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温昀初

27、叫家长

　　这个周末上午，盛夏洗漱完出来后，杨丹正在厨房收拾着，盛世延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爸爸。”盛夏叫了他一声。

　　盛世延抬手扶了下镜框，看向她，笑着:“夏夏。”

　　杨丹听到盛夏的声音后，给她端来了早餐放桌上让她过来吃。

　　盛夏吃完早餐后，杨丹笑着脸问她:“夏夏，想陪妈妈逛街去吗？”

　　盛夏抿着唇，轻声说，“妈妈，我约了同学去图书馆。”

　　她今天确实打算泡在图书馆的，不过她撒了个慌，是她一个人。

　　杨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逝去。脸上现着温柔的笑意，“行，是妈妈疏忽了，咱们夏夏要上高三了，学业更重要。”

　　盛夏小的时候她也是忙一阵休息一阵，忙的时候有点顾不过来家里的两个孩子。一般都是保姆在家做饭，但盛夏真正意义上算是盛言初带大的。

　　因此她总喜欢黏着盛言初。在盛言初上大学以前，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对于她和盛世延反倒没那么依赖。
　　而她现在上高中了，更是不喜欢被家人管着，束缚着。

　　盛夏注意到了杨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她看向杨丹温声说，“下周末，你有空的话我陪你。”

　　杨丹笑着回了句“好”。

　　到了图书馆后，盛夏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上午她做了一张英语卷子，两张数学卷子。

　　算完最后一个公式后，她轻轻把笔放在桌子上。脑袋有点累，她抬手轻揉了下眼角。

　　接着她将视线缓缓移向窗外，刺白的阳光大片地洒下来。

　　灿烂耀眼的日光淋照在高大繁茂的香樟树上，饱满且富有生命力的绿叶上泛着层盈盈的光圈，好看极了。

　　看着外面一片浓郁的绿色，盛夏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

　　她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窗外的绿树拍了张照。看着照片里的阳光，绿树。她笑弯了眼。

　　然后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傅洛辰。

　　过了一会儿，男朋友回复道:

　　你在图书馆？

　　盛夏抬头看了眼外面，那棵树的不远处正是市中心医院。

　　她抿着的唇线往上翘了翘。

　　她打字道:嗯

　　男朋友:我一会儿来过来找你

　　盛夏回了个“好”，就关掉微信，玩了两把开心消消乐。

　　临近正午时，傅洛辰给她发了个消息，说在图书馆门口等她。

　　盛夏下来时，见男生微微颔首，双手擦兜懒洋洋地立在那，神色倦怠又懒散。整个人沐浴在阳光底下，周身都包裹着层金色的神圣光辉，耀眼极了。

　　盛夏觉得他就应该这样，一直站在阳光下，一直光芒万丈下去。

　　傅洛辰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柔和了下来，随口问，“想吃什么？”

　　嗓音低沉沉的，风吹来，在这正午有些烈的太阳下又透着几分懒倦的意味。

　　盛夏想了下:“韩式烤肉。”

　　这附近就有一家韩式烤肉店。

　　两人点了两份韩式烤肉，边吃边聊着，吃完后，付好账，两人一同出来。

　　他们在一条街道上，安静地走着。

　　天空干净澄澈，惨薄的云层此刻也尽数隐去了，抬眼便可看见一碧如洗的湛蓝。响午的太阳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

　　前两天下了雨，街道两侧的马路上还有些被雨淋过而未清扫的落叶，泛着微潮的湿意。脚踩在上面，发出道沉闷的声响。

　　盛夏看向跟她并肩走的男生，阳光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眼睑处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累吗？”她轻声问他。

　　“放心。”傅洛辰低垂着眸子，从喉咙底漾出一声笑音:“你男朋友还不至于老得走几步路就累了。”

　　“……”

　　前面是一个小型的公园，种了一些樱花树和桃花树，有不少人在游玩。

　　遥望去，在相互交错的深棕色树干与枝梢上，出奇一致的是连成花海般一片的淡粉色，就这样浮在半空中，交叠成一道错乱又绚丽的景致。

　　微风拂来，在地上留下了层漂亮的浅粉色。更是扯得馨甜的花香随之飘入鼻尖，浪漫的气息围绕在两人身上，经久不散。

　　两人走到公园里，在樱花树旁的一个秋千上。

　　秋千在轻风中缓缓摇晃着，穿着深蓝色上衣的男生和白色卫衣的少女肩并肩坐着。仿若自成一道四月里最美好的风景。

　　青春，恣意。

　　是少年的样子。

　　没一会儿，公园里有几个孩子在朝他们这边走来。

　　“哥哥姐姐，我们能坐上去跟你们一起玩吗？”一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子拉着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小丫头过来问他们。

　　盛夏看着两双黑黝黝的带着希翼的眼睛，像颗黑葡萄一样，可爱极了。本想答应，就听见身边的男生说“不行”。

　　“为什么？”那男生有些委屈地问。

　　“这秋千太窄，坐不下你们。”

　　“哦。”两人低声应了句，看了秋千一眼，语气中尽是不相信，小男孩又问，“那我摇你们可以吗？”

　　盛夏知道傅洛辰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感觉。但她不想伤了小孩子的心，温柔着声线说，“嗯，那你帮哥哥姐姐摇一下。”

　　话音刚落，秋千就以一个跨度较大的弧度剧烈摇晃着。

　　伴随着一声“啊”的呼喊。

　　傅洛辰垂眸看向小姑娘，见她脸上浮现出放松和欢乐的笑颜，动人极了。

　　他伸手揽住盛夏的腰，在秋千达到最高点的那一刻，他侧头看向她，而后嘴唇盖在她的额头上，轻盈一吻。

　　盛夏瞳孔微微睁大，刚随着那有些冰凉嘴唇的轻轻一碰的电石火花刹那，她的心脏不受控地以一个不稳定的速率跳动着。

　　不停摆动的秋千撞到了旁边的樱花树，粉白的花瓣如落雨般飘飘然而下。掉在了灰黑色的地面上，秋千上以及两人的头上，肩上。

　　秋千在摇晃，樱花在落，恋人在轻吻。在这公园的一角，仿若分割成一个会动的美妙世界。

　　“咔嚓。”

　　刘雅雅对着其中一棵长得漂亮的樱花树拍了一张照。

　　拍好后，她打开那张照片，角度选得很好，树拍得很美，不远处的秋千上还有两个人。

　　她把照片放大看。瞳孔微微一震，秋千上的女生模样有些熟悉。

　　阳光实在有些刺眼。

　　她眯着眼睛朝那处看去，真的是她。而坐在她旁边的男人……

　　她眉尖微皱，一时间有些理不过来。低头再次看向手机，照片上的男人分明在亲她的额头。

　　可……

　　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盛夏，而现在撞见了她这样的秘密。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握着手机的指尖因为用力，泛了层森冷的白。

　　不过她坐下冷静了些，想起上次在电影院见到两人时也是牵着手。

　　那或许……

　　“下来吗？”傅洛辰帮她理顺额边的碎发，低声问道。

　　盛夏应了声，然后随着他一起跳下来。然后拍了下身上落下的花瓣。

　　接着刚那两个小孩一起坐上去，盛夏帮他们摇了把。

　　玩过一轮后，告别了小孩子，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盛夏想到他刚才的那个举动，脸上出现了一抹红霞。

　　她眸光瞥过眼尾扫了他一眼，嗫嚅着问，“你刚刚……不怕被那两个孩子看到，对他们造成心理阴影吗？”

　　傅洛辰垂着眼睫扫向她，低沉的声音中夹着丝笑意:“不会，以刚才咱们俩的那个高度他们看不到。”

　　“那万一呢？”

　　“就一瞬间的动作谁会注意？”傅洛辰勾着她的手指，不在意地笑了下。

　　盛夏低声“哦”了句，心想确实这样。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女生面前，拉着张脸，恶狠狠地训斥坐在台阶上的女生，“你个赔钱货，又躲出来偷懒来了。不想看书赶紧滚回家带你弟弟去。”

　　刘雅雅静静地看着她父亲，知道他向来重男轻女，顺从地应了一声。

　　倏然间，却注意到盛夏的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她一阵脸热，赶紧别过脸去。

　　周一下午课间的时候，盛夏听说老蒋又抓到几对情侣，不过她懒得去在意。

　　“夏夏，咱们班的刘雅雅和另一个班的男生谈恋爱被抓了。”叶小贞小声跟她说。

　　“哦。”盛夏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她跟人家又不熟。

　　“听说她妈妈中午来了学校，当着很多老师的面教训了她一顿，逼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人家当场就哭了。”　叶小贞继续给她科普八卦。

　　想了下，又压低声音对她说，“最近这段时间你也要小心点，老蒋可厉害了，抓小情侣一抓一个准。”

　　盛夏当时不以为意，对她笑了下。

　　周三上午，天空的云层很淡薄，阳光也很浅。

　　课间操的时候，班主任蒋老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她以为是一些学习类的问题，也不甚在意。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一直以来是挺认真的。她也是真的挺喜欢盛夏的。但……她叹了口气。问道:“知道老师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盛夏想了一下，认真摇了下头:“不知道。”

　　蒋老师揉了下眉心，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盛夏接过，是一封匿名信。字迹潦草而凌乱，完全认不出是谁的字迹。

　　看到内容后，盛夏眉头微皱。

　　见她看完后，蒋老师问她:“这里面的内容是真的，对吗？”

　　盛夏没说话，沉默地微低着头。

　　此刻的沉默就代表默认。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蒋老师失望地看着她，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次行为有多严重，人家是你男朋友，你还让他来给你开家长会?孩子，你真是太荒唐了。”

　　学校是不允许谈恋爱的，情节严重的，要受学校处分的。她对于这些事一向公平公正。就算是年级第一也不行。

　　盛夏低着头:“当时我家里人都不在家，我才让他来开家长会的。”

　　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蒋老师有些生气地敲了下桌子:“那你还有理了?学校不是规定不能早恋吗，你却倒好，找个校外的。不知道我最近在严查早恋吗？”

　　她简直不知道说盛夏什么好了，她职教兼教导主任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但更担心地是怕她在这个还不算成熟的年龄里走弯路。

　　盛夏抿着嘴，沉默不语。

　　蒋老师手按着桌面，叹了口气:“我跟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她应该等会就过来。你就先回去吧。”

　　盛夏有些恹恹地回到座位，叶小贞看到她这副神色。有些关心地问她:“夏夏，怎么了，老蒋找你说什么了？”

　　盛夏死气沉沉地趴在座位上，不想说话。

　　叶小贞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在她耳边说:“你和……你的那位不会被老蒋发现了吧？”

　　盛夏瞥了她一眼，将头埋在了桌面上，低声“嗯”了句。

　　叶小贞看到她这样:“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夏夏，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可对谁都没说。”

　　但叶小贞实在是很疑惑，分明就没看见他们在学校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一般不应该被发现的。只好问她，“你们怎么被发现的？”

　　盛夏懒懒地抬眼看向她，又重新栽回到桌面上，“被人举报的。”

　　关键是她都不知道这是谁做的，心里就莫名不爽。

　　其实她有一个怀疑对象她跟傅洛辰在学校的时候都很低调的。

　　唯一的那次，就是被傅洛辰他妈妈和他弟弟撞见了。她还直接跟那个女人起了冲突。
　　想起那个女人那副刻薄的嘴脸，她就皱起了眉头。

　　傅洛辰之前还跟她说过他们不会在学校乱说的，让她别担心。

　　但……也不一定是他弟弟做的。毕竟家长会这事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他为何等到现在才来做这事？

　　叶小贞问道:“啊？那是谁做的，老师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叶小贞想到她们班主任那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就不禁缩了下脖子。老蒋不会给盛夏记过处分吧？

　　盛夏没再搭理她，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瞎想。

　　这节课快下课的时候，盛夏又被蒋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班上的同学面面相觑，今天盛夏被老蒋叫走的频率有些高。

　　他们虽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到最近老蒋在抓早恋。

　　大家不自觉地都往那方面想，一时间班上一阵窃窃私语。

　　叶小贞倒是非常同情此时的盛夏。

　　唯有刘雅雅看着盛夏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办公室内，杨丹已经来了。

　　盛夏跟在蒋老师的后面。

　　虽然这不是盛夏第一次叫家长。之前有过几次她在学校跟同学发生矛盾，有时是叫盛言初来的。

　　虽然杨丹也被叫来过，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这一次她不仅早恋，还欺骗了她和学校。

　　并且还是面对老蒋这个铁包公，她不知道杨丹会不会很生气。

　　“妈妈。”盛夏弱弱的喊了杨女士，脚步生铅似的朝她蠕过去。

　　杨女士目光上下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现在知道害怕了？”

　　蒋老师看着面前的杨丹，指了指面前的茶杯:“盛夏妈妈，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跑一趟了。你先喝茶。”

　　杨丹撇了自家闺女一眼，淡声:“不耽误。蒋老师，盛夏到底犯了什么事？”

　　蒋老师将大致情况讲了一遍。盛夏时不时地偷看杨女士的脸色，但感觉她脸上阴晴不定的，更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盛夏在心里默念了十遍佛祖保佑。

　　杨丹看向盛夏，凉凉地问她:“你在学校谈恋爱了?”

　　盛夏摇头，如实回答:“没有。”

　　他是校外的。

　　她是在校外谈的。

　　蒋老师推了推眼镜，强调道:“盛夏妈妈，盛夏同学让她男朋友冒充哥哥来开家长会，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极为不好。”

　　“蒋老师，不好意思，家长会那天我和盛夏她爸爸都不在家。”杨女士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所以，孩子可能情急之下，让她未婚夫冒充她哥哥来给她开家长会。这点，是我没教育好，我正式向学校和老师道歉。”

　　蒋老师:“……”

　　盛夏:“……”

　　盛夏狐疑地看着杨女士，她这是什么迷惑性行为?

　　杨丹看着一脸懵逼的二人，不紧不慢道:“那孩子其实算得上是盛夏的哥哥。我们两家是世交，自两家的孩子出生以来，我们就给他们订了娃娃亲。”

　　娃娃亲，杨丹这都敢说。盛夏口水都差点给喷出来了。

　　她此刻爱死杨女士了。

　　蒋老师此时也懵了。看了眼杨丹，又看了看盛夏。埋怨地对她说道:“盛夏，你怎么之前不跟老师说清楚呢？害老师白误会一场。”

　　盛夏强忍着笑，配合着杨女士，装委屈道:“老师，你之前也没问我啊?你只告诉我不能早恋。”

　　女生声音脆生生的，看着十分乖巧，一派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此刻蒋老师被她气得不轻:“好了，这件事是老师误会了。盛夏妈妈，害你白跑一趟。”

　　杨丹拿起包，颔首对蒋老师笑道:“不麻烦，应该是我谢谢老师，为了孩子的这些琐事劳心劳神。”

　　盛夏和杨女士一起出去。

　　盛夏冲杨丹竖了一个大拇指:“杨女士，你刚刚太帅，太飒了。我真是爱死你了!你是没看见老蒋那个脸青得呀！”

　　“谢了啊，杨女士，改天陪你出去玩。”

　　盛夏一脸豪气地拍着杨丹的肩膀。

　　“……”杨丹似笑非笑地双手怀着臂看着她:“现在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夏一时得意忘了，事出有因必有妖:“妈妈，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上课了。”

　　说完，盛夏脚下生风似的跑了。

　　杨丹摇头笑了笑，这个小没良心的，刚帮她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一转身就跑得没影儿了。

　　杨丹看着天，头顶上的云又出来了，太阳又隐没进去了。今天的天气如此反复。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捉摸不定。

　　盛夏回来后，教室正在上自习。叶小贞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怎么样啊，老蒋打算怎么处置你?”

　　“你怎么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叶小贞见识过老蒋的手段，认为盛夏越是这样笑，可能结局就越惨。

　　盛夏摆摆手，丝毫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儿。”

　　其实此刻很多人都在看盛夏。从她进来起，眼睛就时不时地偷偷瞥向她。

　　盛夏把刚刚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叶小贞。

　　叶小贞听得激动地直喊:“这就是别人家的妈妈呀！这是什么神仙家庭呀！”

　　在两人聊得正开心之际，刘雅雅从过道那边投来道复杂又有一丝心虚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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