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忧》她説

5、以命相搏

　　萧玲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于清晨打破了皇宫的宁静。

　　她是在东方暮云早已冰凉僵硬的尸体怀里醒来的。

　　在确定自己母后已经死去的那一刻，萧玲珑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呼喊着“母后”，用被子将尸身裹紧，企图将它暖热，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自己的母后就可以醒来。

　　萧琉璃遵循萧无忧的吩咐，为了避免刺激到萧玲珑没有去凤鸾殿，而是呆在朝阳殿等候消息。

　　东方暮云的死让萧琉璃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或许昨夜萧玲珑还在自己母后怀里撒娇，幻想着三朝节母后会送自己什么样的礼物，带着期待和幸福进入甜甜的梦乡，却没想到美梦过后，尽是惊恐，无助，和哀怯。

　　萧琉璃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可怜萧玲珑，明明她可怜的从来只有自己。

　　前些日子气她羞辱自己，自己便施法让她吃了些苦头，又存心设计让她受了罚，但却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一切会导致帝后失和，从而间接致使皇后驾崩。

　　当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萧琉璃这才意识到，自己略施小计的报复竟无意中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

　　失去了皇后的庇护，不知那些平日里看不惯萧玲珑跋扈的公主会如何欺负她。

　　兴许是因为心生愧疚，萧琉璃回想从前种种，忆起刚入宫的时候萧玲珑对她还是很好的，阿姊不在的时候都是她在护着自己，是真心把她当亲姐姐对待。

　　可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萧琉璃想不起来了。

　　这些年她的目光一直都放在阿姊身上，事事以阿姊为中心，阿姊永远都在她的第一位，根本记不得自己与萧玲珑之间是何时开始渐行渐远。

　　那究竟是何时呢……

　　“公主，听外面的人说，三公主哭晕过去了。”

　　萧琉璃愣了半晌，久久未曾开口。

　　往日巧舌如簧的她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沉默不语，玉霄便没有再提此事，将一杯泡好的热茶递给了她。

　　失了神的萧琉璃迟迟未接，玉霄正打算将茶放回去，萧琉璃突然起身惊得她后退两步，温热的茶水撒了一地。

　　玉霄连忙放下手中茶杯查看茶水是否撒到了萧琉璃身上，确认她无事后便命人近来将地擦干。

　　“玉霄，你代我去凤鸾殿看阿姊和玲珑怎么样了，偷偷的看一眼就好，不要被发现。”

　　凤鸾殿的所有尸体都已经被抬了出去，东方暮云身着封后时的翟衣，妆容得体，静静地躺在阴沉木制作成的棺椁里，凤冠被当做陪葬品放在了她的头顶处。

　　晕过去的萧玲珑醒来后没再哭闹，目光呆滞地望着金丝凤凰鸾帐，一动不动犹如木偶。

　　不忍看她如此失魂落魄，萧无忧柔声轻唤：“玲珑……”

　　萧玲珑仿佛没有听到萧无忧的呼唤，依旧呆呆地睁着眼看着床顶。

　　侍女端来了萧玲珑最喜欢的吃食，萧无忧见到梅花小糕的那一刻微皱了皱眉，摆手示意侍女换其他的吃食过来。

　　“玲珑……”萧无忧尝试着再次呼唤她。

　　回应萧无忧的依然是一阵沉默。

　　“你们都先退下，本宫有话对三公主说。”

　　屏退了所有人之后，萧玲珑将视线转移到了萧无忧身上。

　　“皇姐，母后那天晚上对你说了什么？”

　　“姨母把你托付给我，要我照顾好你。”

　　“只有这些吗？”

　　萧无忧凝视着她布满哀恸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说话，缓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向萧无忧张开双臂，像儿时那样，声音却颤抖无力：“皇姐，抱抱。”

　　这一幕刺痛了萧无忧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

　　萧无忧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玲珑乖，皇姐给你糖吃。”

　　在久违地温暖怀抱里，萧玲珑再次哭了起来。

　　凤鸾殿外有许多侍女守着，玉霄无法靠近，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在倩兮的规劝下老老实实回了朝阳殿。

　　“如何？”

　　“侍女们守口如瓶，奴婢打听不到什么，不过奴婢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椒房殿和凤鸾殿两位皇后带来的梅树花都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了。”

　　“陛下有去看望三妹妹吗？”

　　“陛下政务繁忙，下早朝后去瞧了一眼，听说当时三公主抱着皇后娘娘的尸身哭的正厉害，任凭谁劝都不肯松手，不让任何人碰，陛下一气之下拂袖离开了。”

　　萧琉璃心中冷笑。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对待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听说昨夜凤鸾殿进了贼人想要掳走皇后和三公主，被宫中暗卫悉数斩杀，东荒来使刺杀不成自戕而死。

　　恐怕那些所谓的贼人，就是东王派来的人吧？

　　东荒使者死在北荒皇宫，看来日后两国之间怕是不会太平。

　　萧琉璃很好奇，这东王明明与南帝甚是交好，南荒富庶繁华非其他三荒若能及，为何当初不将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嫡幼女送去南荒娇养着，而是打着担心萧无忧尚在襁褓便丧母无人照料，将其送来这北荒。

　　厚此薄彼十几年，难道就因为她死了突然醒悟？说出来怕是狗都不信。

　　“玉霄，阿姊昨夜回来脸色就不大好，今日又要照顾三妹妹，不知道身子吃不吃得消，你去让小厨房做些阿姊喜欢吃的给阿姊送过去。”

　　即便是换了一身衣物，昨晚萧琉璃还是敏锐地嗅到了萧无忧身上的血腥味儿。

　　萧琉璃不清楚大殿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居然让萧无忧夜里无法安寝，时不时便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宫人们口风很紧，萧琉璃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通过那血腥味，多少能猜到几分。

　　杀戮，永远是帝王君主不可避免的手段。

　　玉霄刚出去不消片刻，又匆匆赶了回来。

　　“公主，不好了！听回来的侍女说，朝阳公主晕倒了！”

　　听到萧无忧晕倒的消息，萧琉璃顾不得她临走前的叮嘱，起身就要往殿外走，玉霄见状边喊着萧琉璃边抱起衣架上的斗篷追上去。

　　“公主，你慢点，莫要着凉了。”

　　玉霄艰难地追上萧琉璃的步伐拦下她，将斗篷为她系好。

　　“二公主，你不能进去。”

　　门口的侍女张开手臂拦住萧琉璃的去路。

　　“本公主为什么不能进？”萧琉璃面色不悦。

　　“这是朝阳公主的意思。”

　　萧琉璃无话可说，只能站在宫门外向里面张望。

　　“我阿姊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她。”

　　萧琉璃去推侍女胳膊，奈何自己一路赶来时不慎着了凉，咳的她心肝肺仿佛快要炸裂，哪里还有力气去硬闯。

　　侍女见她这副孱弱模样生怕她在这里倒下，自己被萧无忧怪罪，忙派人去殿内通传。

　　不一会儿，一身孝衣的萧玲珑出现在萧琉璃面前。

　　“玲珑……”

　　“二姐姐，你霸占了皇姐这么多年，就不能留些时间给我吗？”

　　“我没有……”萧琉璃说着违心的话，又咳了起来。

　　萧玲珑冷眼看着她说道：“有没有二姐姐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听皇姐的话好生住在朝阳殿，乖乖吃药，二姐姐倒是可以陪皇姐久一点。反之……”

　　后面的话萧玲珑不说萧琉璃也能明白，深知自己贸然前来本就是违逆了萧无忧的话，便没有出言与她辩驳。

　　“二姐姐，病痛缠身不是什么好事，费尽心机得到的终有一日都会还回去，你好自为之。”

　　说罢，萧玲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琉璃：“关门。”

　　望着紧闭的朱红色宫门，萧琉璃心中五味杂陈。

　　雪不合时宜地下了起来，落在萧琉璃的肩上，令她感到肩上无比沉重。

　　她开始害怕了起来，脑海中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将回忆翻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一件事后，又不停去扣细枝末节试图推翻自己的肯定。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让她快要崩溃。

　　北风在她耳边低声呜咽，仿佛已经预知了她最后的结局。

　　“阿璃呢？”

　　“二姐姐固执，我和她说皇姐平安无事都不肯离去，偏要进来亲自确认，于是我就说，只要她乖乖吃药照顾好自己，皇姐就会去看她。她这才离开。”

　　喝完药的萧无忧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萧玲珑将准备好的糕点端到了她面前。

　　“先放那里吧，我暂时不想吃任何东西。”

　　现在的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昨夜种种，那残暴血腥的画面令她没有半点食欲，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强烈的窒息感搅得她无法安定心神。

　　这是萧无忧第一次见证君王的杀戮。

　　萧道成曾告诉她，优柔寡断之人只能任人宰割，杀伐决绝才是一名合格的君王该有的手段。

　　他人的死活萧无忧并不关心，只知自己如今绝对做不到萧道成那个地步。

　　这种方式未免太过残忍。

　　萧无忧永远也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和萧道成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