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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责任 ...

  •   是夜,舒达回到旅馆,居然见到石缘在等他。
      舒达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他把自己一丢3天不闻不问。当下阴阳怪气地道:“石大忙人、石大学子,你终于有空光临寒舍……”想想旅馆又不是自己的家,就算说宾至如归那也是人家石缘掏的钱,这“寒舍”就说不过去了。气不过,也不装了,索性冲上去掐他脖子比较解恨:“混蛋!扔我一个人,这里我又没有熟人,只有你了……”
      石缘也不挣扎、不辩解,反手狠狠地拥紧他。听到他的尾音真委屈了,就把他推开一点,紧张地检查:“你受伤了?有人欺负你?身上……”
      舒达这才想起自己衣服上也蹭上了许多油彩,真倒霉啊!
      “啊——我唯一的家当啊!我的衣服啊!”真是惨绝人论的喊声。
      舒达一直沉浸在一无所有的自怜里,也忘了追究石缘忽略、冷落他的罪过了。
      然后,他终于良心发现,也是丈着石缘在身边做胆,打开了手机。
      他老爸的短信铺天盖地而来,舒达倒有些感动了:没想到他还蛮紧张自己的,在家时倒像个暴君一样。
      还未来得及一一翻看,电话来了。
      舒达鼓鼓勇气,接通。
      前车之鉴,他把手机放得远远的凉了十来分钟才拿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老爸!我铁了心要留下来了,有些东西,我必须坚持,我已不能再错过了。当年,你还记得吗?我的右手受伤的时候你就给过我一次承诺,你说,等我懂得执著的时候,无论想做什么,都不会阻我。现在我已懂,是该你信守承诺的时候了。”
      舒达理直气壮地说完,关上手机,却心有余咻的猛擦虚汗。
      背后一暖,石缘已从背后抱了过来,闷闷地:“当年……是那一年吗?”
      “大石头!想什么呢?兄弟如手足嘛!不吃亏的。我可不要你可怜!”舒达不高兴地说,有挺挺胸膛:“再说锄强扶弱我舒达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啦!”
      石缘不语,又抱紧了些——当年……右手……可怜……
      八岁时,舒达尚不懂锄强扶弱,他只懂“可怜”。
      那时他正在寻苗西的小玩具兔,不料撞见了一群小孩在欺负石缘:很狠。踢、打、抓、骂,石缘也不知是什么神经,饶是痛得狠,也不哭不告饶。那些小孩没趣也下不来台,越发要逼他。最后,他们亮出了锋利的文具刀。
      舒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了上去,一出场就是星矢的“天马流星拳”!那挥刀子的小孩措手不及,就那么把刀招呼上去了。我们的舒达这点准头还是有的,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小手已经紧紧地、准确地,握住了刀锋!
      “滚!要不然我替月亮灭了你们!”舒达尽量不看自己血淋淋的手,维持着自己的光辉形象。
      众小孩不知是被他的盖世神功镇住,还是被他涌泉而出的血吓傻了,真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了。
      下一刻,舒达白着脸飞快地问石缘:“快!看看都走光走远没有?”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神勇的表情立马分崩离析了,还放声大哭:“哇……妈妈呀!好痛啊!血啊!我要死了,救命啊!呜哇……”
      他哭喊得天地变色。想想不妥,光哭没用,撒腿要跑,回家求救去!
      就在这个生死关头,他却被一脸脏、一身伤的石缘扯住了,他居然还斤斤计较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舒达现在想想都觉得巨寒!)
      舒达急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少一滴血就少半条命啊!人命关天哪!他哪有空理他,只使劲挣:“放开我!”
      石缘也不知固执个什么劲,死活不放。只是问:“为什么帮我,你说!”看他血流得凶也怕,扯根脏脏的破衣服条子往伤口上缠缠,又惹得舒达一阵鬼哭神嚎。
      “呜呜!我后悔了!我后悔帮你了好不好!你快放手!”舒达真后悔了。也算是后怕吧。
      石缘更急了,一急,居然也拼命哭了出来,用力扯他:“不许这么说!”
      舒达倒停住了,反正挣也挣不脱,哭也没他哭得惨。想了想,给了他一个答案:“我可怜你。你很可怜,所以我帮你。”
      听到这个答案,石缘自尊心有点受伤了。很不满意,停一停,继续哭。
      舒达看他还不放手,觉得自己的血要流光了,就又哭了,这一次,舒达哭得都有点绝望了。
      然后,他看见石缘小脖子一挺,瞪着他,强硬地说:“好,你要可怜我,就不能说后悔,也不能半途而废,得可怜一辈子!”
      舒达只求他放手,忙不达地点头:“好,我不后悔,我可怜你一辈子。”
      石缘总算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舒达一喜,心下一松,眼前一黑……要死了……
      并非失血过多,他是被自己吓晕的。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舒达右手的伤口很快愈合了。但,据说,刀尖切中的刚好是某条比较纤细的神经,右手已不再适宜做一些较精细的事情了。
      这样解释,小舒达是不懂的。你得告诉他:“你不能握画笔了。”他才能反应给你看。
      舒达在爸爸送他去少年宫学乐器时,“游历”到画画班,于是一见钟情,疯狂迷恋上了那些线条和色彩。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用来形容舒达的少年宫学艺再适合不过了。毕业时,乐器方面舒达只学会了吹口哨,且是无师自通的。倒是画画,他一鼓作气杀到了全国儿童书画大赛去,势不可挡地夺了个冠军回来。哪个荣耀啊!
      他刚刚有了个“小画家”的美称,他刚刚想去爱上一样东西,可是,他们却告诉他:“他不可能画画了!”多么残忍!
      可怜的舒达!
      于是舒达抱着西西哭,石缘抱着舒达哭,舒老头抱着自己的脑袋哭。直哭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最后,舒达哭赢,赢了西西小美人香吻一个,老爸鸡毛承诺一支,收编大石头石缘为难兄难弟收场。
      此后,舒达并没有刻意回避或夸大他的失落。其实,他的右手并不影响正常生活,他甚至能用它打出十分形似的“天马流星拳”漂亮地命中目标。但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来。
      再久点,天生豁达的舒达也放下了,依旧笑得恣意、哭得痛快,率性乐观。
      放下画笔的舒达还是舒达。舒达怒:“这是废话!”
      难道折了翼的天使就不是天使了吗?石缘说:“当然是!”
      只是——哪怕舒达可以用遗忘来不在乎,可是石缘却不能。那一年的暗伤已经长在了他的心脏里,并且有着清晰的纹路和最敏感的神经,渐渐蔓延成了不可触摸的柔软和痛疚。
      这只是疼痛的第一个十年。
      这一夜,舒达的双眼闪闪发光。他说:“石缘,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那么肯定!我要画画。我确定我的左手可以画得比右手还好!你相信吗?我觉得我的灵魂本就属于画的!你相信吗,大石头?”
      他捧起石缘的手按到胸膛上:“这里……那么多的激情,是要用画去表达的。不让我画,我会死的!”
      “舒达、舒达……”石缘感染了他的情绪,甚至比他还激动,他哑了声音:“我一直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年!”

      美院自费生的学杂费高得惊人,并要求一周内交清。舒达走投无路,只好向老爸低头,企图能骗些钱。
      他爸很干脆:“你什么时候愿意回来,随时可以汇路费过去。头等机舱都没问题。其他,免谈!”
      舒达痛哭流涕、威逼利诱、发泼耍赖,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但对方就是百毒不侵毫无破绽。可怜舒达还平白损失了18大洋的长途话费。
      转眼一周,舒达完全无计可施了。再在老爸这一条树上吊死,只会把本就不多的钱都赔在话费里头。可这是个沙漠啊!你让舒达上哪找森林?历来钱财都难倒英雄汉。舒达当然也强不过秦叔宝。
      很晚才见到石缘,一周没见了,舒达只是诉苦,还大逆不道地痛骂自己的老爸。
      然后,石缘笑了。舒达有点奇怪,石缘通常都是面无表情的。再一看,觉得眼前的石缘好象真的变了好多,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就像古俄时代默默地推着大石的巨人,浑身散发着坚忍的气息。
      舒达当然不知道。
      如果说一夜长大需要非人的经历,那么一个人的眼神从少年的清涩想望到成人的锐利坚定,需要经历什么样的创伤隐痛、万难抉择?
      “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只要你选择了、你确定了就好。”
      “安心地画下去。”
      “留下来。我会照顾你。”
      “因为,你是我的……责任。”
      说这番话的时候,石缘已经替舒达办好了入学手续,买了画具和生活用品。
      他告诉舒达,自己的亲人留了一笔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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