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夫君送监狱》西风载月

45、番外2

　　顾玥鸣蹲在墙角，怔怔地看着脚边的一朵小花。

　　今日父亲又夸了他的那个弟弟，说他天资聪颖长得像他，学学问速度也像他，果然，父亲刚刚出门母亲就发了火。

　　还好，今日母亲没有失手打他。

　　不知道从何时起，母亲就变了个模样。只要父亲提及他的小妾、庶子，母亲就会失控、暴躁、痛哭，以前还只是摔些东西，现在却……

　　顾玥鸣想到母亲生气时看他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

　　虽然母亲事后会温柔地搂着他，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可是。
　　他还是有点怕母亲。

　　偌大的家中，竟好像没有他呆的地方了，他只能来到小花园的最深处。这里没有人，没有争吵和嫌恶，是他独有的乐园。

　　顾玥鸣轻柔地摸了摸脚边的这朵小粉花的叶子。

　　小粉花大概是颗杂草，他发现时叶子已经枯黄了，下了场雨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还打了花骨朵，开了花。

　　同母亲养的那些娇气的，需要很多人格外照顾的牡丹一点都不一样。

　　真是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啊。

　　顾玥鸣摸着自己的小伙伴，喃喃道：

　　“快快扎根，快快长大。”

　　是和这颗草说，也是和自己说。

　　快快长大，长得和父亲一样高，一切到时候就会变好了。

　　“小弟弟！”
　　“喂！”
　　“那边的小弟弟！”

　　顾玥鸣听到急切的叫声才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摇着脑袋转了两圈才发现声音的来源。

　　竟然是个在树上的小姑娘！

　　隔壁的院子靠墙那里有一颗高大的桃树，大概长了已经几十年了，高大繁茂，现在绿油油的叶子下面竟然露出一个女孩的半个身子！

　　她是怎么上去的！

　　顾玥鸣蹭地站起来跑到自己家这侧的墙底下，神情紧张地仰头：“你怎么爬这么高是不是下不来了，我去叫人过来！”

　　女孩高声拦住他，撩了撩碍事的头发，满不在乎地笑了：“小弟弟没事，我能爬下去的！”

　　顾玥鸣犹疑地停住脚步，抬头看去。

　　女孩年纪不大，大概也就比他大上两岁。唇红齿白，看起来漂亮极了，应该也是个官宦人家娇惯养着的小孩。

　　谁知道她和乖巧文静的外表根本不一样。

　　她竟然会爬树！

　　顾家规矩多，之前顾玥鸣同人约好去玩蹴鞠，被父亲知道了就是一阵说教，说这个运动不够高雅，说他现在就是应该好好读书。

　　结果这个女孩，她竟然会爬树！

　　顾玥鸣震惊地瞪大眼睛，崇拜地看向女孩：“那姐姐你叫我做什么？”

　　女孩露齿一笑，松开抱着树的左手，又唬了顾玥鸣一跳。

　　她遥遥指向左边：“我叫阿荇，最近住在你家隔壁。我刚刚踢毽子踢到你家了，帮我捡起来扔过来吧。谢谢弟弟！”

　　顾玥鸣捡起毽子，毽子红艳艳的，看起来是大公鸡最漂亮的羽毛扎成的，他羡慕地看了一眼，用力扔了过去。

　　女孩却没有立刻下去，她趴在树干上问：“你喜欢我的毽子？”

　　顾玥鸣羞赧地点了点头。

　　知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是我爹爹给我做的，你要是喜欢我让下人再做一个再给你？”

　　顾玥鸣摇头：“不用了，我家人不让我玩毽子。”

　　知荇看着树下男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觉得他真的好像以前邻居姨姨家里的那只小奶狗，顿时心生怜爱。

　　她想了想：“要不我们在这偷偷地玩？”

　　顾玥鸣抑制住内心的期盼，还是拒绝道：“不行。如果被发现，父亲会训斥我，母亲，”他耷拉下脑袋低声道：“母亲还会打我的。”

　　知荇耳朵好使听到了后边的那句话，她随着爹爹走南闯北见到了不少人和事，自认见多识广，更何况眼前的小弟弟长得实在漂亮，瞬间让她正义感发作。

　　女孩向下爬了两步抓住了两家中间的墙，拿手一荡就摸到了顾家这边的一颗枯树上，顾玥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站在了自己面前！

　　顾玥鸣的胳膊袖子被撸上去，没人知道的青紫痕迹瞬间显露出来，他没想到会暴露出来，有些惊慌地伸回胳膊。

　　女孩瞪大眼睛，腮帮气鼓鼓的：“这是你母亲掐的？她是你继母？”

　　顾玥鸣明白她的意思，竟有些失落地摇头。

　　“怎么可能！”
　　知荇不可思议，她常常听爹爹说娘亲的样子，爹爹说娘亲最是喜欢她了，在病中时也给她做了不少衣服。虽然她不记得娘亲的模样，却也根据爹爹的描述勾勒了一个轮廓：一定是温柔的，轻声细语的，疼她爱她如同至宝的。

　　怎么会有母亲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孩子！

　　不过她再转念一想，书中说过去饥荒常有易子而食，说明也不是所有父母都无条件疼爱自己孩子的。

　　知荇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疤，长长一条，看起来是锋利的器物划得。她轻轻摸了摸那处：“这也是你母亲做得？疼吗？”

　　“现在已经不疼了。”

　　听到他乖巧的回答，知荇只觉得他的父母实在是可恨极了。只可惜她不是书中的侠女，不能够立刻替他主持正义。

　　或许因为面对的是同自己一样的小孩子，即使刚刚见面，憋了许久的委屈一下子喷涌而出，顾玥鸣不禁想要说一说自己的父母。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大发雷霆。她今天还说，都是因为我长得不像父亲，性格不够乖巧，脑子不够聪明，不能够讨父亲喜欢。”
　　“母亲说……没有我就好了。”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顾玥鸣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知荇从荷包里拿出个手帕，安慰地递给他。

　　顾玥鸣反手抓住了她的手，问出了自己思考许久、永远也想不出来答案的那个问题。
　　“姐姐，你说我母亲为什么不肯和离呢？她在这里没有一日是快乐的。我好怀念没搬过来的那一年，那个时候父亲在外地任职，我和母亲一样过得很好啊。”

　　知荇已经从简单的描述中知道了他母亲的形象，一个菟丝子一般的柔弱女子，丈夫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就是她赖以生存的空气。这样的女子实在常见，她已经见了许多。

　　她今年九岁，常常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但此时面对男孩求知的眼神，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她要怎么说，说你的母亲是个菟丝子没有和离的勇气吗？

　　知荇看着男孩亮晶晶的眼睛逐渐黯淡，脑袋慢慢垂了下去，再也顾不上酝酿语言，双手抚上男孩的肩膀，掷地有词：
　　“你这是天生的父母亲缘浅淡！父母不爱你，你就可以不爱他们！谁离了谁活不了啊！”

　　顾玥鸣一脸迷惑地抬头，他看了看自己比眼前人还要矮一截的个头，迟疑道：“我离了我父母出府，好像真的活不了。”

　　知荇看他好似振作起来了，大受鼓舞，她摆摆手示意他忽略这个细节。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可别被打了还要傻乎乎地凑上去。”

　　“你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很聪明，只不过你的聪明可能不在读书上！没准你有习武的天赋呢，你多锻炼一下，你母亲虐待你你就跑，过几年你长得比你父母高了，谁还敢对你不好？那个时候你离开家就能活下去了吧？到时候就该你父母后悔了，嘿，没有人给他们养老！”
　　“到时候就是你父母求你了！”

　　“或者……”知荇以手托腮，想到一处突然灵机一动。

　　“你要是实在待不下去了，可以去寺庙啊！寺庙里好多你这么大的小沙弥，脑袋圆溜溜的。”

　　剃头发？
　　光头？

　　顾玥鸣内心纠结万分，正打算正式拒绝这个不太靠谱的建议，就见眼前的女孩倏地起身，动作利索地向树上爬去，动作间还不忘回首向他喊：
　　“我要回家了我爹爹要回来了，你好好想想我的建议，改天来找你玩！”

　　女孩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只有他手中的手帕，还有乱糟糟的被挑起的心，证明她确实存在过。

　　之后一年，顾家的氛围没有一丝好转。父亲又纳了一房小妾，母亲微笑的假面死死地焊在人前，只有顾玥鸣才知道，母亲私底下的疯狂。

　　当顾玥鸣机缘巧合知道暗部招人，虽然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在他家隔壁短暂停留的女孩的面孔，却还记得她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

　　他毛遂自荐地敲响房门，主动选择了一条更加自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