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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诡异校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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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多年以后,当耿子岸第无数次望着傅崇的背影,他也不会想明白,自己当年是哪根筋搭错了,要转来这里上高中。
——引子
坦白说,按家里的富庶程度和自身成绩,耿子岸的选项多的很,本市数一数二的私立高中绰绰有余。只是,由于这所学校传奇一般的升学率和上线率实在太过吸引人,仿佛近在咫尺的龙门一般吸引着包括耿子岸在内的诸多学子。
于是,他也打算以一种用三年汗水换金榜题名之泪水的心情同意了老爹的建议,毅然转学来此。
作为新进转校生,耿子岸对新学校的课堂进度自然是早早打听过了,为了跟市重中之重点中学的速度不差过多,耿子岸专门请了老师恶补。 然而,直到来到老城区,车子离那所学校越来越近,他对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疯狂学习所积攒起来的信心却也越来越弱下去了。
其实是一个晴朗的天,车停在并不大的学校门口,司机老冯憨厚地向他一呲牙:“好好学习,保重啊,小耿。”
耿子岸听出了这“保重”的深意,却也仍做出平时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调侃道:“你送的是我,又不是荆轲,怎么还整的像壮士一去不复还了呢!”说着便干脆地拎好行李,走向警务处。末了,还背着身向老冯自信地招招手。
老冯坐回驾驶室,憨厚中掩盖不住担心,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望着学校门垛上刺眼猩红的LED显示屏,没有说话。
这所学校简直是缝缝补补又三年,刚建校时立成的老房子有一些早掉了墙皮,紧挨着的楼倒新得很,从这里看不见操场,只有一些树站在自己的坑里默不作声。正中央的楼气派而庄重,以一种暗红色的深沉端正地坐在教学楼群中央。
整个校园像是一个走过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添了很多补丁的旧围裙,有洗不去的油渍和抽了线头的边角,却仍是不舍得扔掉,再换一条新的。
班主任已经在教学楼门前等他了,这是一位典型的、具有刻板印象一样代表性的中学语文老师。她并没有什么上手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转换,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耿子岸?”
耿子岸谦卑地点头问好:“是我老师。”
她于是点点头:“你先跟我到宿舍把东西放下吧。”随后也并不指引他,仿佛他自动跟上是已经预计好的下一步程序,没什么可问的,就应该这样执行下去。
耿子岸随她穿越一个很长的户外连廊,夏日的风穿堂而过,盘亘的木与叶银铃作响,轻柔的沙沙声使这里变成了闲暇午憩的天然宝地。
耿子岸随班主任进了宿舍楼,他甩甩已经酸了的手:“老师,宿舍在几楼啊?”
“七楼,有电梯。”她依然走着,在耿子岸震惊的目光中进了电梯。这样的老学校,宿舍楼反倒装上电梯了?莫非并没有像人们传的那样?
耿子岸心里不定,观察着宿舍的面貌。
然而却有点扫兴,一楼和走廊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宿舍,只是上了七楼,班主任给了他一张卡,以便进出楼层和寝室。
她用他的卡刷开一间宿舍,下巴一指其中的空床,耿子岸就听话地将东西一一放好。
四人间的寝室,一人一套上床下桌,还有一个长得像保险箱一样的柜子,上面同样带锁。
耿子岸上楼时注意到,这一层没有公共洗漱间的滴水声和混杂在一起的各式各样的洗漱用品的味道,有点奇怪卫生间在哪里。班主任恰时示意他寝室内墙边推拉门里就是。
直到这时,她才好像倒过时差一般开口:“我叫任珍珍,高二1班的班主任。欢迎来到老二中。”
耿子岸于是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鞠躬回应。
又穿过刚才来时经过的那个长廊,任珍珍带他进了教学楼。还在上课,走廊里除了各班老师讲课的声音,以及同学们回答问题时有气无力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头上悬着的电子屏,上面刻刻不停的表声。旁边是距离高考的日期,中间是一些红色文化的标语。占整个屏面积最大的,是一直一直不停滚动的月考排名和全科成绩。
“嗒,嗒,嗒,嗒…”秒针毫不客气地大步走着,刻薄地敲击着走廊里沉闷的空气。挺奇怪的,一般情况下,热就会闷,可这里明明燥热,却反倒让人心里乍起凉意。
一班这节是难得的自习课。耿子岸经过后门,成堆成堆的书铺满眼帘,只能看见一些低着的脑袋。教室后面的风扇叫得枯燥,像蝉的嗡鸣。一个个耸起的肩扛着一个个短头发,白蓝校服周围是墙上醒目的横幅和标语,似乎连它们的红色都比班里的空气更吵闹。
就连耿子岸站上讲台,也没有人向他投掷一瞥,只有一个第二排的男生颇有兴趣地扫了他几眼。耿子岸觉得这男生有些不一样的气质,毕竟他还没见过哪个人在校服里穿白衬衫——似乎下一刻披上西装端一杯香槟也不会突兀的那种,耿子岸形容不出来,不知道该说这人装,还是该说他讲究。
任珍珍咳了一声,班里陆续抬起头来,一样的板寸,一样的蘑菇头,一样的眼镜,一样的漠然,有些人甚至只是扫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眉头的紧蹙传递出几分厌恶,仿佛是在吐槽有人浪费了他的时间。
“这是新同学。你做个自我介绍吧。”任珍珍简短地说完,就也像台下的学生一样,拉开讲台上的桌椅开始判卷子,好像耿子岸的到来只是程序中的一个临时任务,到此便算完成了,可以跳过或忽略他继续执行原先的任务。
耿子岸挠挠鼻子,讲台上的灯有些审视之味,颇像审讯室里的灯光。他有点不解,明明是艳阳天,却宁愿拉着纱帘开着灯,也不懂得把帘子拉开,又明亮又省电,却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他见没人理他,只好自顾自开始介绍:“大家好,我叫耿子岸,来自红枫中学。来到老二中要是有跟不上的,还请大家多帮忙。以后也希望能和大家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他说完了,紧接着就是一阵稀稀拉拉却快速的掌声。他甚至怀疑很多人其实并没听他说的内容,只是急着拍完手赶紧把这一环节结束。
任珍珍视线仍在卷子上:“嗯,不错,挺真诚的。第二排那个空位就是你的位置。去坐吧。”
耿子岸放好书包坐好。他的位置与刚才那个抬过眼的男生隔了两列。那男生靠着窗,左手搭在窗台上,手指自然垂在书上打着拍子,像是思考题时的下意识举动。金边的眼镜放在桌角,镜片上几乎没有划痕,看得出的确是很讲究了。
任珍珍在讲台上说:“傅崇,你待会儿就不要跑操了,带新同学参观一下校园。快去快回。”
那男生也没抬头:“哦。”
傅崇。耿子岸在心里记下了。
周围的人都在疯狂学习,刷题的,写笔记的,飞速背诵的,反正就是没有一个闲着的。耿子岸就也把原来的书拿出来看。
下课了。周围的人抓起桌上一个什么东西就往楼下走。有单词卡,有错题,有公式集,也是一样没有一个人空手。耿子岸还没反过劲儿来,班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一个女生在讲台上清点人数:“今天傅崇和新同学不跑操,也占了名额,值日生再往下走两个。”
耿子岸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问,那个女生就和另两个极不情愿的值日生同学快步下楼了。他只好转回去问那个叫傅崇的男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傅崇揉着太阳穴:“哦,这个啊,班级有规定,跑操时班里留下的人不能超过四个,包括长期病假和值日生。”
耿子岸觉得这规定未免有点太刻板了:“那要是超过呢?”
“老师会很生气,会找所有没跑操的人问话,有可能还会叫你写反思。”傅崇也站起身,理了理衬衫领子,“走吧,别耽误时间。”
耿子岸随着傅崇走过人群还很拥挤的走廊到了楼梯口,这楼梯口好像一个闹市区的十字路口。开放式的设计,居然连接了同一楼层的三栋楼。傅崇下楼很快,但耿子岸还是听到别人跟他打招呼。耿子岸心里估摸着傅崇八成是什么学生会干部一类。
又穿过一道小门,走过几棵绿着,却也没什么生气的树,耿子岸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了刚才正门看到的红楼背后。
傅崇慢慢站住脚:“喏,这就是操场了。”
白蓝的校服在晴空之下本是很悦目的,然而仍然有黑压压的感觉,每一张脸都被一本书或是一张纸挡住,看不清虚实。原来他们刚才手上拿的东西,是为了此时整队的片刻温习的。
傅崇带着他往前走:“红楼是办公楼,周围灰色的都是教学楼,两点钟方向的是报告厅。” 他们绕着操场外围转了一圈,操场逐渐被白蓝校服填满,然后傅崇忽然走入几个门洞和连廊,耿子岸一路跟随小跑,终于看见傅崇说的“老二中乐园”。
“其实我更乐意叫它,老二中难民心灵慰藉所。”傅崇有些戏谑地看着这一小片极其不起眼的平房,“你走过长廊了吗?”他转过身问耿子岸。
“走过了。”耿子岸能一眼看到它,其实校园并不大,也都相隔不远,长廊距离这里也不过一二百米。
“左手边这个方形的是食堂,刚刚穿过的是教学楼4的一楼。斜后方,一片小空地,老师们喜欢叫它小广场。那个少女泉雕塑从建校就有,老老师们说原来是会喷水的,可惜已经落灰很多年了。”傅崇的方位感好像很不错,耿子岸听着他的介绍,一边参观,作为新学生也并不觉得思路很乱。
傅崇慢慢往前走,耿子岸逐渐看出这是一片规规整整的长方形区域,长廊在更远一边,近处则是人工小树丛,树长得蛮高,隐约能看见树之间的木秋千和石桌木凳。外围的灌木参差不齐,高高低低堆得满满当当。
二人又转回红楼那边,傅崇拿出一大串钥匙进了仓库,给耿子岸领了校服。
“快上课了,回吧。”傅崇锁上门,看看表往回走。
耿子岸认得这款表,年初的时候老爹要买给他当新年礼物,但是耿子岸不拘小节,没有看时间的习惯,故而谢绝了老爹的好意。这表属于低调着奢华的款式,乍一看甚至可能看不出是名表,但反而,恰恰是傅崇这种人会心怡。
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有些人在小声讨论着,耿子岸听得一知半解。
“今天应该公布了吧?”
“我猜八九不离十是高三那个。”
一伙人从班里涌出来往卫生间去,耿子岸没看清中间那人的正脸,但看见了旁边人手里满是血的纸,都被浸透了,看着十分惊悚。
有几人唏嘘:“黎明之前了,何必呢。”
“他排名掉了。”
“天哪。”有人倒吸凉气,“这回惨了。”
耿子岸边走边耳听八方。他的举动,傅崇尽收眼底,却只是用余光注意着,没有言语半句。
回到班,耿子岸没有直接回座位,而是跟着来到傅崇座位旁。傅崇看看他:“有事?”
耿子岸小声说:“我看见了,你的手机。”他用眼神示意。这么严格的学校,必然是不让带手机的,耿子岸心想。
却没想到傅崇说:“你也有,班长放在你桌上了。大家都有。”
耿子岸十分诧异:“什么?”
傅崇擦着眼镜:“这是学校统一配备的,学校里每人一个。不过你知道的,肯定不是白给的。所以,保管好,它很有用。”
“那刚才回来的路上,人们说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耿子岸已经憋了一路,他边说边注意到身旁同班同学交谈中的只言片语,与那时听到的其他班的人说的话,其中语句、信息的重叠,也就是说,大家讨论的是同一件事。
然而傅崇一头雾水的样子:“什么啊?”
上课铃响了。
耿子岸盯着傅崇的双眼,傅崇也回看着他,眼中是一种无知却又无所不知。耿子岸看得出,无所不知是真的,无知则是装的。因为爸妈工作原因,又不放心他,于是从小就被爸妈带在身边,他也因此很早就见识过各种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的眼睛。
以前老师说过,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
是这样的。也许有的人会装,装得很好,让别人看不出眼里的事和情。可傅崇装得并不好,耿子岸不用琢磨就知道绝对是有点什么事情的。可是,傅崇应该是那种想装可以做到神鬼不察的人才对。
除非,他并不是真的想装,他就是想让自己知道。
耿子岸满腹疑云绕道回座位。第一排的一个女生行为很反常,双手紧紧环抱自己,瞳孔放大,满脸惊恐,一动不敢动。耿子岸因着预备铃已响过,无时多问。
一节生物课下来,耿子岸只觉得头昏脑胀,他们进度太快,讲得又深,实在有些吃力。他抬头活动肩颈,恰巧看到旁边人拿起手机在看什么。
耿子岸赶紧翻看自己的桌子,找到了自己的。开机之后,整个页面上只有一个浏览器,进入之后却无法搜索,耿子岸有些不明白其所以。他拿着去问傅崇。
傅崇正跟身后的男生说着话。这人个子不高,长得并不起眼,眼睛却很机警。他注意到耿子岸走过来,于是结束了对话,转回头看书了。
傅崇一副很友好的样子:“中午一起吃饭吧,你刚来,对学校还不太熟,正好我们带带你。你说呢,邵昀?”
后面那男生猛一抬头,草草打量了耿子岸一眼:“行啊。”
耿子岸问他:“这是怎么情况啊?”他意指手机。
傅崇却不正面回答:“你这么聪明,应该能自己参透吧?”他的眼神中带有循循善诱,十指自然交叉抵在下巴上,眉毛上起,玩味地看着耿子岸。
耿子岸有点火气:“参透什么?”他顿了顿,“手机里有什么,人们说的又是什么?”
傅崇视线下移,悠然自得,仿佛谈起一桩陈年往事,他一手接过旁边同学分发的试卷,自然地卷成筒状握在手里,“好好,想想,好好地,想一想。”他嘴角微扬,呈现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绅士。
耿子岸压着火气,头脑中的疑云遮天蔽日,傅崇的笑更为浓云混入大雾,他蹙着眉,想不清这文字游戏的谜底。身后突然有人喊他:“嘿!值日生!擦黑板!”
耿子岸看了眼值日表,好吧,自己已经被安排上去了。只得放下手机去擦黑板。活干完了,他随手将黑板擦吸在黑板上。
然而,还没等他转过头去,黑板擦就立刻掉了下来。他放好,又掉,放好,再掉。奇怪,黑板擦是很新的,黑板也是新的,按说吸铁应该很好用才对,怎么会这样呢?
又上课了。
耿子岸的愁脸上都快写不下了。
傅崇倒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邵昀看着傅崇的侧脸:“你真不嫌麻烦,俩人跟这儿拉锯呢,来来回回,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傅崇小声说:“他跟那些笨蛋不一样,他是个聪明人。”
“好像也是。不聪明也不会选在月考之后再进班。不过,悟得挺慢啊。”邵昀翻开书。
傅崇回头:“你要是新生,不一定比他悟得快,而且,你还不一定信不信呢。”
邵昀笑了,默认同意。“对了,”他说,“裴凡的B本也写完了,我发给你了,你记得审一遍,没问题的话就还是今天日出以前发布。”
耿子岸的脑袋好像砌了水泥,他实在不明白,不明白傅崇深藏意蕴的笑,不明白周围人们疯狂学习的热忱,不明白窃窃私语的人群,不明白那时前呼后拥的人以及带血的纸,他现在甚至连黑板擦都不明白了。
不过,耿子岸有一个很有用的长处,那就是越在这种时候他反而能厘清头脑,清理思路,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事物的联系。
傅崇笑,是因为他希望自己悟出来,悟什么呢?他抬起头观察着周围学到忘我的同学们,他闭上双眼,慢慢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大脑中散乱的拼图逐渐连成线索。
傅崇说手机很有用,可只有一个浏览器,还无法使用,手机有网有信号依旧不能用,崭新的黑板擦无端掉落,一个人排名下降,周围人会说他这次惨了,他自己甚至痛苦到去自残,第一排的女生举止异常,周围人学习的劲头足到可怕,大白天拉着厚重的窗帘开着灯,人们见到傅崇主动打招呼……
也许,是磁场。
万一,是磁场紊乱了呢?
万一,他们学习的劲头是不得已的呢?有如齐天大圣额上金箍一般催命式的不得已呢?
人们说,“公布”,公布什么呢?大屏幕上已经有了刚刚过去的月考的成绩,那还可能是什么呢?一场游戏?也许是。而且,还是有明确的输赢,又明确奖惩的游戏。
有胜有败,有奖有罚,有最终结果,他猜测不是比赛就是游戏。而且看样子,不是一个多么良性的游戏。
下课了。人们一窝蜂冲出教室奔向食堂。傅崇和邵昀走得最慢,显然是在等他。傅崇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说:“走吧,去吃饭。”
耿子岸偷瞄着傅崇腰间那一串钥匙,计上心来。
走到快到楼梯,邵昀忽然说:“我忘拿手机了,你们先去,我回班取上就来。”说着转回了身。
傅崇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接着往前走。 耿子岸注意着邵昀走远,下了决心,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闪身就将傅崇腰间的钥匙取下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将傅崇推入身后的一间空教室。
“说吧,说不清楚今天别说吃饭,钥匙也别想要。”耿子岸掂量着钥匙串,将门关好,开始威胁傅崇。
傅崇哭笑不得:“你这是耍赖。”
“就耍赖了,说不说吧。”耿子岸心里明知道这种做法幼稚至极,却也只能试一试。
“我本想着让你动脑子的。”傅崇坐在一个课桌上,“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耿子岸说,“从手机开始。”
傅崇下意识推推眼镜,才发现眼镜不在鼻梁上,于是有些尴尬地垂下手去交叠放在腿上,“好吧。我可以说,但我也不能确保说完了你能不能信。”
“你先说。”耿子岸做好了心理准备。
“关于整件事,其实说起来挺魔幻的。
最一开始,那还是几年之前,你我都不是高中生的时候,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花大价钱从外地买回来一台重型机器,放置在红楼的一间机房里,告诉学生们那个东西很吓人,考不好的就会被拉到那间教室进行精神刺激。
学生们不信,直到考试后,排名下降的高三学生被带了进去,回来的时候各个精神涣散上吐下泻,其他人吓坏了,不敢不好好学习。
一段时间之后,老二中整体成绩暴涨,校方高兴坏了,将那台机器开足马力,日夜不停地运转。其实那机器就是一个巨大能量制造器,可以通过磁、电、能量什么的使你感到不适,但是过度的能量冲击,导致学校内磁场不稳定,所以,长时间的不稳定破坏了空间结构,具体的我也不是科学家,说不太清楚,大致是这样,也就是,撕裂了时空。”
“什么?”耿子岸感觉自己在听玄幻小说。
傅崇一脸严肃:“不是我瞎编的,你看,我就说你不一定信吧。”
耿子岸怕傅崇不再往下说了,于是咽了咽口水,定了定心,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信,你接着说。”
“时空被撕裂,学校上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痕,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很浮夸的名字:缢裂之眼。缢裂之眼的出现,又进一步改变了更多周围的环境,嗯……怎么说,你信平行时空什么的吗?”傅崇说。
耿子岸怕自己被再次震倒,也找了个桌子倚靠着坐下:“看过相关的东西,但是没仔细研究过。”
“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傅崇接着说,“原本时空与时空之间是各运转各的,也就是相当于两条平行线,但是缢裂之眼的出现,相当于破坏了这种运行规律,两条平行线相交了,而缢裂之眼就是交点。”傅崇边说边比划。
耿子岸隐约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事,他问:“然后呢,有什么后果吗?”
傅崇吐了一口气:“后果就是,他成了看见另一个时空的起点。”
耿子岸眉头紧锁,接着往下听。
“一开始,只是校园里很少的人能够进入那个时空,他们大多有过进小黑屋……”他看耿子岸皱起眉头,解释道:“小黑屋就是放置机器的机房的代称。”
他接着说:“他们大多有过进小黑屋的经历。有几个是在课上的时候被发现的,老师以为他们在睡觉,想过去提醒,结果发现其眼睛紧闭,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这种状态,有时候甚至老师都会有。
他们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时空,陈设和现实世界完全一样,但那个世界的天空是血红色的,橙色,血红色,黑色,深蓝色混在一起,还能看见缢裂之眼,好像那种刚喷发完岩浆的火山口。
现实世界的人只能看见他们在睡觉,但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时,还能够正常看到其他人,只是醒不来。”傅崇描述天空的时候看着窗外,耿子岸注视着他:“你,是不是能看到?”
傅崇转过脸:“是的。”
“你刚不是说,会睡觉吗?”耿子岸试探性地将手在傅崇眼前晃了晃。
傅崇不耐烦地将他手打下去:“那是几年前。他早就进化了。”
“‘他’?”
“缢裂之眼。”
“啥?他不就是个入口吗?”耿子岸十分震惊。
“严格来说,他不是入口,他是那个平行世界的一个象征,是载体之一。我刚才不是说,平行时空的撕裂是因为那个机器嘛。”傅崇说。
耿子岸赶紧跟上思路点点头。
“可是也许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校方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于是平行时空的能量场越来越强,缢裂之眼越来越大,就好像生物进化一样,人们进入时空的次数越来越多,进入的方法越来越快捷,到最后,他越来越有意识。”
“什么意思?”
“他能够识别出人的血迹,并且自主地产生一些原来没有的东西。最开始是多了一些树,或者是天空变变颜色,因为没人阻止他,他越来越大胆,已经能产生一些现实中没有的、想象出来的东西。比如说,长着鱿鱼触手的牡丹。”
耿子岸一阵寒颤,他简直无法想象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校方就利用了他这一点,开发了猫鼠游戏。”
“什么东西?”耿子岸感觉这真是越了解越复杂了。
“手机就是干这个用的,方便全校同学联系,浏览器里是一个网站,猫鼠游戏的所有都在里面。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游戏,除总部之外的人都有被卷进游戏成为玩家的可能。
玩家根据总部给出的剧本进行演绎,缢裂之眼会随着剧本改变道具。每一次校级考试就是新的一局,届时日出平行世界的天空会变换成梦幻的云霞,且重新替换道具。”傅崇一口气说完,他面对耿子岸而睨之:“你能理解吗?”
“那……怎么进平行世界呢?”耿子岸好容易缕清思路,又生一问。
“这个嘛,你还记得刚才带你看过的,食堂和宿舍楼之间有一棵大树,那是缢裂之眼的衍生体,它随机开放,是个入口,不过不大保准。我们都是靠自己进去的。”
“比如呢?怎么办?”
“有些人是进过小黑屋,有些人是经历一次大考之后就能看见了,还有些人是因为不小心见了血。”他补充道:“不是看见血,是自己流血。”
耿子岸头脑发晕,正在试着将刚才的对话复盘。
傅崇歪着头:“现在钥匙能还我了吧,赖皮大王?”
耿子岸塞到他手里。
傅崇推开门:“今天要因为你饿肚子了。哦对了,别那么像个外人一样称呼他‘平行时空’,我们叫他,异世界。”
到了食堂,人已经稀少了,傅崇看见了邵昀,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对面。
邵昀面前自己的饭已经少了一半:“喏,已经给你俩打好饭了。傅崇,你是从国外往食堂走吗,我差点以为你们不来了。”
傅崇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他用下巴指指耿子岸,“去再拿双筷子,我的掉地了。”支开了耿子岸,傅崇才说:“他把我钥匙抢走了,胁迫我老实交代。”
邵昀笑了:“他?胁迫你?说什么小红帽吃大灰狼的奇妙童话呢。”
“骗你我又没好处。”傅崇拿起耿子岸的筷子开始吃饭。
“你跟他说了多少?”邵昀顺着傅崇的话往下说。
“几乎,全部。”傅崇反而笑着。
“他知道多少?异世界?缢裂之眼?猫鼠游戏?总部?”邵昀每说一个问句,傅崇就一边笑一边点头。
邵昀靠在椅背上摇头:“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耿子岸回来了,看着傅崇嘴角上扬地吃着饭,不禁撇了撇嘴,直觉得这人摸不透。
吃过饭回宿舍,几人前后走。
邵昀在傅崇旁边耳语:“我认识你四、五年,就没见过你把钥匙别在腰间。傅崇,你就是故意的。”
“当然,”傅崇把钥匙摘下来放进兜里,顺势手插进去,“确实不太斯文。至于故意,”他扬起眉毛,开玩笑一般:“你说是就是吧。”“哦对了邵昀,”他好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是去找宋尹了,你那两下小聪明的把戏,耍耍别人还行,我,你别想。”
他看着邵昀拧起的眉毛以及欲盖弥彰的表述:“我……没……”傅崇拍拍他的肩,也向他耳语道:“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装作不知道对方做过什么吧,你说呢?”
回到寝室,邵昀直接上了床,傅崇则坐在桌前看书。
四个人的寝室,耿子岸还有一个没见过。
他看见那个男生,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书,于是打算去打个招呼。
“退后,我不接受别人触碰我的床铺。”那男生没抬眼,语气倒很冲,“袁日朗,如果你是想知道我的名字的话。”
耿子岸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傅崇注意到了,把他叫进卫生间。
“我劝你没事儿别去招惹他。”傅崇倚着门。
“这是个啥人啊?”耿子岸问。
“嗯,是个神仙。就是你动画片和神话故事里见的那种神仙,大仙儿,你懂吧。”傅崇说。
“难以理解。”耿子岸实话实说。
“反正他性格很古怪,喜欢整点阴阳五行,占卜算卦什么的,平常就神神叨叨,与世隔绝的样子,独来独往,疑心很重,不过在异世界他那些‘驱魔’的招数倒还挺管用。反正,别招惹他就对了。”傅崇解释道。
“行吧,记住了。”耿子岸有些无奈。
说话间,傅崇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管和输液抽血的那种针管,耿子岸吓了一跳:“干什么,谋杀啊?”
邵昀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推门而进又锁好:“他要是想谋杀你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
说到“蠢办法”,耿子岸不免一阵心虚。
邵昀解释道:“虽然你没考试,不是年级前列,但是毕竟家世在那摆着,不让你进总部说不过去。你应该知道,异世界里缢裂之眼靠识别血迹判断你是不是玩家,所以总部的人都有自己的名牌。”
耿子岸这才注意到他们胸前都有一个徽章一样的金属名牌。
“我们会把你的血在制作中融到名牌里,这样你就是总部的管理人员了。”
“成为总部的人有什么用?”耿子岸问。
邵昀看看傅崇:“看来你还是有所保留啊。”他调整站姿,“总部就是管理猫鼠游戏的人们的集结,具体有新闻社、编辑部、公关部,安保部以及管理层,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总部的部长。”
傅崇恰时微笑着点头示意。
“怪不得。”耿子岸下意识自言自语。
邵昀也没有理睬,继续说:“你以后就会知道,总部管理人员的身份,甚至可以保命。”
“那猫鼠游戏……”他还有疑问。
“知道,你进不去页面对吧?”邵昀说。
“对。”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进入过异世界。等你什么时候进去了,猫鼠游戏的界面就会跟着向你开放。”
耿子岸半张着嘴点点头,乖乖看着邵昀和傅崇一左一右给他抽了血。
几人出了卫生间回去睡觉。
邵昀悄声对傅崇:“你看上他啥呀?”
傅崇推了他的肩:“你话真多。”
耿子岸此后的几天,不是在繁冗的知识里挣扎,就是在研究怎样才能进入异世界。
若要想通过考试进入,那还要等下一次校级考试,少说也是半个多月,他等不起。进小黑屋也行不通。现在唯一知道的办法就是通过血迹。
耿子岸其实也是害怕的,当他站在男厕所的洗手池旁,将美工刀片推出来的时候,他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样做。怕疼不是犹豫的原因,而是质疑自己有没有做好进入异世界的准备。一旦进入,以后再想装作看不见,或是假装没有这回事就再也不可能了,而且,关于异世界的一切,他所看到的,听到的,经历过的,都会变成涂抹不去、掩盖不掉的记忆。
此时他想起了傅崇,那些看似轻松的笑容,傅崇,对啊,他身边就是部长大人,自己也是总部的管理人员,他既便进入异世界也是安全的,而且看看大家,异世界也并不会将现实世界的自己吞噬或代替,所以,也许没那么可怕。
他深呼一口气,用颤抖的右手猛一使劲划开了左手的皮肤,血,顺着手臂滴在洗手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