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温昀初

20、发现

　　元宵节那天，盛夏在家睡了个午觉后，觉得肚子有点饿。

　　一个人有些无聊的来到一条街漫无目的地瞎逛。

　　阴凉的天幕，空气中不时流动着股冷风。

　　街道上，各家店铺门楣上挂着灯笼。一眼望去，整条街道被照映得火红火红。里里外外尽凸现出了节日的喜庆。

　　人群熙熙攘攘，掺杂着各路小贩的叫卖声，及小孩子的欢闹声，热闹如萤火满天飞般的连成一片。

　　盛夏一路循着美食的香味走进一家烧烤店的门口。

　　这家店面不大，像是一对夫妇开的。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店门口的烧烤架前，手里熟练地翻滚着几十串肉串。身上穿着件黄色围裙的中年女人在一旁帮衬着他。

　　整个小店里满满当当的摆着六七张桌子，有几张桌子坐着人。盛夏点了些蔬菜和肉串，她没准备在这吃，想着等老板考好后打包带走。

　　她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这周围没什么人。然后无所事事地边玩着手机在等着。

　　没一会儿，余光中忽然瞥见有个男生向她这边走了过来。她很轻的蹙了下眉毛，又低下头去，继续刷着手机。

　　“请问，我能坐在这吗？”那个男生指着她对面的位置低声问她。

　　盛夏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没吭声。

　　男生不在意地笑了下，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小姑娘，你一个人吗？”男生开始套近乎。
　　盛夏皱眉，目光又在男生脸上停留了半秒，心里有些烦躁。

　　她起身，准备离开这儿。下一秒，却被男生拉住了手腕。说:“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请你吃烧烤。”

　　这边，离她不远处有一桌，坐着三个男生。边喝着啤酒聊着话。

　　汪伟杰随口一问:“阿辰，你真不打算跟人小姑娘道个别？”

　　傅洛辰端起啤酒杯轻抿了一口，再低垂着眉眼看着杯中金色的液体。许久没吭声。

　　“不是，你能别跟一别扭小姑娘一样？”说完他还用手肘顶了下坐在他身旁的吴涛。示意他发表两句看法。

　　“之前我一直怀疑你喜欢他。”吴涛静静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又看向汪伟杰，继续低声道，“现在我看出来了，原来你是把他当儿子来养。”

　　汪伟杰狠狠捶了他肩膀一下:“滚你妈的。”

　　傅洛辰眯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刚说什么？”

　　吴涛连忙给自己嘴巴来了两下，呵呵笑着说:“口误口误。”

　　“你没发现吗？他现在会对你笑了。”汪伟杰看着傅洛辰，却对吴涛说，“难不成你想每次跟他出来玩都要忍受他那张棺材脸？”

　　“可别，他这还不如不笑。”吴涛反驳道，弱弱说了句，“我晚上做噩梦的素材都有了。”

　　傅洛辰静静听他俩瞎扯着，目光却移到别处，忽而漆色的瞳仁自深处发寒。

　　不远处的小姑娘被人拉住了手腕，那人对她说了句什么。

　　看到这，他眼底一片冰冷，目光沉沉的快步走过去。

　　接着小姑娘一把将男人的手甩开。

　　傅洛辰上去，面上无一丝表情。对着那人的膝盖处狠踢了一脚。

　　那男人没注意到有人过来，直接被踢得跪在地上，连带着撞到旁边的椅子上。痛得闷哼一声。仰着头看向高大出挑的男生。

　　下一秒，傅洛辰回过头看向一旁的盛夏，弯下腰缓声问:“他刚一直在纠缠你？”

　　盛夏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又重新看向傅洛辰。抿了抿唇，低声说:“也没，就抓了下我的手腕。”

　　这时刚那两个在聊天的男生也走了过来。傅洛辰让他们把盛夏带到一边去。

　　接着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声音冷得毫无温度:“敢动她，你手是不打算要了？”

　　男人吓得一哆嗦，膝盖处的痛让他现在还站不起来。他也窝着一肚子火:“你他妈有病吧，我没对她怎么样。”

　　“所以你应该庆幸。”傅洛辰却笑了，笑得恶劣极了。他俯身揪着男人的衣领:“不然你这手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盛夏想到刚傅洛辰那股狠戾劲，有些害怕又赶紧过来了。

　　“哥哥。”她轻轻叫了他一声。

　　傅洛辰闻言转过身来，脸色已温和了许多。轻笑了声，问:“刚吓到你了？”
　　盛夏摇摇头，“没。”

　　转而她看见刚那男人还跪在地上，有些担心地问:“他没事吧？”

　　傅洛辰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走进去，“没事。”

　　“那他还跪在地上？”

　　“大概在忏悔吧。”傅洛辰顿了下，又说，“他刚说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错了，要跪上半小时才肯起。那就随他呗。”

　　盛夏自然不可能相信他这鬼话，又扭头看向那个男人。

　　果然他还是起不来。不过他人缩在角落里，倒也很难有人注意到他。

　　傅洛辰弯下腰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就这样，盛夏被安排坐在了傅洛辰的旁边。

　　这桌上的几个人盛夏都见过，刚汪伟杰也简单跟她介绍了另一个男生。

　　桌上烤熟的各式各样的烤串被刷上油亮油亮的酱料，摆放在一个盘子里。散发着勾人味蕾的诱人香味。

　　桌上还摆着一些空酒瓶，显然他们刚已喝过一轮了。

　　傅洛辰拆开一套新的碗筷，给用茶水清洗了一遍后。然后放到她面前。

　　接着递过来一串烤肉给盛夏，随口问:“怎么一个人出来吃烧烤？”

　　“饿了。”

　　说完小口咬了一口肉。

　　吃完一串后，汪伟杰手里拿着一瓶啤酒，笑着对她说:“我跟阿辰之间随意相处惯了。我这人呢，说话一直很随便，之前也不是故意戏弄你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盛夏点点头，轻声“哦”了句。她对他印象也不是很差。感觉就挺逗的一个人。

　　吴涛却拍了下汪伟杰的肩膀，指着他，笑着对盛夏说:“确实，他那人就是欠。不过，你不要轻易相信他。因为狗看起来都比他真诚多了。”

　　话音未落，汪伟杰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道，“你再造谣你爸爸一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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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勾唇笑了笑。又看向一旁的傅洛辰，发现他对于这种欢闹丝毫不感兴趣。

　　一般都是听他俩在讲，除非将话题牵扯到他身上，才会偶尔应几句。

　　汪伟杰倒了一杯酒，拿着纸杯问盛夏:“盛妹妹，你喝酒吗？”

　　盛夏刚想说可以喝一点点，但很快傅洛辰就把汪伟杰的那杯酒顺走了，并有些不满地对他说:“未成年喝什么酒。”

　　这时那个中年阿姨又给他们端了一盘子烤串过来。

　　傅洛辰让她拿瓶酸奶过来。

　　那阿姨估计也是个豪爽的性子，目光在傅洛辰和盛夏之间来回环视了一圈。乐呵着说了句:“小姑娘这是还没断奶啊！”

　　一桌子人被这话逗得笑个不停。

　　盛夏见这会儿傅洛辰被那句调侃她的话笑得不行了，没忍住低声对他说:“不许笑了，都怪你让我出的丑。”

　　傅洛辰垂下眼眸看她，耀黑的眸中噙了几分笑意:“你讲不讲理啊？”

　　盛夏轻哼一声，非常不讲理的摇了摇头。

　　吴涛坐在盛夏的右手边，怕她拘谨，他好心的递给她一束牛肉串。但他这人嗜爱香菜。

　　盛夏看着那个沾满了香菜的牛肉串。抿了下唇，刚想说她不吃香菜。

　　立刻就有只手替她接了，吴涛惊了下，脱口而出:“阿辰，你干嘛呢？”

　　“她不吃香菜。”傅洛辰将烤串拿在手上，缓缓开口道。

　　“哦，吓死我了。”吴涛拍了下胸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要命了。”

　　盛夏握着酸奶的手抖了下，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傅洛辰忽而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目光凉凉地盯着吴涛，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吴涛被他这眼神盯得心里发毛。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汪伟杰却上下扫视了两人一圈，顿间明白了什么:“他香菜过敏。”

　　毫无疑问的他收到了来自某记眼神的热烈关怀。

　　盛夏怔愣了一秒，几乎不可思议的再次确认了一遍。

　　吴涛没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见都扯到这话题上来了。他滔滔不绝起来:“是啊，我当年跟阿辰就是因为这个结识的。刚上高一的时候，他成绩就特别好，但人冷得不行。”

　　他抿了口酒，继续道:“我成绩也不错，但对于他我是真正的佩服。那次月考后我生日，邀了班上一些同学还有汪伟杰和他一起去。他自然是不肯去的，但还是被人拉着去了。在聚会上，他还是与人格格不入，大家想逗逗他。

　　吴涛回忆起那段张扬的少年时期，眉目松朗了许多:“当时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也被一大群男生起哄玩了两局。正巧那局他输了，选了大冒险。我也没敢太为难他，就想让他吃五串烤串意思意思一下。汪伟杰那时上厕所去了，谁知他白长了张嘴巴就是用来凑五官的。那五串加了香菜的烤串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吴涛说着说着发现这几人的神色都不太对，异常安静。汪伟杰瞪了他一眼，他讪讪地住了嘴。

　　接着汪伟杰站起来:“阿辰，我先去把账付了。”

　　然后瞥了眼吴涛，后者也找了个理由:“我也去。”

　　盛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思绪全停留在那句“他香菜过敏”上。那之前的那碗面算怎么回事？

　　还有那句“不巧，我在等你”。

　　他送的手链，跑了一条街买的蛋糕，以及早上温好的牛奶……

　　之前所有所有的一切，被她忽视在角落里的那些，如一根杂乱的线一般。在这一刻却像疯长的火焰，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脉络完整清晰。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

　　盛夏眼眶有些酸胀，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眸。缓缓看向身旁的男生。

　　店内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来，男生冷白的面容上神色晦暗不明。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半垂着眼睫看向她，眉心轻皱了下。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抬手在她的唇角处轻轻抹了下，把她嘴边沾上的蘸酱一点点抹掉。

　　盛夏的目光一点点移向他的眼睛，顿了顿，声音很轻，带了丝鼻音:“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心脏跳得飞快，几乎卡在了嗓子眼上。视线也慢慢往下移，长时间盯着他身前的衣服发呆。

　　半响后，傅洛辰低沉着嗓音道:“夏夏，我明天要走了。”

　　过了更久，盛夏偏开了头，问他:“去上学吗？”

　　“去实习。”

　　盛夏情绪低了下去，“哦”了声。

　　大街上，天不知从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交织成片，灯光映在一排红色的灯笼上，喜庆又温暖。减退了几分空气中透着的寒意。

　　男生一直跟在女孩的身后，像第一次送她回家一样，始终跟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个人的投在地上的影子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分开。

　　街道口，一个穿着褐色袄子的老爷爷肩膀上扛着一大捆用竹签扎着的糖葫芦。靠在墙边，不时有几个人走过去买上一两根。

　　“等我一下。”傅洛辰跟在她身后忽而说道。

　　低沉的嗓音似海边那暗涌的风声般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等他。

　　很快，男生手里拿着一串红亮的糖葫芦走了过来，递给她。

　　“盛夏，元宵快乐！”

　　他站在她身侧，伸手为她拂顺了刚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开口。

　　盛夏抬眸，对上他低垂的眼。漆色的眸子被头顶的灯光映得有了几分亮色，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

　　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弯了弯，眼眸中溢着几星笑意。微抿着唇，却在心里轻声说了句“元宵不快乐”。

　　两人一路无话的走着，傅洛辰把她送到家门口后就离开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告别的话，最后的交谈停留在那句“元宵快乐”上。

　　盛夏回到家，想到在烧烤店他最后揉着她的头发，沉着嗓音对着她的眼睛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说完这句后，她当着他的面没出息的哭了。

　　男生抿着唇线，抽了张纸巾轻轻地在她的眼角上擦拭着，温柔的给她试去泪水。

　　在那一刻，她是真的很高兴啊。本以为这一直以来只是她一个人的悸动，可现在发现那个人或许如她的影子一样，一直隐在暗处看她。

　　他或许也像她喜欢他一样，在偷偷喜欢着她。

　　她抿着的唇角小幅度的往上翘了翘。
　　那她在这等他回来。

　　不管怎样，等他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