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乐彼之园

88、第四十四回（下）

　　王娡笑道：“淘气，连你也学着拿姐姐打趣了。”

　　皇帝见状，嗽了一声，便嘱咐王娡好生歇息，等批阅完了奏牍，再来看她，说着便自去了。王娡犹可，唯有皃姁，看着皇帝离开的背身，心里一阵阵不是滋味，只是当着姐姐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转过笑脸来，曲意逢迎。

　　王娡又开始了她的第四次坐褥期，这一次和往次都不同，身体疲乏了许多，毕竟已经连生了四胎，又发生许多事，身子终究是吃不消了。好在她和皇帝的关系慢慢在修复，只要有空闲，皇帝都来看她和十皇子。

　　王娡没有搬回增城殿，皇帝一直让她住在漪兰殿，这样皇帝看她也方便许多。这日，皇帝刚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没有换，就急忙赶来看她，一见面，就兴奋地对她说道：“娡儿，你不是一直催朕给咱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吗？朕刚才上朝时猛然想起高祖皇帝曾托梦给朕，说你生的儿子要起名为‘彘’，朕险些给忘了，居然还在琢磨着起什么名字好呢！”

　　王娡笑道：“臣妾是记得有这么回事，那不过是个梦罢了，陛下当真要给咱们的儿子起名为‘彘’吗？”

　　皇帝拉着她的手笑道：“当然了，高祖皇帝梦中显灵，朕自然要按照高祖皇帝的意思办，你是不是嫌弃‘彘’字太难听了？”

　　王娡道：“怎么会呢，陛下不是说‘彘’是上古的神龙吗，臣妾是怕咱们的儿子福薄，压不住这个名字。”

　　皇帝拍拍她的手，“朕看咱们的儿子是个有福气的，命也大，倒着生都平安无事，朕还记得你当初怀孕时，不是还梦到太阳入怀了嘛，那是吉兆，况且他出生时，漪兰殿上方又现七彩祥云，他若压不住这个名字，还有谁能压得住呢？就让咱们的儿子先叫‘刘彘’，等他成人礼时，朕会再为他取个新名字，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王娡偎倚在皇帝的怀抱里，笑道：“臣妾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有有陛下在，臣妾和孩子们就都放心。”

　　皇帝将她拥得紧紧的，柔声道：“朕也是一样，只要有你和孩子们在，朕就非常踏实。对了，朕忘了告诉你，今晚朕不能过来陪你了，如今匈奴又开始扰边，有几处郡县发生地震，奏牍接二连三地上来了，朕必须要加急处理才行啊！”

　　王娡道：“嗯，臣妾明白，陛下放心去处理朝政就是了，不用担心臣妾和孩子。”

　　皇帝离开漪兰殿，回到了宣室殿，看着龙案上堆积如小山的奏牍，吩咐秋来道：“今天你在外面给朕拦着，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朕要一口气将这些奏牍批阅完，有些务必连夜发出去，看来今晚得挑灯夜战了。”

　　秋来忙答应着，“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到外面候着。”

　　皇帝便坐下来，一心一意批阅奏牍，每批好一件，便令迅速下发到各郡县，午膳也是将就着用了，如是这样，也不歇晌儿，只批到天都黑了，才将所有的奏牍批阅好。

　　皇帝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秋来忙上来一面给皇帝揉按肩膀，一面问道：“陛下，这回您该用些晚膳了吧，累了一天了，御膳房给您准备了各色吃食，奴才这就让人传膳可好？”

　　皇帝点点头，“有什么好吃的，让他们都端上来，多上些肉食，朕要补补脑子，再将王美人给朕酿的桂花酒开一坛来，朕要痛痛快快喝几碗，解解乏好大睡一觉！”

　　秋来笑应着，“是，陛下，奴才这就吩咐去！”

　　不多时，一道道膳食陆续被内侍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又给皇帝斟上一碗桂花酒，酒香四溢，沁人心脾，皇帝端起来就喝了一碗，秋来忙笑着劝道：“陛下，您慢着些喝，喝快了看伤着五脏六腑。”

　　皇帝笑道：“王美人酿的这么好的酒，朕今年可是第一次喝，不大口喝怎么能喝得痛快！”

　　说着又饮了一碗，然后吃了一大口肉，实在是香，一天的劳累顿时缓解了不少。皇帝吃的高兴，喝得更高兴，一会儿的功夫，四五碗酒就下肚了。

　　秋来一面劝着，酒也斟得慢了，皇帝便有些不耐烦，“快快斟酒，朕还没喝痛快呢！”

　　秋来正要再劝，只听一声娇媚，“陛下想喝酒，秋公公都不舍得么，让妹妹斟给姐夫喝！”

　　秋来陪笑着让开，“皃姁姑娘这张嘴啊真锋利，刀子都赶不上啊！”

　　皃姁只看着皇帝，斟酒道：“这桂花酒原是姐姐亲手酿给陛下喝的，不让陛下喝，却是让谁喝呢，你说是吧，陛下？”

　　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说得对，你姐姐酿的酒最好喝不过了，朕怎么能不多喝呢！”

　　皃姁睨了一眼，娇笑道：“妹妹看，陛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要是这桂花酒不是姐姐亲手酿的，陛下恐怕就不喝了吧！”

　　皇帝笑着，又饮了一碗。皃姁方回头看了一眼秋来，秋来会意，忙领着众人退下了。

　　皃姁再斟了一碗，送到皇帝的唇边，笑着道：“姐姐酿的桂花酒如此好喝，陛下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皇帝也不多想，随口问道：“为什么？还不是你姐姐心灵手巧，她知道朕最爱饮桂花酒了。”

　　皃姁微微冷笑，瞅着皇帝道：“姐姐的确心灵手巧，可是这心灵手巧也是被逼出来的。”

　　皇帝道：“朕是爱饮桂花酒，可是朕从来不舍得让你姐姐亲手去酿酒啊，你又怎么说你姐姐的心灵手巧是被逼出来的。”

　　皃姁见皇帝不肯喝自己递过来的酒，便端至自己唇边嗅了嗅，故意说道：“嗯，还是从前那个味儿，一点儿都没有变。姐姐酿桂花酒的手艺在进宫前就学会了，这逼迫姐姐心灵手巧之人自然不是陛下了。”

　　皇帝见她话里有话，本不想听，只是听她说到王娡，又忍不住不听，只得道：“哦？该不是你母亲吧？”

　　皃姁放下酒碗，绕到皇帝身后，忽然双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笑道：“陛下怎么这般紧张起来，陛下心里一定非常希望那个人是母亲，对吗？”

　　她顿了一下，又轻轻地在皇帝耳边吹着气说道：“要是妹妹现在告诉陛下，那个人不是母亲，陛下会怎么样呢？”

　　皇帝见她忽然举止轻浮，便知她是故意引出这些话，于是冷着脸道：“朕要休息了，妹妹请回吧！”

　　皃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继而冷笑道：“陛下是害怕了吗？陛下很害怕妹妹说出那个人，是吗？”

　　皇帝深呼吸了一口，“朕今日累了，不想再听这些。”

　　皃姁笑着道：“陛下不是累了，陛下就是怕了，凭陛下的聪明，陛下早已猜出那个人是谁了，对吗？陛下不肯让妹妹说出来，是陛下自己在逃避，自己在欺骗自己，陛下害怕知道姐姐的过去！”

　　皇帝喝道：“够了！朕说过任何人都不能侮辱你姐姐，包括你！”

　　皃姁冷笑道：“妹妹没有侮辱姐姐啊，妹妹只不过在告诉陛下关于姐姐的过去，可是陛下却没有胆量听呢？陛下在怕什么呢？怕自己不如那个男人，还是怕姐姐心里还装着那个男人？”

　　皇帝突然将案上的酒碗扫到地上，哐啷稀碎，皃姁自是吓了一跳，定了一下，便又笑道：“陛下发这么大火干嘛，都吓着妹妹了，要是换成姐姐，陛下发这么大的火，肯定会吓着姐姐的，从前我那先姐夫就是个暴脾气，动不动就对姐姐发火，还打姐姐，姐姐可是都吓出心里阴影来了！”

　　皇帝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朕恨不得一剑斩了他！”

　　皃姁装作害怕的样子，“陛下可千万不能这么做啊，陛下要是真杀了我那前姐夫，姐姐肯定会伤心的！”

　　皇帝眼中冒火，“你说什么，你姐姐会为他伤心？”

　　皃姁点着头，“陛下有所不知，姐姐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当年我那酒鬼前姐夫，常常偷了家里的钱跑出去喝个烂醉，姐姐为了让他少喝些酒，逼着自己用桂花酿出了美酒，姐姐酿的桂花酒跟蜜水似的，好喝又不伤身体，这样我那前姐夫就不用偷了家里的钱跑到外面去喝了，陛下想想看，姐姐为了我那前姐夫是不是用心良苦呢？

　　还有呢，我那死鬼姐夫喝了酒就往死了打姐姐，我母亲早就想让姐姐与他合离了，可是姐姐念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忍着挨打也不肯合离，陛下你说，姐姐心里可不是还装着前姐夫吗？要是陛下杀了我那前姐夫，姐姐能不伤心吗？说不定姐姐还会因此怨恨陛下呢！”

　　皇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忽然一拳头砸下来，将龙案砸出一个窟窿，又对皃姁说道：“滚！你现在给朕滚出去！”

　　皃姁也不畏惧，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姐夫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妹妹说的都是实话嘛，妹妹看你这么在乎姐姐，是怕你不了解情况，一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伤了姐姐的心。妹妹知道，姐夫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姐姐心里还装着那个烂男人，可是妹妹心里只有姐夫一人啊，妹妹的心妹妹的身都只属于姐夫一人，妹妹一辈子都只会忠于姐夫的，姐夫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说着，便直扑到皇帝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皇帝掰开她的手，一面推开她，一面说道：“朕不相信，你姐姐心里已经没有那个男人了，她现在心里只有朕一人！”

　　皃姁哭着冷笑道：“姐夫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我是她亲妹妹，她心里有没有那个男人，难道我不清楚吗？好，既然姐夫不相信妹妹的话，那就请姐夫自己去找姐姐证实好了，妹妹还可以告诉姐夫，姐夫只需到姐姐的壁衣里翻一翻，里面藏着一副男人的鞋袜，是姐姐前两年绣好了要妹妹带出宫去送给前姐夫的，妹妹觉得姐姐不该这么做，便没有答应姐姐，可是姐姐舍不得销毁那副鞋袜，便一直珍藏在壁衣里，就是这次搬到漪兰殿坐月子，那个包裹也被带来了，鞋袜就藏在包裹里，不信姐夫可以自己去搜！”

　　皇帝怒不可遏，“你胡说，你姐姐心里再没有那个人了，你故意骗朕的，是不是？”

　　皃姁哭着分辨道：“妹妹怎么会骗姐夫呢，妹妹说的都是实话，姐夫要想知道妹妹说的是不是真的，去姐姐那里一搜便知。”

　　酒气上头，皇帝瞪着她问道：“她是你亲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朕说这些，你到底居心何在？”

　　皃姁委屈拭泪道：“妹妹刚才不是跟姐夫说过了吗，妹妹怕姐夫不知道姐姐心里依然有牵挂，怕姐夫一时做了什么彻底伤了姐姐的心，妹妹也是为了姐夫和姐姐好嘛，求姐夫不要生气了！”

　　说着，皃姁凑上前来，纤纤玉手牵着皇帝的衣袖，苦苦央求，皇帝狠狠地盯着她，用力一甩，将衣袖卷了回来，愤然而去！

　　皃姁在后面喊道：“姐夫，你去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