着笑,在前面走着,扔完垃圾,两个人在绿荫下默默走了许久,桑桑拉起肖岩的手,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跟我闺蜜,从小就好的像一个人,我有什么事都是第一时间告诉她,以前都会这样,可是现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
桑桑这样说着,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没有想明白。
“过两天我要回队里了。”肖岩握住桑桑的手,不再追问,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他无法明白,也就不去参与,让她自己好好处理吧。
“我也许要去基地训练一段时间,你来看我吗?”
“好啊,在哪里啊?”
“北山大湖冰雪基地,有点远,你来的话,告诉我,我去接你。”
桑桑忽然笑起来,这两个人啊,注定是她生命里不解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