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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与傅书承一家告别后,简乐颇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想去想傅书承,但越是不刻意去想他,傅书承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不由地让平日情绪淡淡的他也变得有几分烦躁。
      这烦躁劲头竟让平日懵懂的母亲都察觉到了,于是她醒来后就静静地抱膝坐在沙发,不时小心翼翼又担忧地偷看简乐一眼。
      奶奶也关切地问道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简乐摇摇头,不言语。世间不如意的事情,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哉,自己的心事最终也只能自己解决。
      “你也不要压力太大了,按正常发挥,也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
      简乐点点头,收拾一下湿漉漉的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就回到卧室里睡下了。
      他关上灯,看着黑魆魆的天花板,想着潮湿的雨天、泥泞的墓地、早化为尘土的墓中人,一切的景象都是灰暗的;接着他又想到了傅书承,想到他玩世不恭却充满热忱的眼睛,想到他认真温书的模样,想到他微醺脸红的样子,终于给他的世界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不过他又想到疏离的傅书承、与陈姒越走越近的傅书承,终于傅书承渐渐地在他的视线里越走越远,似乎把曾经带过来的色彩也收回了一般。
      终于,简乐的世界又恢复到了原来灰色晦暗的样子。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做个决断。

      清明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是个无雨无晴的阴天。
      简乐一宿没怎么睡好,天微微破晓的时候,就被窗外的小鸟啾啾给吵醒了。他一看闹钟才五点多,但也不想再睡个回笼觉了。
      他坐起身来,稍坐了一会儿,略微清醒了一下,便去洗漱了。
      他望着洗手间镜子中的自己,一双黑眼圈十分醒目,显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了。
      他偷偷打开奶奶的房间,听见奶奶轻微的鼾声。至于妈妈,昨天闹了半天,又吃了两片精神类药片,估计现在也睡得正沉。
      他蹑手蹑脚地洗漱完,再回到房间,套上了母亲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买的白色连衣裙,连衣裙略微过膝盖一些,前短后长,显得很优雅。
      又套起了过年时女装店店主送的假发,不过假发太久没有打理,有一些毛躁了。他只好往上面抹一些护发素,再稍微梳一下头。
      现在镜子里面的是一位冷冷的窈窕淑女,微卷的长发、苍白的脸颊、如水的秋翦,身量虽然高挑了些,但也称得上娉婷。
      不过凸起的喉结,似乎有些过于显目了,简乐盯着喉结看了半晌,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条黑色的choker,刚好遮住了喉结,也平添了几分性感。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洗手间,又从鞋柜里的纸盒里拿出了一双从未穿过的白皮鞋。他轻轻穿上,再绑上装饰的缚带。小走两步,颇有些不适应,于是步伐就显得更贤淑了。

      简乐出门的时候不过六点出头,街上几乎没有人。
      街头拾荒的老流浪汉,看到简乐,不由得吹起了轻快的口哨,惹得他心里发毛,步子迈的频率就更快了些。
      走了十几分钟,到了租车的地点,已经有司机亮着车灯,等候在路边,准备拉客了。
      简乐就近走到一部灰扑扑的不知名的破旧汽车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了下来,司机是一位中年大叔,看到简乐的时候,眼睛一亮,殷切地说:“大妹子,有啥子事嘞。”
      “请问去西园墓山,收费多少?”
      司机听到了简乐的声音,显示一愣,接着眼神狐疑地又四下打量着他,看得简乐头皮发麻,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怎么了?”
      司机收回目光,伸出一根手指:“100元。”
      简乐不再说话,递给了司机一张百元大钞,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靠窗坐了进去。
      一路上沉默了一阵子,司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到底是大妹子还是大兄弟哟。”
      简乐一时无语,于是他闭着眼睛假寐。那司机索性自言自语起来了:“这脸比好多小媳妇大姑娘还好看,这声音确实是青年男子的,这个时代真的怪了起来。”
      在颠簸中,闭着眼睛的简乐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嘿,到了,醒醒!”
      简乐揉了揉眼睛,一时竟不知道今夕何夕,他缓了缓,才回过神来,向司机点了点头,开门出去了。

      虽然今日无雨,但山路依旧是潮湿的,泥地依旧泥泞不堪。
      简乐看着自己白色的鞋子,不由地有些后悔,但穿都穿了,也只能咬着牙,往山上爬去了。
      等他到了父亲的墓前,白色的鞋子上已经粘上了黄泥点点,就连白色连衣裙的裙摆也粘上了几点泥点,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他看着父亲憨厚的笑脸,有些怔愣地说:“爸,如果你在世就好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妈对你魂牵梦萦的,乃至到现在失了神志。我现在穿着裙子,不男不女,还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不知道这样的我,是不是会让你失望。但是,我想了想,就算您失望了,觉得我是个不孝子,您也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揍我一顿,所以也就这样了。其实呢,我来这里就是想做个决定,其实我本应该是女孩子,无论是您还是母亲在我还在子宫中的时候,就揣测过我是女孩子;我也是按照一个女孩子的成长标准来被打扮被教导的;既然如此,我除了有男性的第二性征,我又跟男性有什么关系了。从始至终,我都认为我是女生,也希望我是女生。等我成年后,攒够钱了,我就会去医院做手术,从生理上也成为一个女人。很多话,我没法跟母亲说,也没法跟奶奶解释,也就只能跟长眠于此的你做个说明,希望您在九泉之下,能够理解我。”
      耳边只有一片虫鸣和蛙声。
      简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照片上父亲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喜悦的眼睛,但隐隐地也见悲悯和宽容。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简乐突然就泪流满面,他喃喃说:“爹,如果你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哭了一阵子,他有些累了,于是他吸着鼻子,擦了擦眼睛,慢慢平复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去了傅书承母亲的墓地上,只见本来光净的坟墓上,画着奇怪繁复的符文。
      简乐自然是不懂风水的,但他看了这些符文,直觉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傅书承知不知道,简乐纠结着,要不要等下把这件事告诉他。
      正在纠结的时候,简乐听到背后响起了树枝嘎吱的声音,他猛地回头。
      也许是哭久了的原因,他回头的一瞬间,两眼发黑,什么都看不清,若不是有人急忙托住他的背,恐怕他得晕在地上了。
      等简乐缓过劲来,才发现眼前的人是傅书承。只见他面若冰霜,眼里似乎还夹着些许怒火。
      “这……不是我干的。”简乐连忙辩解。
      “我知道。”
      简乐为自己辩解完,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白色长裙、戴着黑色假发片,甚至还在喉结处戴了一个choker。
      他有些局促地捏着裙角,不安地看着傅书承。
      不过傅书承似乎并没有为简乐的这套穿着有太多惊讶的反应,他只是淡淡收回了手,开始清除坟墓上贴着的符纸,并把他们扔进了铁桶里。
      简乐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有些许的空落,他便也帮着忙,把这些奇怪的符文清除掉。
      撕开了一层一层的符文,简乐才看到傅书承母亲的照片,她浅笑着,眼睛中的愁绪却有些浓郁。
      等桶里攒了厚厚的一层黄纸,傅书承拿火机给它们点上了,一瞬间,白蓝的火焰腾的起来了,烟也随着火焰起来。
      等把符纸撕完之后,石碑上还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符文。
      傅书承嗤笑一声,拿着一大桶水泼去,再用刷子清理,一边清理一边说:“我还得感谢傅明没请高人来刻符文。”
      “这是你爹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贼心虚罢了,怕我娘哪天向他索命呢,所以搞些封建迷信,想要镇压我妈的鬼魂。不过我妈那么善良,就算做了鬼,也玩不过傅明。”
      简乐恍惚听到了什么家族秘辛,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于是转了个话题,说:“还有刷子么?我也帮忙清理一下。”
      傅书承指了指墓前的一个大黑塑料袋,简乐从里面翻出了一把刷子,也开始跟着傅书承清理起了朱砂乱画的符文。
      “我妈是自杀的,傅明当初将我妈骗进婚姻后就对她不理不睬,反而跟他的老相好不清不楚。我妈是在生了我之后才知道真相,从此再也没有想通过来。”良久,傅书承一边冲刷着符文,一边说。“所以,我是不会喜欢男人的,想到我会跟傅明一样,我就犯恶心。”
      “不会喜欢男人,但我明明觉得你喜欢我”
      傅书承重重地把墓碑右上角的符文刷掉,把刷子扔在了地上,抓着简乐的双臂说:“我不能跟傅明一样,一样喜欢男的,一样恶心。”
      简乐觉得手臂被抓得又紧又疼,但是傅书承却目光闪烁,无法与他对视。
      “可是,这跟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有什么关系呢?这明明是关乎欺骗啊。如果你光明坦荡地爱一个人,没有用欺骗伤害到其他的人,那怎么会恶心呢?反而是那些又想要有同性爱人,又想因为延绵血脉而骗婚才是令人恶心的。”
      傅书承没有说话,似乎在发呆,神色也有些难堪了起来。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陈姒么?”
      “我不知道,陈姒是个好姑娘,虽然有时候嘴皮子不饶人,但内心很善良。”
      “那你忍心伤害她么?”
      “我会对她好的,我会对她负责,我会对她全心全意,如果哪一天她要离开,我也会祝她一切安好。”
      “但她想要的,从你这里永远得不到。”
      “你又不是我,更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简乐突然鼓足了勇气,穿着小高跟,往前逼近傅书承,傅书承一直后退,直到背部抵在了桉树上。
      “因为我在你的眼睛中,看见了我。你是喜欢我的,对么?”简乐在傅书承耳边低语,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
      傅书承脸上潮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简乐也知道适可而止,逼得太过,反而过犹不及,于是他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坟墓边边残留下的符纸说:“那里还有一块儿。”
      傅书承如释重负,拿着刷子就往简乐所指的地方去,不过那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低着头,刷着坟墓,似乎墓碑上的一层石灰都要被他刷下一层。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男生,等我毕业后赚够钱了,做了变性手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我不知道。”傅书承依旧清扫着余下的符纸,语气茫然。
      简乐也不再多问了,他只是弯腰陪在傅书承的旁边,与他继续清理着残留的符纸。
      终于,墓碑又变得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了。
      “要不要给阿姨的墓前放些花。”
      “不用了,她也看不见了,到头来,送的花也会凋落在这儿,最后还要人来清理,不如就这样吧,等到了次年,野草野花自然又会开满坟头。”
      “你要去看看我的父亲么?”
      傅书承提着袋子,点了点头。
      简乐父亲的坟墓就在傅书承母亲坟墓下方百来米,走个几分钟就到了。
      傅书承对着简乐父亲的坟墓恭敬地鞠了三个躬,看着简乐父亲的照片,然后说:“你不像你的父亲。”
      “确实,他看起来比我开朗爱笑多了。”
      即使在灰暗石头上褪色的照片上,他的笑容也仿佛有感染力一般,让祭拜的人不要为他难过,要快乐地过好每一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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