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飞升，只想试药》地上有烟花

1、水滨广场（1）

　　冬日。大雪。

　　也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喝了茶以后，陆砚还是困，倚着摇椅，昏昏沉沉地睡。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面，陆砚见到了昨天来他这儿的患者。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二十来岁，前一阵子从外地回来以后，她就开始高烧不退，嘴里一直说胡话，说什么她是王母娘娘下凡，又说她死得好冤枉，要报仇。

　　有人给女孩的父母说这孩子是中了邪，他们就受了指点，到陆砚这里来。陆砚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女孩是被她的父亲背进来的，那时候已瘦得脱了像，看着吓人。

　　这样的人，陆砚已见得太多。摆了水碗，问了大致的情况以后，他知道女孩的确是在出差住的酒店里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从盒子里取出一枚赤红的药丹，让女孩服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可怖了。药效开始发作时，女孩拼命地挣扎，全靠她的父母摁着，脸上的五官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在一起。

　　见女儿这样，那对老夫妇自然是心疼得不行，而陆砚也只能说一句：“挨过去就好了。”

　　那药丸是师父教给他的，一直以来，所有用药的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正是这药的猛烈之处。

　　此刻，在梦里陆砚又一次地看见那女孩痛苦的模样，她抬着双眼死死盯着陆砚，目光怨毒。

　　陆砚知道这是女孩体内的恶鬼在恨他，但心里还是不舒服，想快点醒过来。

　　事与愿违，梦还在继续，并且面前女孩的脸忽地变了样子，变成一张皱巴巴的，留着白胡须的老头的脸。

　　在看见这张脸的那一刻里，陆砚顿时愣住，下意识地就要叫一声“师父”。

　　师父这两字还未叫出口，他就被对面的人瞪了一眼。师父闷哼着，喊他去倒茶。

　　对于师父的要求，陆砚自然是全部照做的。他是个孤儿，从福利院里出来以后，全靠师父收留他，教他本事，可以说，自从师父走后，他就彻底成了没亲人的孤魂野鬼。

　　此时在梦里见到师父，陆砚的眼眶不禁热了起来，不过，师父似乎并没有和他叙旧的打算，只是抱着热茶喝，还时不时地叹气。

　　于是陆砚规规矩矩地站好，请教师父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师父便终于开了口，开门见山地问他：

　　“你有没有觉得，我传给你的药，药性太猛了？”

　　那确实是，这药好用是好用，药到病除，但吃药的人很是受罪，有时还会留点后遗症。

　　师父又说：“医者仁心，你这个榆木脑袋啊，就没点什么想法，没想过改良这药丹？”

　　于是陆砚想起来了，师父临去世前，一直心事重重。师父也说过，他这一辈子都在琢磨着该如何更好地驱邪。

　　遗憾的是，师父没有捣鼓明白，后来他收了陆砚，也只是教了陆砚半年而已，没来得及教更多的东西。

　　现下陆砚明白了，师父这是遗愿未了，特意托梦给他，督促他好好上进，改药。

　　等把话交代完毕，这老头就甩一甩衣袖起身要走。陆砚心说师父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得什么感情，接着他看见师父突然回头望了他一眼，笑着说：

　　“你瘦了，要多吃一点。”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

　　摇椅上的人睁了眼。他没去管那被他掷在地上的古书，而是撇过头去，看向窗外正从树上簌簌落下的雪。

　　*

　　这天，陆砚坐在书桌前，从傍晚熬到夜深人静时，对着师父留下来的那张药单子发愣。

　　说句实话，不是师父在世的时候不努力，也不是他这两年来不尽心，他们没能把药改得更好，是有苦衷的。

　　——要制成这枚驱邪的药丹，一要朱砂，二要鸡血，这三来，就是要本市东郊那座山上的“灵冬”。那是一种特殊的药草，状若野菜，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常生长于老树之下，人迹罕至之处，沐浴日与月的灵气，往往十年才能长成一棵。

　　用小学生作文里的话通俗易懂地来说，因着环境污染，人类作恶等各种因素，总之这些年来，灵冬极为难得，他还能做出药已算幸运，要是想着拿更好的药草来试验，纯属痴心妄想。

　　啧，师父这根本就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偏偏他听了师父的话以后，又特别地在意这件事，枯坐一宿，翻来覆去地想。

　　第二天一大早的，陆砚将他那头黑发挽起来梳成发髻的时候，拿起梳子一看，万分心痛地发现，头发真的是掉了不少，一抓一把。

　　唔，要不他还是先研究一下该如何生发养发算了。

　　玩笑归玩笑，陆砚真的有在好好考虑师父的话。在接下来这几天里，他还关起家门，除了病人以外，一律不见客，潜心研究药单，各种捣鼓。

　　善良且热心的邻居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知道这一阵子，在陆先生的家里，公鸡惨死尖叫的频率好像更高了，村里过年时杀鸡都没杀得这么勤快。

　　还有，陆先生是要一天吃一只鸡吗？他们村里的产妇坐月子时也不会这么吃的啊，受得住吗这是。

　　后来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冷风阵阵的夜晚，陆砚给死去的公鸡们上了香，揣着小盒子出了门。

　　鉴于天气太冷，陆砚特意套上了他那件青色的羽绒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得亏他身形瘦削，否则照他这么穿，远远看去就是一只熊。

　　怕冷的陆砚出门就打车，目的地很明确：
　　“水滨广场。”

　　司机应了一声，将车子驶入沉沉夜色。

　　然后在路上，这大哥听着广播里的午夜电台，想到了什么，顺嘴和陆砚大不咧咧地提了一句：

　　“兄弟，那儿好像前两天死过人诶，闹得凶，可吓人了。”

　　大哥并不信鬼，信的话他也就没胆子晚上出来开车，而在后面，座位上的这位客人听了他的话以后，默默地低头，攥紧掌心里的盒子。

　　陆砚就是冲着那里闹鬼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