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天下》凯瑟拉

41、华夏公主第四节

　　夜色下的庭院隐隐飘来一阵暗香，是缠绕在藤架和树上的一种不知名的藤萝所开的小白花的香味，当时整理庭院的时候，弗朗茨差点把它们当作野藤给清理掉，但现在，他微微眯起眼睛，很欣赏地闻着这股淡淡的香气，并不浓烈诱人，而是若有若无地围绕在人的周围，包裹起所有不安，化作怡然的平静。
　　通向花园的门开着，一个孤单的背影坐在台阶上，在弗朗茨还没有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得体之前，他已经漫步走了过去，低头看着金发的美男子：“睡不着吗，亚力克？”
　　沉默。
　　“如果你是为你将来的情况而感到担心，我可以给你一些安慰。”弗朗茨跨下台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声地说，“雷将军已经说了你去留随意，她是讲信用的人，你不必担心那么多。”
　　依旧是沉默。
　　“睡觉去吧，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你以为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真到了自己头上，一咬牙也就过去了，真的。”
　　亚力克转过脸，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在做一个恶梦，醒过来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没有，一切都的确发生了。”
　　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弗朗茨转开了话题：“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你应该选择回去的，父母还在等着你吧……战争的确可以毁掉很多东西，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弥补。”
　　“我没有父母。”亚力克飞快地说，然后又补上一句，“不，我有，但是他们都有不能承认我的理由。”
　　空气沉寂下来，连淡淡的花香都似乎变得遥远了，闭上眼睛，战场的杀戮枪炮呐喊和血腥在脑海里疯狂地旋转着，几乎要把他的理智吞没，真不敢相信啊，现在的他，竟然远离战场，坐在敌国将军的院子台阶上，平静地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谈论自己心灵深处最敏感的那一道伤痕……
　　“很多时候，父母也是身不由己的。”亚力克的声音仿佛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一下一下地敲在他心上，“他们……有这样做的理由。”
　　亚力克侧过头去，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轻声地重复着他的话：“他们有这样做的理由……是这样吗？”
　　忽然他睁开眼睛，看着弗朗茨，冷冷地说：“如果我的父母知道我最终会成为一个女人的玩物，他们恐怕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把我杀死了。”
　　“亚力克，请你不要排斥这件事情，在这个社会，女性和男性的这种关系，已经成为很平常的事情了。虽然，你的处境，又有些不一样。”弗朗茨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在罗斯里帝国有没有决斗场，但是在这里……在金雀联邦，每年都有很多……很多未成年的男孩子是被父母申请而送上决斗场成为战利品的。”
　　他抬起头看着夜空，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这么想：他们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这么做的。”
　　“你只不过想为他们的行为开脱，或者说，你只是为了让你自己不是很难受。”亚力克闷声说。
　　“好吧，我承认是这样，但又能怎么样呢？”弗朗茨侧过头看着他，“有的时候人只能欺骗自己，甚至是催眠自己……让灵魂不要太痛苦。在这种时候能让自己好过一点的，只有自己。”
　　把脸埋在手臂之间，只露出一双茫然的绿眼睛，亚力克低声地说：“她……不是对你还不错么？”
　　闻言弗朗茨露出了温柔的微笑：“雷将军吗？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但也只不过是一个主人？”亚力克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含义。
　　“呵呵……对于我来说，没有更多的奢求了。”弗朗茨笑了，“这是男女相处的一个方式，仅此而已。相信她未来会和一个好男人结婚，也许还会有更多的被监护者，这样的生活很不错是不是？大家都是这样嘛。”
　　绿宝石一般的眸子里闪过怒气，亚力克象被惹怒的野兽一样，低低咆哮出声：“对我来说，可不是那样！”
　　他愤恨地捏紧了拳头，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我情愿战死！我是个士兵，失败了就该死在战场上……”
　　“亚力克，不要这么说，你的父母会很伤心的，就算他们有不能承认你的理由，但他们也并没有放弃你，何况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
　　夜风卷着飘落的树叶在他们身边打着旋儿，弗朗茨看着那片叶子慢慢地落到地上，低声说：“秋天来了。”
　　“我的母亲……是一个军人……而且是那种有很强的能力的军官。”亚力克也看着地上的那片叶子，忽然开口说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为了隐藏和躲避，养母带着我经常搬家……她偶尔也会来看我，没有通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要走……有一次我病了，烧得很难受，模模糊糊地看见她来到我身边，把手放在我头上……我叫她妈妈妈妈不要走……她对我微笑……她的手放在我额头上，把我从火焰当中拯救出来……我从来不知道还有那么舒服的感觉……”
　　倔强地抿紧嘴唇，亚力克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充满了压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养母说她停留得太久了，引起了别人的疑心。”
　　弗朗茨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我就只能在电视上报纸上看见她了……象陌生人一样，对于她来说，我的存在，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是她的污点和把柄，我不明白当年为什么她会留下我？现代科技起码有十种办法可以避免我的出生……”
　　“那你的父亲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他，大概他的存在是更加不能被人知道的。”亚力克狠狠地一拳捶在台阶上，“是不是很可笑？他有了个孩子却不能让我知道他是谁！我们是父子，但只有他知道我是他的孩子，我根本不知道谁是我父亲！”
　　“不要再说了，亚历克，把这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放在心里只会让你更痛苦。”弗朗茨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胳膊上紧了一紧，“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倔强地抿紧嘴，亚力克抬头看着头顶的夜空：“我喜欢看星星，很多个夜晚，我也只有这么数着星星……我的养母对我只是尽到最基本的责任，而且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我知道，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以后的路要我自己去走了，并不是因为爱我才收养我，只是……只是一个责任……一份工作……现在工作结束了，她就立刻消失了，只有我……只有我一个……”
　　“就算这样，你决定从军也是一个不成熟的决定。”弗朗茨叹着气说，“先不谈你的身份是否会曝光，如果你在战场上有了危险，对你的母亲来说，是相当大的冲击，你说过她是个军人，她应该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
　　“啊，对，她当然知道。”亚力克狠狠地笑了两声，“我十八岁之后她给我安排了几次相亲，都是她认为的好女人，身份不高不低，很可靠很传统的那种，我可以和她们结婚，从今以后过着很平凡但是很稳定的生活，这就是她给我安排的生活！她以为我会感激，会幸福……他妈的她以为的那种幸福！在远离战场的地方，象一个乡下土绅那样，有自己的小院子，结婚，生孩子，每星期五请一些人来喝茶，每周日去教堂做弥撒……一辈子不会介入到政治当中去，这就是她所谓的安全，所谓的幸福，就象死了一样的活着！”
　　他的脸变得很白，眼睛里闪着幽暗的疯狂光芒：“我在电话里问她，亲爱的妈妈，我身上流着您的血液，您真的以为我会满足那样的生活吗？她不回答……她不说话！她连一句‘这是为了你好’都不肯对我说！”
　　猛地把脸埋进双膝间，亚力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我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主动去报名服兵役…………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是想看见她后悔的眼神呢，还是想看见她赞许的笑容……如果我死在战场上，她会为我伤心吗？如果我也能成为优秀的好士兵，甚至成为士官的话，她会不会高兴呢？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是想要她痛苦，还是想要成为她的骄傲……”
　　感觉到弗朗茨的手体贴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亚力克哽咽着说出了今夜的最后一句话：“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