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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心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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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伏诛,一律压入督院地牢,纪敏回府匆匆换过官袍就往皇宫奔去。
他们是骤然发兵才一时间制了赵氏,一旦其他世家回过神,必要上奏问询赵氏谋逆的细节。
温氏的大头温浮天和温卞已经死了,温氏祖宅又在上京,比起祁山的赵氏反而好下手。
在朝上温浮天压过赵衡一头,如今到了清算时,赵氏却更加棘手。
清正殿,参与这件事的仁帝心腹皆在,仁帝匆匆而来,脸上有隐约的喜色,纪敏惯会察言观色,连忙带头高喝:“恭喜圣上!”
他一跪下,其他人也接着跪下大喊“恭喜圣上!”
仁帝的确开怀,如今已经把温赵压入大牢,势头强劲的温赵都倒了,处理剩下的人也就好一些了。
见仁帝坐定,纪敏才恭恭敬敬交上一个玉佩,这正是在赵府他当着赵衡的面把玩的玉佩。
这是赵衡的父亲赵吉云的贴身之物,纪敏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便是告诉赵衡,祁山赵家已然有危机。
“圣上,如今逆贼伏法,但赵氏和温氏也有残党逃了出去,况且其他世家得了消息,怕是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季斐轻上前一步道。
他所言极是,有了温赵的前例,其他世家的行动也会不同,或降或反,他们要早做打算。
“楼将军发兵时,朕便亲自下令关闭上京城门,若无朕的圣旨无人能出城门,若是有人阿谀奉承,上瞒下欺便如同逆党一律斩杀!”仁帝沉声说道。
温赵只是开头,纪敏煽风点火了一年,早就让仁帝对世家的耐心几乎耗尽,再加上峻山大典,意图伤害龙体,仁帝怎么能不除世家。
上京,似乎是陷入了血色的深渊。
温赵谋逆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第二天还不等世家的御史上奏,仁帝又一道圣旨砸向了他们。
“昨日有温赵同党欲出京私系外族,被楼将军抓住,现一律压入督院地牢。朕见京中一片泥泞,乱贼逆贼四处窜行,特命督院督史纪敏彻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仁帝冠冕堂皇的借口,仁帝这是要彻底清算,世家慌了神,有些尸位素餐,空拿荫封的糊涂人居然真的狗急跳墙要私通外族。
一时间上京暗影重重,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纪敏官袍下摆的血渍覆了一层又一层,督院的地牢几乎要关不下了,七月的阴霾笼罩了上京整整三个月。
菜市口的刽子手的刀都卷边了,督院和刑部联手终于整理出了文书。
文书直接上达天听,记史官有载:“帝默许久,似有清泪落下,终下笔。”
温赵主系一律斩首,旁系男十四以上发配边疆,女十三以上入乐坊,幼子全数打入掖幽庭,永世为奴。
李氏主系一律斩首,旁系一律墨刑永世为奴,其余涉及官员世家全部诛杀。
燕仁三十年盘踞上京百年的世家终于铲除,虽有余党逃窜,但阴了三个月的上京终于放晴。
上京四世家,如今便只剩俞氏一族。
仁三十一年,万象更新,六部逆党尽数拔除,新鲜的血液涌入朝廷。
仁帝一举除去多年的心腹大患,原本虚弱的身体也有了好转,中秋宫宴,歌舞升平,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座下许多的生面孔,缓缓饮下一杯酒。
纪敏的前面只剩下季斐轻和几位两朝元老,他在一群暮暮老人里十分显眼。
说起来纪敏如今也已经三十而立之年,怎么身边还没有一个贴心之人?仁帝来了兴致,想要为纪敏选一位贵女为妻。
他唤道:“纪卿。”
纪敏连忙放下酒杯,他哈哈一笑:“不必拘束,纪卿而立之年却是孤身一人,朕实在不忍心,有意为其选一位贵女为妻,如何?”
听了仁帝的话,下面的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纪敏如今是数一数二的大官,又得仁帝信任,且又有一副好颜色,若是纪敏为婿,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纪敏似乎有些羞涩,他低着头迎合了两句,仁帝本就是临时起意,见纪敏无意,便暂且把此事放在心里不表。
但一旦有了为纪敏赐婚的念头,他便把心思多放了在这位纪卿上,纪敏忠诚,他仔细想来却只能想到忠诚。
他心中有了疑虑,开始更加留意纪敏的一举一动,却发现他与俞氏的大公子来往甚密,常常同进同出,世家一事,让仁帝对剩余世家十分忌惮,防备。
如今他最信任的心腹却与世家关系亲密,他怎么能不吃惊。
原本他打算直接传召纪敏,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纪敏和俞明洋的关系似乎太亲密了,暗卫来报,俞明洋常常在纪府休息。
他心中疑虑越来越大,直到他收到暗卫新的密报。
“二人交颈而卧,行为亲昵。”
仁帝万万没想到纪敏与俞明洋居然是这样的关系,他想了许久,还是在一日深夜传唤了纪敏。
烛光下纪敏的姿态谦卑,很难想象他的纪卿居然和俞明洋关系那样亲密,怪不得他而立之年还没有娶妻,原来是有龙阳之癖。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面色如常的叫纪敏起身。
“纪卿,朕原本有意为你选一位贵女为妻……”看着纪敏为难的表情,他又话锋一转:“但朕却发现纪卿与俞公子关系亲密。”
他慢慢走下龙椅,向纪敏逼近:“朕真的器重你,原本今年朕打算晋你为太傅,左相之位空缺许久,总要有人坐上起,可现在……”
他没有说完,纪敏却明白了仁帝的意思,原本太傅之位仁帝是属意他的,可纪敏与俞明洋关系太过密切,若是纪敏得势,那这独一无二的俞氏就会更加特殊。
他才除去了温赵绝不允许新的世家崛起。
“俞氏强盛,朕明白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
纪敏低下了头,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拼命克制自己不自觉的抖动。
仁帝,仁帝要他杀了俞明洋。
俞氏是最后的障碍,只有俞氏倒了,仁帝才会彻底放心。
为了爬上去,他已经放弃了那么多,如今只差临门一脚。
爱人,权力,这两个东西把他撕扯着。
“纪卿你觉得呢?”仁帝纡尊降贵的把手放在了纪敏的肩膀上。
他甚至可以闻到仁帝身上的龙涎香气。
似乎过了很久,他慢慢闭上眼,向着仁帝行了大礼。
“微臣遵旨。”
看着俞明洋没有防备的睡脸,纪敏举刀的手有些颤抖,他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意,用手一摸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用手拼命捂住嘴巴,不放出声音。
俞明洋对他太好了,好得让他惶恐,让他害怕,其他三世族已经覆灭,如今俞氏一家独大,俞明洋是他的软肋,俞氏一日在,燕帝对他的猜疑就一日不会消失。
他身后有俞氏,燕帝如何放心把新帝托孤给他。
只有做一个孤臣,燕帝才会放心,他只能依附于新帝,离开了新帝,世家的遗族绝不会放过他。
官场沉浮十载,他早就不是当初刚出幽山的无知稚子,纪敏的手中沾满了鲜血,一层又一层洗都洗不干净。
户部贪污,苏州换囚,琼宴谋逆他都熬了过来,断不会在最后功亏一篑。他爱俞明洋,可他更爱权利,更爱自己。
纪敏知道,只有死人才值信任。
纪敏拿刀的手松了又紧,他没有闭眼,一刀直接刺穿了俞明洋的心脏,一刀不够,他又是一刀直接钉死住了。
俞明洋在睡梦中没了性命,他面容恬静,他做梦也想不到纪敏会突然发难,什么都不准备就杀了他。
纪敏用没沾血的手抚摸住俞明洋的脸,最后轻轻在他嘴上落下一吻。
他在俞明洋的身边坐了许久,才松开捂住嘴巴的手。
“啊——”
他失声痛哭,在这个世界,终是他孑然一身了。
月光如纱,为他披上一身的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