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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七十六回(下) ...

  •   高遂眼光躲闪,忙喝了一口茶,支吾道:“……太后身边的女官大人,我如何认得?”

      窦婴看他光景,也不再追问,只笑道:“不认识可惜了,你们可是同乡喽!你这个人啊,生在梁地,却不投奔梁王,千里迢迢来投奔我,叫我不得不看中啊!”

      高遂笑答:“将军为人慷慨,四方豪杰俱愿投奔,在下能在门上效忠一二,也是缘分。”

      窦婴笑道:“对对对!都是缘分!”

      高遂深作一揖,“将军明日就要返回长安了,在下不便多打扰,就此告别。”

      说罢起身离席,窦婴欲挽留,高遂推辞道:“只要周亚夫还在朝廷一天,陛下和太后就希望将军尽早返回长安啊,在下怎能在此多耽误将军呢!”

      窦婴眼光凝聚,欲言又止。高遂忙笑着掩饰,窦婴说道:“既如此,我也不挽留了。”

      高遂临行又回头,犹豫片刻笑道:“在下还有一句话进献将军,如今刘荣已经不是太子了,将军这个老师还是尽快忘掉这个学生吧,最好也不要有什么书信往来。”

      高遂的话窦婴一直记在心里,一记就是两年。两年来,他重回朝廷,尽心政事,渐渐地皇帝和太后便也如从前一般待他。只是高遂的劝诫他没有做到,刘荣时不时写来书信,他也会回信勉励其一二。

      他始终挂念这个学生。常常南眺临江,可哪里能望得到呢?莽莽苍苍,临江与长安隔着千江万水,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妻子王氏给他披上一件外衣,说道:“老爷又往南边望了,又想临江王了吧?”

      窦婴重重叹一口气,“毕竟师生一场啊。”

      王氏又道:“说不定陛下哪时高兴,就准临江王回朝了呢。”

      窦婴摇摇头,“临江王最好一辈子不回长安,不回长安才是最安全的。”

      王氏不明白,于这些事情也不感兴趣,说道:“老爷,外面露水重,还是回屋吧。”

      窦婴刚要转身,家中老仆籍福匆忙赶来,声音颤巍巍地,“大人,临江王被押到中尉府了,郅都正在审讯。”

      “什么?临江王他……”窦婴只觉眼前一黑,缓了缓才说道:“这一天还是来了……什么罪名?”

      籍福答道:“听说是侵占了太庙之地盖宫殿。”

      窦婴一拳捶向栏杆,“荣儿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曾反复叮嘱他,切不可让人抓到任何把柄,还是……”

      籍福说道:“如果有人成心要抓他把柄,他如何能躲得过呢。”

      窦婴吩咐,“快给我备车,我要进宫见太后。”

      籍福忙劝阻,“大人,此事是陛下的家事,您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窦婴气道:“不行,荣儿毕竟做过我学生,他现在很危险,如果我不去求太后救他,他就没有活路了。”

      籍福还是劝阻,“可是,大人想过自己的安危吗?”

      窦婴摇头,“这次我若不设法搭救临江王,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窦婴一面托人暗中照顾刘荣,一面匆匆忙忙赶往长乐宫。不巧太后正在进晚膳,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

      窦婴不敢拖延太久,寒暄几句直奔主题,“太后,听说临江王来长安了……”

      “荣儿来长安了,怎么不来见我这个奶奶?”不等窦婴说完,太后直接追问。

      窦婴悄悄打量几眼,顺着太后的话茬说道:“听说临江王正在中尉府受审呢。”

      太后眉心攒出一道竖纹,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什么?荣儿正在中尉府受审?是谁把他押去中尉府的?为什么押去中尉府?”

      “这个嘛……”窦婴努力思索要怎么回禀这件事。

      太后忽然怒道:“难道是刘启?”

      “听说临江王占用太庙土地扩建宫殿,陛下召他回长安面陈此事。”窦婴赶忙将原委道出。

      太后显然怒气大增,冷哼道:“侵占太庙土地就要被押去中尉府受审,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当年晁错在太庙墙垣上掏了两个窟窿出来,也没见把他押去中尉府受审啊!怎么非要把我大孙子押去受审呢?是谁在审理此案?”

      窦婴马上回道:“陛下让郅都审理此案呢。”

      “郅都?就是那个有名的酷吏吗?当年贾姬陪皇帝在上林苑游玩,更衣时遇见一只野猪,皇帝提剑想冲进去救人,就是这个郅都把皇帝拦下了,因为这件事,哀家还赏赐过他一百金呢。听说他执法严苛不避权贵,荣儿落在他手里恐怕会吃苦头啊!窦婴,你现在执哀家手谕,速去中尉府,带荣儿来见哀家!”

      窦婴早巴不得如此,得了命令,立即答道:“诺!”

      正要走时,皇帝皱着眉、沉着脸进来了,“不用去了!临江王已经……畏罪自杀了。”

      一时间室内静得可怕。太后手指发抖,嘴唇打颤,良久问道:“刘启,你说什么?临江王怎么了?”

      皇帝慢慢走过来,在太后身边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临江王刚刚畏罪自杀了。”

      窦婴听得明白,他站在皇帝身后,望着皇帝冷峻刚毅的背身,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似的。

      再看太后,苍老的面庞上瞬间布满悲戚,饶是她纵横后宫数十年,早已见惯生死,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难以承受,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喝问道:“刘启,他可是你第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皇帝极力辩解,“太后,皇儿只不过想教训教训他,让他有个敬畏,以后才不会犯下更大的错误,谁成想他……”

      “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哀家,若没你的授权,中尉府怎么可能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太后声嘶力竭,气愤到了极点。

      皇帝只能一遍遍解释,“中尉府也在尽力看护,是他一时想不开,才畏罪自杀的。”

      太后哪里肯依,连连说道:“好得很,刘启!好得很!你说中尉府在极力看护,那人怎么还是死了,既然哀家孙儿不在了,哀家就让郅都偿命,皇帝下旨吧,立即处死郅都!”

      皇帝求情道:“太后,皇儿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件事跟郅都没关系,他已经尽到职责了,是刘荣太脆弱了。郅都还是一个不错的中尉,朝廷应该善待这样的人。”

      “郅都不错,那哀家的孙儿刘荣就有错了吗?你说,他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太后怒问不止。

      皇帝低着头不回答。窦婴一直立在身后,他很想替皇帝回答,刘荣最大的错误就是他是废太子。

      皇帝迫于压力,面上还是答应太后要处死郅都。但皇帝最终还是不忍,背着太后将郅都暗中派到雁门做了太守。郅都不仅执法严苛,治军更是严谨,他镇守雁门的那些年,匈奴人从不敢进犯。窦太后后来知道他还活着,还是下令严刑处死了他,可怜一代“苍鹰”,终折翅于妇人之手。

      刘荣死后依皇子之礼葬在长安皇家园陵,他的母舅栗贲一党早在两年前被皇帝下令铲除干净,当时执行皇帝命令的也是郅都。

      朝臣们都看得明白,生怕自己和栗废太子一党有什么瓜葛,都躲得远远的,刘荣下葬这天,也没有什么人去吊唁。窦婴本想去的,权衡再三还是没有去。

      窦婴去悼祭刘荣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他带了一些果酒到刘荣墓前祭拜。天空飘着雪花,陵园里四处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墓碑旁长了一些枯草,窦婴都拔掉了,将果酒摆上,自顾自地念叨着,“临江王,天气越来越冷了,喝一壶酒吧。不要怕喝醉,喝醉了就把忧愁和烦恼都忘记了。”

      “是啊,都忘记吧,忘记了好啊!”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身后压了过来。

      这声音从来都带着压迫人的气势,就连在陵园也不例外。不是周亚夫的声音又是谁的?

      窦婴没有回头,将一碗酒洒在墓碑前,缓缓说道:“周丞相别来无恙啊!”

      周亚夫也带了酒肉,弯下身摆在墓碑前,随后拧开一壶酒,都倾洒在碑前,一贯的军人口吻,“临江王,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吧!”

      窦婴这才回头瞥了他一眼,问道:“周丞相来祭拜临江王,不怕被人瞧见吗?”

      周亚夫眼神冷毅,回道:“魏其候都不怕被人瞧见,老夫怕什么?”

      窦婴笑道:“周丞相还是这么快人快语,豪放不羁,我可不比你啊,你现在可是大汉的丞相啊!”

      周亚夫冷哼道:“丞相是个屁!老夫只懂得带兵打仗,不懂得当丞相,不当也罢!”

      窦婴嘿嘿冷笑两声,“丞相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职,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周丞相未免坐着说话不嫌腰疼啊!”

      周亚夫袖子一甩,“老夫就是瞧不上丞相的位置怎么了,让老夫当一天,老夫就说一天的实话,爱高兴不高兴,不让当拉倒!”

      原来,周亚夫一门心思都在将兵上,对如何当好丞相并不在行,他是武人的直性子,敢诤言,皇帝每有要事与他商量,他常直言驳回。如此几次,皇帝看他越来越不顺眼。

      窦婴深知他与皇帝的矛盾,本不在他性格直爽,而是他军功太大,身后利益集团错综复杂,皇帝不得不有所忌惮。也不便与他多谈,于是笑着说道:“丞相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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