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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木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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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明显被戚枝的这番话而深深打动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感激涕零,她热切地拉住戚枝的手,似是无声的谢意。
不过这会儿,这店员的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一脸的窘迫尴尬。其实,到底是谁有理,这件事本就显而易见。
只不过面前的老太太看上去一副穷酸样,又出奇地肥硕,她自然是不愿意多接这档子麻烦事。料子不是钱吗,精力不需要吗,反正一件衣裳码数不一,也是一个价钱。
她才不给自己多找麻烦。
经由戚枝这么一闹腾,周围的顾客这会子全部凑热闹似的,一窝蜂挤在了柜台面前。阔太太的消费场所,这十几张嘴一动,便又是一个即将家喻户晓的故事。
店员自知自己还代表着老板娘的脸面,如若处理不好,恐怕这个月工资就泡汤了,于是只好暂时换了副嘴脸:“两位顾客,我不是这个意思呀,别急别急,有话咱们好好说。”
“那你说,你刚刚这么贬低人是什么意思?”
“我……”
“能有什么意思,表面意思呗,听不懂人话啊。”这时候,店长李美环携着好友段锦丽一块出现,两人女人品味如出一辙,连走起路来腰肢扭动的幅度都不尽相似。
“你这老太婆忒不讲理,你这小贱人也是,”向来段锦丽早就鼓吹了不少耳旁风,这会李美环骂起人来不带一丝犹豫,用手指着那可怜的老妇人,“我们店的意思就是,你,太胖了,不能给你定制旗袍。”
“听懂了吗?如果没事,你们可以即刻滚出我的店了,不差你这一个顾客,”李美环冷笑,“还有,恕我直言,这位太太,就你这身材,恐怕放眼整个上海,也买不到多少合适的衣裳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那些太太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使得那位老太更加无地自容。
“奶奶,没事的,”戚枝丝毫不畏惧周围人的嗤笑,而是继续义正言辞地说着,“人不可貌相,这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有些人呢,一把年纪了就是分不清。不知道是真文盲呢,还是故意揣着明白当糊涂。”
这么一连串的话语字字如玑,几乎噎得李美环说不出话。
“这家店做不了这衣裳,是她们的手艺不行,不过您放心,交给我,”戚枝一拍胸脯,还打了包票,“我给您做,包您满意,不收您任何钱。”
众人一听这话,更是大跌眼镜,面前这小女生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难不成还有如此手艺。
就连那位老太太都有些叹息:“好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也不要为难你自己,我一个老太,总归会有法子的。”
“奶奶,您就相信我吧。”
戚枝拿起一旁的软尺,三两下就把老太太的尺寸给精准度量了下来,随后记在脑子里,看着面前人慈眉善目的模样,心中的灵感已然有了构思。
“既然如此,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老太太抹着帕子,似乎差点就要掉下眼泪。
“三日后,我来给您送衣服,”二人分别时,戚枝站在门口,“奶奶,方便告诉我你家住哪吗?”
老太太固然感动,却显得有些为难:“这样吧,姑娘,到时候我托人去拿。”
“你家住在哪呀?”
“傅公馆,淮南路那。”
听到这住所,老太太明显心中一愣,随即深深抱住了戚枝:“好姑娘,日后若是有缘再见,你有什么委屈,也定不要客气,万万要和我说。我这个老太婆虽然老了,但总归也能帮你些忙。”
“奶奶,我知道了,您放心走吧,”戚枝回头瞥了眼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段锦丽,“我也得回去了。”
段锦丽几乎是把戚枝揪走的,丝毫没有任何客气的意味:“你少给我惹是生非,别以为人家夸你几句,你就成什么大英雄了。”
“回见。”
待到戚枝一行走远,老太太才叹了口气,坐上了早就停在一旁的林肯轿车。
“老太太,您这是何苦呢,若是要件衣裳,和老爷说声不就是。何必到这来,受这些窝囊气。”坐在驾驶座的下人顺子唉声叹气。
“诶,顺子,我和你讲,我刚刚好像遇着仙女了。”
“老太太,您又胡诌了,青天白日的,哪来什么仙女呢?”
“仙女还说,要给我做件衣裳呢。”
老太太就跟个孩子似的,献宝似的显摆起来:“三日后,你替我去趟傅公馆,取那件衣裳。”
顺子虽心中茫然,倒也答应地爽利。
“回去吧。”
老太太摆摆手,轿车很快启动,她往后舒展了身子,手中的金镯子也从袖口跑了出来。
“倒是个好姑娘,可惜了,可惜了。”
车子开到半道,段锦丽便招呼着停了下来,说是要去办点事情,让戚枝自己下车走回家。
原本戚枝还想与她来个舌战群儒,但是看到街道上热闹非凡的场景,竟然意外爽快答应。随即下了车,和小翠两人形同姐妹般逛了起来。
到底是个没心眼的蠢货。
段锦丽看着戚枝走远后,才从包里拿出了好些金银首饰,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当铺。
“小翠,这里也太热闹了。”
戚枝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不由得放松了心情。这里有着浓厚的时代气息,同样繁华与喧哗,处处蔓延着一种摩登的现代感,黄包车与四驱车的视觉碰撞,马褂与西服的交错重叠,俨然梦中的世界。
她自然是好奇的。
路边有好些小摊贩,都在售卖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招牌是用毛笔写的,贴在凉棚的一沿,不过却意外充满市井气。
戚枝一路走走停停,这里的零碎物什倒是琳琅满目,不多时,她的目光便被一只木簪子吸引住了。
小翠帮她斜插在发髻的一角,倒是衬得戚枝愈发水灵起来,整个人连精气神都多了好几分。
店主献宝似的举起镜子:“小姐,您瞧瞧,简直就像是为您量身打造的。”
商人的话倒是过分夸张,不过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倒是不免满意。
“小姐,既然这么喜欢,不如买下来吧。”
这时,小翠才贴近戚枝的耳朵,有些为难地说着:“夫人,咱没带钱。”
戚枝的表情不由得开始变得尴尬起来,悻悻取下簪子之后,店主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没钱你看什么看,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救赎——
“我付了。”
摊主又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赶紧收下这笔钱财:“好嘞好嘞,欢迎下次再来。”
傅豫章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没有变过,依旧是那样从容不迫的深沉,似乎对小贩这种见风使舵的把戏看得多了,也就并不在意。他缓缓拿起簪子,为戚枝戴上。
有几缕碎发随风飘在额前,他也极其耐心地替她拨开。
“确实很适合你。”
戚枝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按道理来说,他也算她名义上的丈夫,但是此刻,一种无可名状的羞涩夹带着怪异,让她还是意外生疏。
“多谢。”
傅豫章又被她逗笑:“你似乎,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句话。”
见戚枝和自己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不再勉强:“衣服买好了?”
“买好了。”戚枝忽然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家长。
“段锦丽呢?”
戚枝如实作答:“她去银行办些事情。”
“哦,”傅豫章沉吟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你便随我一同回去罢。”
“好。”
戚枝于是乖巧上车,傅豫章坐副驾驶,她和小翠则坐在后座,全程除了傅豫章问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外,她似乎没有任何话题可说。
回到傅公馆,一进门便被巨大的声响给拦住了。
男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很是嚣张,面前的管家正在一个劲赔不是。
戚枝一抬眼,就认出了来者。
那天差点在车上轻薄自己的登徒子。
孟冠杰见终于等到目标,于是立马站起,似乎有意要把自己手上的石膏展示给众人看。
身后的段锦丽也在帮腔:“戚枝妹妹,听闻你伤了孟少爷一只手,还不快来道歉。”
“三爷,今日你也在,好好评评理,”孟冠杰得了帮手,便嚣张起来,把手上的伤痕给傅豫章看,“这就是你姨太太干的好事。”
傅豫章正打算开口,戚枝却抢先一步。
“是你非礼我在先,我正当防卫几下,倒还犯法了不成?”
“你胡说,你蛮不讲理,”孟冠杰这会开始装傻,“万一爷的手真废了,你个小娘们赔得起吗!”
“你再胡说,”戚枝火冒三丈,狠狠拿眼睛剐了他一眼,并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剪刀,“我给你来几刀。”
孟冠杰一下子想起那晚戚枝的生猛模样,吓得一哆嗦。
一旁的傅豫章忽然笑出了声。
他心中早有定夺。
戚枝诚恳地说着:“我发誓,真的是他先对我耍流氓的,我……”
“我相信你。”傅豫章拿食指放在戚枝嘴唇,示意她噤声。
随后,他拿手心蒙住戚枝的眼。
一声枪响震慑云霄。
孟冠杰的这只手,怕是已经废了。
周围响起了好些惊呼,戚枝根本不敢睁眼,却大概能想到是怎样的血腥画面。
就连双腿,都一下子瘫软下去。
“老吴,送客。”
就在这时,傅豫章下完命令,随后抱起戚枝,任由她贴在自己胸膛,二人就这样向着二楼浴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