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塞林戈

1、无渡

　　那夜。我感觉到自己有点醉。一再地把脸侧过去，然后低头。一句话不说。和很多人微笑。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停留着很多出租车。我想起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伸展在雾气中的枝桠是寂寞的。我在那个城市同样也被放逐过。
　　那是一个模糊的场景。像一个布景。我把脸搁在手臂上。独自微笑。我喝着酒，很苦。我不喜欢那样的味道。我对小雨说生日快乐。然后她陪我流泪。我没有说话。我感觉自己有些喝多。很安静。胃里难受的很。我吐了。
　　有美丽的女孩笑。我们也笑。混乱喧闹的酒吧。阴暗中的一张张脸。象一朵一朵的花，突然之间褪色枯萎。看着行走在灯光中的女子。她们有漆黑的头发，妩媚的容颜。也有染着各种发色的美丽女子。身材很好。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穿着无袖的紧身毛衣和刺绣的短裙。裸露的手臂和腿。洁白的肌肤闪烁光泽。一朵一朵的花。如果没有爱情。盛开和枯萎会是如此寂寞。我看了她们会很心疼。

　　在这里等他。他一直没有来。找他。不知道何去何从。想他。似乎已经遗忘。回头看他。他已经不见。

　　酒吧里都是陌生的脸。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以前从来不喜欢。现在也是。但是我来。我为朋友祝贺生日。

　　小雨也喝了一点红酒和啤酒。我们都喝了。我们以前从来不在陌生人群里喝。但是我们几个朋友喝的时候都安静的。这样的时刻不应该打扰。
　　在新年初的夜里。轻轻地把自己的辫子解开来，闻着洗后还没干透的发丝散发出凛冽的清香。记得我走后他说他记得我头发的香味。我笑了。这个夜里，和身边任何一个女子一样。衣锦夜行。抹着闪亮的银粉和唇膏。除了爱情。
　　听到安的声音。她问，你相信还有真爱吗。我说，我相信。但是那是别人的事情。
　　不相信爱情。却相信世界的某一处有一个人。一直等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会何时何地再出现。总是快乐而孤独地等着他。也许这样就可以过了一生。这样也好。等待着还爱着。他不知道。
　　小雨的生日。她说我一个人过。爱的人也不在身边。一样寂寞。

　　她们以为我会喝很多酒，其实不是。我一直说着话。然后沉默，知道自己有点晕的时候特别想回家。
　　我对小雨说，是在西安。走在大街上。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不知道去哪。好象梧桐的叶子还在往下落。我以为他是爱我的。甚至以为他可以爱我。感觉灵魂里一半的清醒和一半的麻醉。像一条鱼。游离在陌生拥挤的人群里。
　　突然感觉到自己在笑。声音慵懒。表情娇憨。酒精能使一个女人变得简单和天真。只是，渗透在身体里的温暖会逐渐得变得寒冷。我喝酒，喝完就在颤抖。冻的很冷。一直发抖。我不知道怎么办，然后不知道谁给我搭了件衣服。
　　自己的微笑。能够随时流下眼泪来。

　　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柔顺的没有怨言的人。对于伤害也没有言语。是知道那样疼痛的。有羞涩的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寂寞或者寒冷，但是不会轻易言语。除了偶尔。偶尔也是个容易陷入情绪的沉沦的人。会感觉无措。
　　现在每一天都有梦在心里头死掉。我自己对自己不太好。痛得想哭。却傻傻的笑。有时候我情愿自己变傻变笨，这样就不知道离别和想念的滋味。不会痛也不难过。

　　那个清晨那个女人来找。门快要被踢碎。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敲门声。想起来时，很害怕也很紧张。会不知所措。他们争执。他和她争执听上去像解释。在解释着我们的关系。只是在强硬和挣扎中抗衡。不想和她说话。她向我动手都没有还击。我不会，也不知道怎么还。她问我的话我都没有回答。他拉着她不让她动手。她问他，对得起她吗？他没有说话。她把他脖子上的项链拉了下来。我看着掉到了地上。我猜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他说，我是为了你来这里的。你怎么对我你知道的。
　　她说我们把话谈清楚。我固执的时候会非常任性。我说我不想和你说话。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只要像平时一样柔顺，一切就都会过去。甚至清楚，她只是想让我屈服。他并不想伤害她。但是我把自己疼痛的心防卫了起来。在冰冷的地上爬起来。
　　看着他。然后站起来。我不知道怎样应付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也许真的是个不该出现的人。我伤害了别人。
　　我心里想着。要离开。拿起大衣，我夺门而出。那一刻我是想要离开的。我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心痛。
　　他没有追出来。他当然不会追出来。然后在圣诞节的早上我流浪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没有方向。
　　西安的深夜，已经过了12点。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却想独自离开。他去陪她。他说怕她出事。我说你去吧。她是个被他宠坏的女人，我想。她一定知道他的痛处，会用这个来遏制他。他爱她。所以忍受这样子。我有点觉的她真的幸运。然后心痛的给他发信息说我想自己离开。他说等他回去后再说。他不知道。我等了一个晚上。等的时光都凝固。
　　在她的失控和崩溃中，自己像一只动物一样，逃到了门外。黑暗的楼梯上有仓促的足音。然后在寒冷的街中消失。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她的声音还在耳边。那是陌生人，一个陌生女人给的侮辱。我出门的时候嘴里很血腥。破了。

　　来到这个城市。第一个夜里也是最后一个夜里。对他。是真心真意。这个空茫的城市。年末漂泊途中停靠的最后一个角落。奢望过一些温暖。也预知感情会很辛苦。曾以为会陪他游荡在他在的任何一个城市。他在哪世界就在哪。而这些美丽又温暖的愿望却在爱情的暗淡和残缺中，感觉到它无处可逃的寒冷。

　　有时候会天真温情像个孩子。他说起他的过往，眼泪一下一下掉在我的心里。
　　没有想他随时离去的结局。就好像我对自己说不会离开他。一样认为他不会离开。有时候他抚摸我的头发和脸。我想我们是否能够彼此温暖一生。照料他的亲人，照料他的身体。陪着他一起。看日出日落。

　　在空荡荡的冷清的马路上狂奔。凌晨快两点的时候。这个城市是空的。在寒冷的风中流下泪来。温暖的眼泪在脸上是刺痛的。每一夜我都是这样。睡一小会就走上街头。看天空以为他也会想念。偶尔有星星闪烁。像是天使在等我回家。

　　在肮脏的拥挤的火车站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拿一张车票，离开北京。去那个城市。一直在路上。不想流浪。也没有任何恐惧。

　　离开有他送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几十个小时。候车大厅空气污浊，灯光刺眼。一些衣着褴褛的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地上都是垃圾。感觉到胃里的疼痛。把手撑在那里抵着痛。没有告诉他。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某些爱的含义。我看到了。但是分别的时候他和朋友说是我误会了。突然想起一些记忆深处的语言。他对我说，如果可以要好好在一起。不离不弃。夜里他发信息给我。游荡的列车满心的疼痛。原来这是一场为了分别的相见。他说因为知道我在路上一夜没有休息。醒过来的时候心里钝痛。他说有你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但是他依然离开了。注定要一无所有。但是这样的记忆是温暖的。甚至能安慰这一刻的病痛和狼狈。
　　她们对我说应该没有丝毫对他的期望和等待。也不要留恋。
　　他说不要再联络的日期是12月31日22点30分34秒。
　　年末的最后一天。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只有一些模糊的词汇。告别。
　　流浪。爱情。残忍。破碎。

　　在12月31日的凌晨。看了一眼手机就把它关掉了。心里突然很寒冷。
　　墙上的放大照片像一个流着血的伤疤。印在告别的时刻里。仿佛嘲笑着我。和身上没有愈合的伤疤一样。

　　离开那个城市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手还在他的兜里，我们坐公车去买票。在立交桥下，他拿出纸巾蹲在地上帮我擦鞋子，像父亲。像我的亲人。他说去看看大雁塔我说不去了。想这样陪着你。就这样呆着就好。他带我去吃蛋糕。进去时他说这是你们小孩才喜欢来的地方。我对他微笑。
　　只是觉得着他眼中的这个小孩承担着很多东西。阳光下，这个穿着蓝紫色毛衣，黑色大衣，常常沉默不语的小孩。想和他一起走。对他说想和他在一起。希望一些些温暖。诺言也好。

　　和这些女孩在酒吧里喝完最后一口红酒。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条鱼。一条离开水的鱼。可以遗忘爱情和等待的鱼。她们说，新年快乐。小雨俯过脸去，亲吻我的头发。我说，等会去长街吧。那里会有很多人。也许还会有烟火为你庆祝生日。她说，不去。生活始终在继续。灵魂的漂泊永远无法停止。永远没有人救赎。
　　然后出门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躺倒在上面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真的是醉了。疾驶的车子带着疲乏的身体穿越霓虹和夜色中的城市。这个城市称之为石头森林。而自己是一株开着苍白花朵的植物，无法找到潮湿的泥土。是一条离开水的鱼，一点点枯萎的生活。斜靠在后车椅上。一幢幢伫立在夜空中的大厦倾斜着歪倒。我想他。拨了他的电话。无人接听。他不知道我这么想他。不知道。

　　车子无法开进社区的小路。下车在寒夜的冷风里行走。四周是陌生的人群。他们也没有睡。混乱而快乐的。
　　华丽的建筑流光溢采。已经醉得无力自拔。不说话。
　　想亲吻那个爱的男子。想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爱他。别离开。我以为自己坚强，在他说好好生活的时候就会好。可是我发现我不行。我们前生一定有约定是让我在苍凉的路途中流浪了一千年。追寻着他隐约的诺言。艰难地拨开人堆挤向前面。看到你。听到了新年的钟声响起。听到你说离别。

　　听到他的声音。每天都能听到，在路上听到。回头。却没有人。
　　你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