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过敏 ...
-
周三傍晚,盛夏在学校整理完了物理笔记后。把本子合上。在包里随便放了本还没看完的错题本。
明天就要考试了,她晚上还得加会儿班。她走到门边,看着这空荡荡的教室,她轻呼了一口气,随手把灯全关上。
外面,月亮已悬于半空中,洒下了一地清冷的银亮色。
不知不觉中,她又走到了那条街道。自从前两天在学校碰到那个男生后,她放学后总会有意无意地会走到这一带。
这条街还是一样的人烟稀少,昏黄的灯光晕开了一片。照亮了一整条路扳着双手都数得清的行人。
在这寂静的道路上,除开路两边的店面。盛夏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夜里阴凉更浓重,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一阵冷风吹过,树上的枝叶飘落下来,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一道黑影从不远处跑来,停在她的脚下。盛夏弯下腰来看,是一只黑白色的小猫。
一团小小的身子,很乖的蜷在她脚边。
傅洛辰从便利店出来就看到蹲在路灯下的小姑娘,他定定看了几眼。
见小姑娘的双手一直往脸上,手上挠,他走过去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蹲下身,把她脸上的围巾扒低了些。
露出了一张完整的脸,只是上面起了好些红疹子。
望着那张满是红点点的脸。他微皱了下眉,脸色有些不好看。
“别用手挠。”
他放开她的手,沉着嗓音提醒她。
盛夏看见是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别开脸去,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再次回过头去,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她低头看着她手腕上也有些红疹子,忍着瘙痒,再次用围巾盖住一半的脸。站起身来。准备拦辆车去医院看看。
她明天还要考试,根本没想抱那只小猫的。鬼知道那猫直接跳到她的身上来,结果就成这样了。
没走几步,看见男生又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冰水。
“拿它敷痒的地方。”傅洛辰盯着她的脸,缓声说道。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显得格外好听。
盛夏眼睑处有些红肿,看了他一秒,很快又别开脸去。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副样子。
接过他递过来的冰水,轻声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小声地说:“谢谢你。”
傅洛辰拦下一辆车,两人上车后。
他对司机说了句,“去最近的医院。”
沉了下声,又再次开口,“把暖气开高一点。”
然后就没再说话,偏过头去,眼睛也一直看向窗外。
两人坐得也不是很近。
车内又是长时间的一阵沉默。
盛夏听到那句“把暖气开高一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冰水。由于温差,有不少水顿间淌在了她的手心里。
冰凉凉的,却又一点都不觉得冷。
只是很清爽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位似乎也没有想要跟她搭话的意愿。好像对外界的事物没有一丝的好奇心。
寻思间,她将手里的矿泉水横放在脸上。
车内确实很温暖,瓶外溢出了不少的水泽,令皮肤濡湿一片,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舒服了不少。
心里想到他们两人遇到好几次了,可两人都没向对方介绍过自己。
他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正欲开口时,前面的司机热心地问了句:“小姑娘,这是脸上过敏了啊?看你男朋友着急的。”
盛夏拿水瓶的手一顿,瓶子就那么硬生生地摔在了车上。
车内回荡起一道清响的声音。
盛夏心里吓了一跳,紧接着佯装镇定地弯下腰将瓶子捡起来后,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男生。
只看得清他的半边侧脸。尖削的下巴,下颔线也清晰流畅。接连着白皙细长的颈。却看不见其具体情绪。
车窗外的夜风无声地流动着,一片嫩绿的新叶子轻飘了下来,在半空中转了几圈。
流淌暖气的逼仄空间内,气氛有些尴尬。
至少在司机说完那句话,以及水瓶掉落的声音时,盛夏是这么觉得的。
她抿了抿嘴巴,急忙否认:“叔叔,你别乱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司机也只是干笑了两声,也没再说话了。
盛夏松了口气,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刚在心里捣鼓好的一番话就这样生生被打断了。
到了医院,盛夏简要说明了她的情况。当那医生看了她身上的症状,说要打针。
盛夏弱弱问了句:“医生,能不能不打针?”
男医生指着她的脸,认真建议道:“小姑娘,打针的话好得快。而且你这算是挺严重的。”
话音刚落,他又把视线转移到傅洛辰身上。
盛夏怕又被人误会什么,垂下了眼睑。终是妥协道:“行,我知道了。”
傅洛辰看着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挽开衣袖,露出一小截细削的手腕,上面也起了些红疹子。像是被蚊子叮的那样。
见医生手里拿了针过来,她眼睛微闭,翘卷的睫毛轻颤了下,唇线紧抿着。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模样。
傅洛辰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眼眸现出了一片亮色。唇角也很少见的往上扬了下。
医生见小姑娘很是紧张,他抓住的那只小手总是不停地在抖。
搞得他都被她弄紧张,不敢下针了。
他只好鼓励她:“小姑娘,你别怕啊。不疼的,很快就好了。”
盛夏抿着嘴巴,心说她也不想这样啊!况且还有外人在这,但这生理反应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啊。
他手抓得越紧,她就抖得越厉害。
傅洛辰很有耐心地看着她的动作,而后出声对那医生说:“别抓她的手。”
医生很听话地松开了手。
盛夏见终于没了那道有力的束缚,也或许是因为那道低沉的声音。
让她知道刚才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在听到那道声音后,她像是被点住了穴一样。
比起先前的紧张,她此刻更觉得害羞。
打好针后,医生抓了些药直接给了傅洛辰。
风吹起,盛夏的围巾被吹得卷起了一角。皮肤上只觉得凉凉的一片。
她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男生,他也只领先她一米左右的距离。
月光的清辉下,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泠泠的暗影。她总是踩着他的影子,跟在他后面。
她抿了下唇,叫住他,“哥哥……”
他回过头来,目光从落在她影子上,微微移到在她的脸上顿住,小姑娘脸上的红疹也褪去了。
她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顺滑的黑色围巾被刻意拉低了几分。现出了那张清美绝伦的脸。
一双漂亮的杏眸看人时就像是个天生会勾人魂魄的妖精。唇色很艳,足以与玫瑰的红相称。通身透着股清纯又美艳,不笑时又给人一种很冷的气质。
盛夏踩着他的影子跟上,弯着细眉,在对他笑。
“我叫盛夏,盛大的盛,夏天的夏。”
她向他介绍自己。她觉得他们俩还挺奇妙的,都见过好几次面了。现在才想着做自我介绍。
而且每次见面说得话都不多。
更为奇怪的是,他说的时候,她不说话。她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却不吭声了。
傅洛辰眉梢微挑了下,女孩儿的透亮的眼眸像是将一抔清月般的皎洁盛到他面前。
他目光柔和了几分,言简意赅道:“傅洛辰。”
过了几秒,耐着性子一字一字解释道:“太傅的傅,洛阳的洛,星辰的辰。”
盛夏轻点下头,装作才知道的样子。
手里提着个透明的袋子,他出了门后给她的。
想到医药费……
她顿了下,又开口:“哥哥,加个微信?”
傅洛辰怔愣愣地,仿佛没理解她的意思。
盛夏觉得自己分明是很坦荡的,可被他看得好像自己是别有一层不怀好意的心思一样。
无奈,她只好解释了一遍:“还医药费。”
加好微信后,盛夏觉得了了第一大心事。
而后,她在心里考虑着该如何谢谢他。
街角处,灯光下,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她眨了下眼,小声对他说:“你等我一下。”没走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这次别先走……”
没几分钟,她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过来。
傅洛辰定定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的那道瘦小身影。逆着光,像是带动了风声,细长的马尾一摇一摆地垂在脑后。
光在她脸上分割出无数道细小的金线,这一刻,傅洛辰觉得像是穿越了时光一般。记忆中那张脸跟眼前的少女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哥哥,男孩子就不能吃糖葫芦了吗?”
“这糖葫芦很甜的。”
“哥哥,别怕!”
“……”
从掀开她围巾的看到她脸的那一眼起,他在心里就有了那种想法。
在看到糖葫芦后,他基本认定了……
傅洛辰怔愣地从小姑娘的手里接过糖葫芦。
时隔十年,糖葫芦又一次出现在了他手里。
是同一个人给的。
“哥哥,今晚麻烦你了。”盛夏甜着笑容,然后又继续说:“我明天要考试,那我就先走了。”
盛夏说完就转过身,本以为他会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嗯,好好考试。”
沉沉的嗓音灌着风声,传进盛夏的耳朵里。在夜里,这声线显得尤为悦耳。
她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他一眼,很快钻进车内。
到家后,盛夏把包放在床上,打开手机。好奇心一时兴起,看到那个新加的微信。
微皱了下眉,他的微信图像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也没有。
这乌漆麻黑的一片,看着太扎眼了。
点进去后,她给他转了医药费的钱过去。
然后点开了他的个人信息,朋友圈页面自然是空空如也。想了下,给他改了个备注:哥哥。
退出最顶上的那一栏后,看到底下也有一个“哥哥”。
盛夏抿了下唇,把盛言初的微信备注从“哥哥”减为了“哥”。
这才满意地退出去,但发现那钱对方还没领。她怕他高冷不好意思领,又好心地给他发了句:哥哥,你把钱领一下。
这边,傅洛辰刚洗完澡后,手机响了下。
打开微信,看到盛夏发的那条消息。
轻勾了下唇,没回。
也没有退出去,就任由那界面放在那里。
他额前头发上的水珠落在了衣领上,也没管它。
他一只手里拿着盛夏给他的糖葫芦。想起了那张在他掀开围巾时感到呼吸一颤的脸。
少女有些许熟悉的脸庞。记忆像线团一样在脑中一点一点拉开,回到了十年前的一个下午。
他十一岁那年,身形单薄的少年走在熟悉又人情味儿十足的街道上。小小的背影在夕阳余晖下拉长的影子,扎眼得很。
街上人潮如织,人来人往。斜斜的夕阳温柔地照在烟火味儿十足的小街道上。这个时间点街道上飘荡着各种小吃的香味儿。老板们奋力地吆喝着,带着地方口味儿的浓重口音传得好远,好远……
刚刚放学的学生们被家长牵着手一脸幸福地走过一个又一个小吃店,他们和父母任意撒娇着。
他那时就站在马路上,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眼见着一辆车向他驶来,他没动,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是没等来那种白亮得快要冲破到云霄的光,也没有印象中的疼痛感袭来。
大概那时的思绪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他竟然在奔跑……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周围的事物都改变。只是有一个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哥哥,你没看见有车吗?”
当时的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没吭声。
接着小姑娘又对他说,“哥哥,别怕!”
他那时实在是被女孩儿的傻气逗笑了。他怎么会不怕呢?
可是,更多的是疲倦。
他太累了。
他也没想那样的。可那一刻,他又觉得,或许吧,这样就能抵消他欠下的债。让那个女人消停点。
以对他来说最惨烈的一种方式。
小丫头看到了他额角上未干的血,拿出纸给他擦干净。又问他疼不疼。
疼?
不知道,没感觉了。
她把他拉到一个小摊位前。
买了两串糖葫芦,欢喜地递给他一串。
他最终还是妥协性地接过,咬了一口,糖葫芦含在嘴巴里,真的好甜好甜。
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旧伤,下定了主意。
小丫头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咯咯地笑了。
少年也笑看着她。
太阳一点点下沉,天空中游丝般的云朵像那处红艳靠近。渐渐地,远处的半边天空被染成了如血般的红色。
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坐在门槛上啃着糖葫芦,风轻轻地从他们身边吹过,空气里氤氲着冰糖葫芦甜腻腻的香味儿。
从远处传来大男孩清朗的声音:“哥哥带你回家!”
说完他牵起小丫头的手随着太阳下移的方向走去,就像两个在外面做完坏事的孩子若无其事地回家一样……
思绪渐渐被拉回现实,女孩的脸与那个六七岁的爱吃糖葫芦的小丫头渐渐融合。
从那天以后,少年决定摆脱那个令他痛苦不堪的家庭。
他有时也会时不时地坐在那个小摊位前等着,可是再也没见过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丫头了。
从那以后,少年喜欢上了糖葫芦,可再也没吃过糖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