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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为进 ...

  •   一
      潘栋家客厅,酒足饭饱的“蝗虫”们早已抛了书本开始了闲聊。

      潘家的仆人们一边收拾着残羹冷炙,一边偷瞄自家少爷经常念叨的那个梁姑娘是其中哪一位。

      这是学习会第一次在潘栋家办集会,潘栋把学习会说得天花乱坠,以至于他那腿脚不方便好些年了的祖母,还特地拄着拐下楼来见了见大家,搞得大家反而不好意思极了,忙不迭地跟奶奶打招呼。

      陈静茹和梁秋月的性格虽然大相径庭,但听到彭禧说了最近几天的遭遇,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

      “你没事儿吧?”陈静茹是从前东北军阀陈家的侄女,说起话来一点不同于自己的名字,而是带着东北人的豪爽劲儿,“他师父都不同意,你还跟着瞎搅和啥呀?真当自己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啊?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吧?”梁秋月人如其名,貌若月宫仙子般清丽脱俗,但是成绩却不太理想,因此也不甚热爱学习,听见有人说不想上学就不上学,便恨不得那人能是自己,“人家自己不愿意上学,你还硬劝,能有效果吗?”

      彭禧其实也差不多知道她们会是什么反应,但也没料到会如此没有信念感,顿觉自己就多余把这件事告诉她们——就算自己去沈家武馆“谈判”时拉着她们充数,估计也只会帮倒忙。

      陈静茹端了一杯新的酒来,递给彭禧:“先别管承欢上学的事情了,拿着。刚发现认识你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你喝酒,你爸爸没让你学着喝点吗?”

      彭禧接过酒,顺手放在了最近的桌子上,摇了摇头道:“我不喝酒的。”

      陈静茹好像见了什么怪胎一样,一脸惊讶的样子把梁秋月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我们裴家大小姐可是滴酒不沾的,你晓得了伐?本来我也是不知道的,我爸爸那年刚调来南京做经理,大厦开业的时候办酒会,她以为是饮料,拿了杯鸡尾酒就在那里喝,结果半杯下去脸就红起来了。”

      陈静茹笑道:“就欺负我认识你们认识得晚呗,那后来呢?彭禧是怎么回家的?”

      梁秋月看了看不好意思的彭禧说:“要不是彭处长那天也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把她送回家,我是舍不得酒会刚开始就走的,多没劲啊……”

      彭禧听后又气又羞:“好你个梁秋月,你当时跟我说,你是亲自送我回家,还照顾我到半夜才走的。为了报答你‘大恩大德’,我还替你写了半个月作业呢!”

      陈静茹听后朗声大笑:“梁秋月你该不会就是为了半个月作业……哈哈哈……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梁秋月一边快速地摇着折扇,一边委屈道:“那你们成绩好自然是不怕作业的了,对我来说那些作业是真的很难的呀……彭禧,你说是不是呀?”

      彭禧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道:“你说得对……”

      梁秋月重又开心起来,嘻嘻笑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彭禧起身招呼小兰去拿自己的书包,回头对二人说道:“我不仅不生你气,我还得感谢你呢!”

      梁秋月看着彭禧向潘栋礼貌道别后绝尘而去的背影,惊慌道:“她怎么突然走掉啦?这个事情都过去一年啦……怎么突然阴阳怪气啊?”

      陈静茹却明白了彭禧的意思,解释道:“她是说你觉得作业难这件事情是对的。那个承欢都这么多年不上学了,突然上学了、拿到作业了,肯定也觉得难啊,反正也跟不上,干嘛去浪费时间呢?他师父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觉得没必要去上学的。”

      梁秋月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哦,原来是这样……唉,我说你们这些聪明人讲话就不能一步一步慢慢来吗?还嫌我笨,哪有你们这样跳着说话的呀?”

      陈静茹看着气鼓鼓的梁秋月,打趣道:“潘公子倒是不跳着说话,你们两个人讲话应该就不吃力了。”

      二

      虽然归心似箭,但是陆泠还是等到天快黑了,才傲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能走了。大家见他忍得辛苦,便都憋笑着点点头默许了。

      冯君山还没吃完板鸭,便请假道:“那我明日再来府上报到,记得给我老冯收拾个靠近厨房的房间,别的要求倒是没有。”

      陆泠笑着答应:“知道,每日一只板鸭定不会短了你的。”

      冯君山心满意足地笑了,还不忘揶揄孙慕宁一句:“你看,有钱人就是豪爽。”

      陆泠人如其名,走路时快似一阵凉风,再加上身上除了一柄口琴,没有任何包袱,走得便更快了。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也不知道今天的集会什么时候结束,现在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一阵夜风吹来,他突然闻到自己身上几日未洗澡的汗臭味,不免眉头一皱……着实是有一阵恶心。

      陆泠想着想着,脑袋就不自觉地耷拉下来了,他堂堂建造世家大公子陆泠竟也会有自卑的时刻?

      真是难得。

      赴美留学那几年,常有美国学生因为他是华人对他百般羞辱,“东亚(。。。)病(。。。)夫”、“中国来的笨蛋”“吸鸦(。。。)片长大的病秧子”之类的话语,甚至更难听的脏话总是不绝于耳。但陆泠总是昂首挺胸地在校园中行走,哪怕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总是孤立无援,他也无怨无悔。

      那又怎样?他的体育成绩会证明,中国人同样身强体壮;他的文化成绩会证明,这个历史底蕴深厚的民族只是从前不够重视理化的发展,但并不缺少有智慧有头脑的人!

      他们侮辱性地提起自己的眼尾,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在他面前故意扮鬼脸的时候,陆泠则冷冷一笑,不知究竟是谁人更加幼稚,谁人更像他们口中所说的笨蛋。

      即便是美国的女学生们也觉得眉清目秀的陆泠甚是好看,反而没有多看那些搞怪以博人眼球的跳梁小丑几眼。

      他只管好好学习,回去以后报效祖国,让中国建出更宏伟的建筑,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有时虽然很冲动,但是在国家大义面前,他早就学会了成熟与泰然。

      但是他没想过,回国以后会遇上她,她又让自己变得不成熟、乱方寸、失自信……她的出现,将自己在国外留学建立起来的坚强壁垒统统击溃,他开始相信从前陪爷爷奶奶听过的那些戏文中的一见钟情。

      但是这也不能怪她,因为是他动的心,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兀自婷婷。

      此时的他,因为伤口不能沾水,便几日不曾洗澡,只是由着冯君山帮他简单擦了擦。头发乱糟糟的不说,身上还穿着孙慕宁不知哪里找来的并不太合身的替换衣服……这形象出现在潘栋家,定然是丢人的。

      还是先回家洗个澡再说吧?但是这样便要先看看母亲的情况,她在家中提心吊胆地等了自己几日,肯定十分挂心。若是这样,再去潘栋家时,集会估计早就散了。

      想到这里,他的步子一下子就彻底缓了。反正赶不上了,那不如慢慢走吧。

      但是他一抬眼,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匆匆而过。

      “小姐,你慢点。”又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跟在后面,走过陆泠面前那条原本无人的巷子。

      那好像是她的丫鬟,从前在学校门口曾经见她等过彭禧的,他记性还不赖,应该没认错。

      这么晚了,她们怎么会来这里?陆泠也是突然才发现,他担心她们的安危多过于自己内心的好奇。他急切的步伐很明显已经说明了一切。

      三

      刚刚还在和孙谦、冯君山嗑着瓜子闲聊天,孙慕宁这才想起来陆泠来的当日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现在出去多半是不认得回家的路的,便急急地跟了上去。

      “喂!”孙慕宁刚喊出一个字,又环顾左右后,谨慎地压低了声音,“陆泠!你走错了!”

      算了算了,还是快点过去叫住他好了。

      “干嘛呢?”虽然这些天的相处,让陆泠对孙慕宁熟悉了不少,但是像这样鬼魅一般地悄悄出现在自己身后,还是把陆泠吓了一跳,尤其是自己还在隐蔽处“偷窥”别人的时候。

      陆泠转过头来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孙慕宁便识趣地噤了声。

      她们在一家武馆前停下了脚步,开始敲门。武馆之中并没有多少灯火,不过就目前的时间来看,武馆的主人应该还没有歇下。

      小姑娘家家的,去什么武馆呀?陆泠心中十分好奇,但是碍于面子,并不好意思上前询问。

      陆泠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悄悄问孙慕宁道:“对了,你上次喝醉了以后说‘彭小姐不可’,是什么意思?”

      孙慕宁不知道自己醉酒以后还说过这种话,自然不知道该如何跟陆泠解释,便捻着须叹了口气道:“前几天,还能叫彭小姐,现在可不能够咯……”

      陆泠心中疑惑,一下握住孙慕宁的手腕,急道:“说清楚,不说清楚拔你胡子!”

      孙慕宁偏不信邪,轻笑着逗他:“年轻人性子就是急。”

      “一根一根拔……”陆泠作势要去拉孙慕宁的胡子,虽然年纪小,但是他已经比孙慕宁略高了几公分了,浓眉严肃地一拧看起来颇有威慑力。

      孙慕宁急忙伸手挡住,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解释道:“唉,也没什么好说的,真要我说的话,也就是我和彭禧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陆泠压低了声音惊呼:“什么?!”握着孙慕宁手腕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孙慕宁指了指不远处的主仆二人和微微打开的武馆大门,轻松转移了话题:“哎!出来人了。”

      陆泠虽把视线转向了彭禧,但还是要把关键问题搞清楚:“快说,什么叫关系更近一步?”

      孙慕宁受不了他如此逼问,便老老实实回答道:“唉,你这人啊,真是一点都不经逗。我现在是彭禧的义兄……”

      陆泠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欢喜的,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他重新打量了孙慕宁一眼:“你这个年纪,当她叔叔还差不多。”

      孙慕宁急了:“什么叫我这个年纪?我也就二十三岁而已啊!”

      “啊?”陆泠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才二十三?”

      孙慕宁愤愤地反问:“那你以为我多少?”

      四

      不出意料,是沈家师母来开的门。彭禧先是为自己的贸然到访致歉,便切入了今日的主题。

      “沈师母,今日过来,还是想再请你们考虑一下同意承欢入学的事情。”彭禧看着面前这个不得不绞去长发的女子,此时的她正因为见了外人而不太好意思。

      沈师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不然也不会什么指示都不给自己,就让她来应门了。说白了,他就是自己不愿意见裴家小姐,便让她随意打发她离开。

      “我丈夫是不会同意的,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晚上路上不安全的。”沈师母说完这些话,便想要关门,却被彭禧伸手拦下。

      彭禧希望躲在里面不出来见她的沈师父能够听到,便不怕把动静闹大,朗声坚持道:“沈师父的顾虑我们明白!他是怕化云手没人继承,但是据我这些天的观察,来沈家练武的人中,还是有坚持之人的,沈师父大可以在自己的弟子中寻找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沈师母在家中,并不是向来如此低眉顺眼,但是绞去头发后的这些天,她被街上的闲言碎语击垮了,再不是那个把笑容常挂在脸上的陈素云了。

      现在的她,最怕的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最怕的就是出头,沈家武馆就是因为不交保护费,才会被恶人讹上!自己就是为了卖钱而绞去了长发,才会被人笑话!

      承欢……承欢要是去了这么好的学校念书,那便是有钱人中唯一一个穷人,也是要被人笑话、被人欺负的!那孩子虽然跟着丈夫学过几年武,但毕竟不是学武的料,小打小闹尚且能全身而退,但若是遇上些膘肥体壮的孩子,又怎么打得过?就算打过了,他们又怎么会放过他……

      陈素云看在彭禧也是为了承欢好的份上,耐着性子又和她说了几句:“彭小姐,你家境优渥,自然觉得上学于你来说很轻松。但是我们不一样,承欢上学会拥有与你不同的经历,这也是我丈夫拒绝你好意的原因,请你赶快回家吧,不要再劝了。”

      彭禧依旧固执地抵住门,斜着身子一边抵抗一边说道:“沈师母,我可以保护他的,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来保护的。我明白,承欢之前没有上过学,你们会担心他跟不上学校的进度,现在距离九月份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教他的,我的国文在学校里……”

      一个打定主意的人往往很难被说通,陈素云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丈夫更是如此:“裴小姐,请你不要再说了,你能帮他一时,但是帮不了一世,承欢的事情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她手上用的力气大了一些试图把门关上,见自家小姐快要抵挡不住,小兰也赶紧帮忙,但是这扇门似乎不止沈师母一个人在关……难道,沈师父也在?

      “沈师父!”彭禧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抵抗,她来都来了,一定要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完才能走,“我知道你也在听着,其实你是很希望承欢读书的,对不对?因为承欢是想念书的,而你,你最想做的事永远都只是成全他的心愿!你只是有顾虑!只是怕他离开武馆后,你再也不能庇护他,你怕对不起薛叔叔,对不对?”

      门后的力量有没有减弱彭禧并不知道,但是自己的身边却多了一个紧握的拳,与自己一起撑着。

      彭禧疑惑地抬起头,发现是陆泠,他看上去表情很严肃,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再一扭头,彭禧新认下的那位义兄也在,虽然是个文人,但也在门上出了一拳之力,这下她便大约明白了。

      听了不少时间,孙慕宁将事情的原委梳理清楚了个七八分,原来是当初那个说“不会辜负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的小子要因为继承武馆没法念书了。

      但是陆泠和承欢仅一面之缘,虽然他知道彭禧想做的事情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但是他毕竟不知道前因后果,此时已然是一头雾水,但又只能干着急。听过孙慕宁的解释,陆泠大步流星地走到彭禧身边,就算出不了什么高明的计策,他也得出点力才行。

      “承欢,我问你,你是想要继续学武,将来顶多做个以一敌十的莽夫;还是来上学,学万人敌?”陆泠中气十足地对着里面喊,但他那句“莽夫”一出口,彭禧和孙慕宁不由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孙慕宁只好尴尬地与彭禧面面相觑,为没有拦住陆泠而后悔。

      这孩子还真是冲动,先礼后兵,哪有人一上来就讽刺别人的,也不知道沈师父现在心里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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