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卞青

20、遇见邹锦

　　周璟将钥匙揣进兜里，一阶一阶走下楼梯。
　　一个女孩坐在一楼的楼梯口上，捧着一本书在看，挡住了周璟的去路。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女孩赶忙站起身，给周璟让了路。
　　“你是一楼新搬来的妹妹邹锦？”周璟看着梳高马尾的女孩，安安静静地在看书，觉得很是亲切。
　　“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洪奶奶说过。她消息灵通，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周璟答道，“说来你的名字跟我很像呢。我叫‘周璟’，你叫‘邹锦’，一个翘舌一个平舌，真是有缘。”周璟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这世上多了个跟自己相近的人。你瞧这女孩，到哪儿都捧着本书，可不就是周璟小时候的翻版吗？

　　邹锦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你就是二楼的周璟姐姐？我也听洪奶奶说起过你。”
　　“噢？她说我什么了？”
　　“她说你讲理懂事，成绩又好，以后一定有大出息。”邹锦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周璟察觉到妹妹的情绪不对。
　　“你说我也爱看书，为什么成绩一点都没有提高呢？”
　　“课外书只起辅助作用，真正要下功夫还得把教材吃透。”周璟安慰道，“看你的年纪还在读小学吧？那没什么可急的，上了初中再发力也不迟。”
　　“我爸妈说我是个没天分的，再怎么用功都没用。”
　　“这是什么话？哪有父母唱衰自己小孩的？”周璟愤愤不平，“别听他们胡说。要是读书得拼天赋，还叫什么素质教育呢？”
　　“最难过的是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一无是处，什么都拿不出手。”
　　“别这么说。”周璟牵起妹妹的手，“你是有天赋的，只是这天赋跟你玩躲猫猫，没让你发现它在哪儿。以后多探索，多尝试，也许就能早些发现自己的天赋所在了。”
　　“谢谢你安慰我。”邹锦揩了揩眼泪说，“你是不是正打算出门？真对不起，挡着你的路了。”
　　“没有没有，是我吵着你看书了。再说了，今天是周末，我也不急着出门。”周璟想着和妹妹多说两句话，能让她不那么孤单和难过，于是开口问道：“我能看看你读的是什么书吗？”
　　邹锦点点头，把书递了过来。
　　食指夹在女孩展开的那一页，周璟合上书看了眼封面，是一本哲理散文。

　　“你真厉害，年纪这么小就看这么深奥的书。”周璟把书递了回去。想了想，还是找了个熟悉的话题问道：“你喜欢看童话故事吗？”
　　邹锦摇摇头，坚定地说：“我不相信童话。”
　　“为什么？”周璟不解。
　　“因为童话世界压根就不存在。没有等待拯救的公主，没有骑着白马的王子，更没有使用魔法，一心一意为了主角的精灵朋友。”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周璟沉思后回答，“因为在困难的时候并没有王子出现帮助我们，所以你会觉得童话故事都是假的。”
　　邹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接着说：“我爸爸告诉我，现实世界是一片冰冷的灰暗。人心叵测，除了靠自己，没人愿意帮助你。人与人的相处都是带有目的性的，靠近你并非说明你好，只是因为你对他有用途。”
　　这下周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如果这想法是妹妹经过思虑后得出来的，那倒可以理解。可若是被家长灌输的观念，那也许不是真的‘成熟’，而是迫不得已被‘催熟’，斩断了童真和幻想的翅膀。

　　周璟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问：“你为什么坐在外面看书呢？”
　　“我……我爸爸的朋友在里面，所以……”
　　周璟表示理解，笑着说：“原来你也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呀。”
　　邹锦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父母都是老师，是在四中教书吗？”
　　“不，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搬过来。我爸爸曾经是老师，现在已经找到别的工作了。”
　　周璟点点头。她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了，只好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放进邹锦手心里。“送你一颗糖，希望你以后天天开心。”
　　邹锦盯着那颗金色的糖果看了很久，才合拢了掌心，说：“谢谢姐姐。”

　　告别了邻居妹妹，周璟来到市图书馆打发时间。待太阳落山之后，她正好读完了一本武侠小说。周璟明白了满悦为什么向往武林，因为那是充满侠义的世界，快意恩仇，自由潇洒，爱与恨都拉扯到极致。这大概就是成人世界的童话吧，明知不存在却心向往之。
　　周璟放下书本，在图书馆一楼的展厅闲逛。这里常有名家的书画特展供读者观赏，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了。
　　周璟并不打算太早回家，因为表婶肯定会留下来吃晚饭。现在回去不是正撞枪口上吗？

　　“周璟。”一个熟悉的男声叫住了她。语气里只有肯定，没有惊讶。
　　“许屹？你怎么在这？”倒是周璟吃了一惊。
　　“这里是市图书馆，没人规定不许来吧？还是说你不想在这见到我？”
　　“没有没有。”周璟赶忙否定道。这谁来谁不来的，她哪管得着呢？
　　“你常来这里看书吗？”
　　“对。有时候也会带作业来写。”许屹的回答依旧简洁。
　　“噢……”周璟再次陷入了没话聊的窘境，她实在不擅长制造话题。
　　“你不会觉得我见到你的反应太冷静了吗？”许屹问道。
　　“你本来就挺冷静的。”
　　“算了……”许屹突然笑了，“你能不能在这等我一会？”
　　周璟愣愣地点了点头。她竟然就这样看着许屹离开，忘了问他要干什么。周璟敲了敲脑袋，忍不住感叹自己真是迟钝。

　　夜色逐渐落下帷幕，弯弯的月儿在墨蓝的天空现了身影。正当周璟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许屹回来了。他在图书馆外冲周璟招手，一脸的兴奋。
　　“怎么回事，你去哪儿了？”周璟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来，你跟我走。”
　　“这又是要去哪？”周璟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
　　“你跟我走就对了。”许屹领着周璟来到公园里树林的一角。
　　一排排树影倒映在微弱的路灯下，一阵风吹过，树影左右摇摆，吓得周璟打了个激灵。
　　“这里可不好玩，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周璟扯扯许屹的衣服，催促道。
　　“你看，这是什么？”许屹拉开书包的拉链，从底部拿出一个玻璃瓶。
　　“是萤火虫。”周璟惊呼道。
　　瓶口用纱布封住，里面垫了几层青草、树叶。十来只萤火虫贴在叶面上，发出莹黄色的光芒。
　　“你真的找来了萤火虫。”周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只，一定很难找吧？”
　　“你不是说想看吗？我就顺手帮你抓了，其实也不是很难。”
　　“谢谢你。”周璟手捧着玻璃罐，眼睛却离不开这星星点点的光芒。“听说萤火虫是人间的星星。这么一看还真的挺像的。”
　　“要是能在山里看，那场面更壮观。可惜你没法到场，我只能抓了这么些来给你。”
　　“已经足够了。”周璟说。能看到萤火虫已经实现了她的愿望，哪能那么贪心奢求更多呢？

　　“感觉手里像捧着星星的心脏一样，一闪一闪的，像星星在呼吸。”周璟感叹生命的奇妙。这自然界的动物真是神奇，竟能在夜里发出光芒。
　　“你知道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吗？”许屹问道。
　　周璟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萤火虫发光是为了求偶。”
　　周璟的脸腾地红了，赶忙把玻璃罐交回许屹手里。
　　“这雄性萤火虫有两排发光器，雌性萤火虫只有一排。”许屹边说边指给周璟看。
　　周璟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没有说话。
　　“怎么了？”许屹疑惑道。
　　“没……没什么。对了，萤火虫都吃些什么？”
　　“幼年期吃肉，比如蜗牛。成虫以后只吃露水和花蜜。”许屹把玻璃罐递给周璟，“你拿回去养吧。”
　　“不了，还是你养吧。”周璟说，“我爸妈要是看到我拿玻璃罐回家，会追问个没完的。”
　　“你就说是同桌送给你的不就好了？”
　　“他们会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
　　“算了，不跟你说了。谢谢你带萤火虫给我看，你还是把他们放生吧。”周璟说完，一路小跑回了家。

　　随口提的一句话被记在了心里，周璟确实挺感动的。可这许屹也真奇怪，总是欲言又止，不肯把意思说明白。
　　躺在床上，周璟忍不住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许屹的眼睛被萤火虫的光芒映得亮亮的，睫毛垂下又抬起，像春夜里一盏摇曳的烛火……
　　对了，许屹在图书馆看见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呢？
　　难道他之前……

　　周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刚摊开日记本，想梳理下思绪，突然发现台灯边少了样东西。
　　这不可能，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在呢。兴许是自己放错了地方？
　　周璟顿时感觉不妙，拉开书桌的抽屉，胡乱翻了一会儿——没有。
　　打开衣柜的门，仔细将柜底摸了个遍——没有。
　　床头，床铺，甚至连窗台她都翻了个底掉儿——统统没有。
　　周璟颤颤巍巍地拉开房门，朝着厨房大喊：“妈，你看见我的糖果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