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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投身异乡 ...

  •   10月中旬,寒风瑟瑟,行人流水匆匆,在这个人人襟危的城市破旧的街道,白色口罩肆意横穿,寒流已经侵入这里了。冰冷的泥水从脚底延伸到全身,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马路上的车辆冷漠地穿行于狭窄的街道上,车驶过,溅起一路的水花落到路边的水沟里,台阶上,被肮脏的脚步踩踏过留下一个个杂乱脏黑的脚印。
      小寒背着一个洗得破皱的牛仔布包,紧紧地跟在微驼着脊背的父亲的后面,他们一前一后脚步疲伐怯缩地穿行于淡漠的人群中。
      父亲背着一个大布包,手中提着一个裂开了皮的旧皮箱子,他穿着寒碜,头发微微发白,在寒风的肆意扰乱下起伏飞扬,父亲的步子有点蹒跚,是去年在矿厂给人家打工时被坍塌下来的矿石砸伤的,矿厂的老板一分钱也没给赔就把他打发走了,拖到现在他那条腿差不多瘸了一半。不过他有时走得挺快的,小寒有时稍微慢一点就看不见父亲,她只得加快步子小跑着跟着他,才不至于跟丢。
      小寒的旧布包里装的是她高一上学期的课本,不过她现在转学到这个城市的一所高校,所以父亲带着她背井离乡,一直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才到达了这座城市,这座陌生的让她感到迷茫与恐惧的迷离城市。
      父亲的包里装着一些生活用品和衣物,他们的行礼少得可怜,因为这是他们所有的家当了,父亲将家里破旧的房子典当了出去,换来了两个人的路费以及极少的生活费。
      从车站到他们所要去的地方走路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原本可以坐车直达的,但是父亲为了省下一点钱,他们选择了走路。
      北风呼呼地刮着,肆意的吹乱了每个行人的头发。
      小寒低着头匆匆地走着,父亲时不时的会停下步子来等她追上去,但是他们之间并无任何话语,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他们之间用默契的眼神互相传达对话足以。
      一路上高楼耸立,街边的商店橱窗里开着暖暖地热气,那些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玻璃窗里挂满了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首饰。
      小寒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那些漂亮的东西像魔鬼一样冲满了诱惑,它们不断地朝她伸出触角抓挠着她的思想,她的神经。
      父亲停下脚步,他站在风中并不叫她,他只是用愧疚的眼神苍老的望着她。小寒终于低下头,将那些美丽的梦幻硬生生地斩断,她小跑着跟上父亲,对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爸爸,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哦,这里的东西都好奇怪,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父亲的眼里满是慈祥,苍老的眼角堆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沟壑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温和的抚摸着小寒乌黑的短发说:“上了高中就要好好读书,等你考上了大学将来找到好工作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要争气呀!”
      阳光薄弱地洒在火红的梧桐叶上,斑斑驳驳地晶莹地缀在红色的叶面上,透过叶面与缝隙打在乌黑的青石台上。
      小寒觉得肚子有点饿,两只脚也开始发酸发涨,父亲走到一座院子前停了下来。
      院子很普通,而且显得有点凌乱,院子左边长着几棵高大茂密的桂花树,此时桂花树上开满了金黄色的如星星般晶莹密集的小花瓣,一串挨着一串,一层叠着一层,一簇接着一簇,密密麻麻、皑皑如雪,飘落下来的花瓣似一粒粒晶亮透明的碎玉屑儿。
      空气中顿时飘满纷芳,院子里长满蒿草,一些零星的花朵杂乱的东倒西歪,角落里的盆栽已经长满了杂草,显然是久无人去打扫整理,草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桂花瓣和枯黄的梧桐叶。
      父亲的神情突然变得怯缩起来,他有些紧张地将手中的大包放了又提,提了又放,踌躇着,始终不敢向前迈进一步,小寒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愧疚与悔恨,小寒问:“爸爸,这就是姑姑家吗?”父亲迟疑地点头,“对,你姑姑家。”小寒又问:“姑姑很凶恶吗?”父亲问:“怎么会这么讲?”小寒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你怎么犹豫着不敢进去呢?她该不会是母夜叉吧?”父亲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小孩子不许乱说话!”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将地上的大包又提起来,蹒跚着向院子里的那幢灰白的两层楼房走去。
      小寒跟在后面,脚步轻微地踏过那层轻软酥脆的枯叶与蒿草,鞋底与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节奏来,仿佛一道旋律奇妙的乐章。
      她的鞋子陷在泥草里,两脚空洞,表情空洞,她看到自己的球鞋穿得破旧,两根鞋带像两条丑陋的蚯蚓似的耸搭在发白的鞋面上,鞋头处被大脚趾磨出了两个小破洞,两只圆圆的大脚趾从鞋洞里面俏皮地钻出来,丑陋的露在外面。
      她用一只脚踩住鞋头,另一只脚往鞋后根退去,将丑陋的大脚趾重新藏在鞋子里面,另一只脚也如此。
      父亲在前面已经叩响了房子的门,“噔噔”,那扇门轻脆而响亮,是上了年纪的树木做成的,“噔噔”,里面似乎没人,敲了半天都没人应门,父亲转过身来看着小寒,他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有着紧张与不安,他转过身去继续敲着,这时才听到里面有人含糊地应了一声:“谁啊?”
      父亲颤颤地回道:“是我,严秋水在么?”他的声音因为干渴显得很苍惶沙哑。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这个脑袋的主人是一个极年轻的女孩,但是她的脸上却化着五彩缤纷的彩妆,淡淡的眉毛,粗黑的眼线,眼影也是偏冷色系的,嘴上涂的是紫色的唇彩,在苍白的脸上看去触目惊心,小寒立刻想到了《聊斋》里面的千年树妖。
      父亲被她脸上的妆扮吓了一跳,他犹豫着问:“你是其美吧?”浓妆女孩被黑色眼影所包围起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很不耐烦地问:“你谁呀?我认识你吗?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泡过这么老的!”
      女孩的话让父亲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他脸色从怯缩变为恼怒,眼睛里浑浊的眼珠子像碎掉一地的玻璃碴子。他忍耐着用颤抖地声音问:“秋水在不在?”
      女孩纯白的眼白里漆黑的眼珠子滚了滚,然后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咧嘴笑起来:“哟呵!原来是找我妈的!”女孩笑完用怪异的眼神瞥了父亲一眼,然后转过身朝里面尖利地喊道:“严秋水!有男人找!”
      女孩喊完头也不回就往屋里钻去,一会便听得“噔噔噔”高跟鞋踩着楼梯的声音响起,同时听到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沙其美!我警告你!再敢喊我名字我就把你那张脸撕掉!”
      女人踩着步子来到了门口探出头来,女人同样是浓妆艳抹,嘴唇涂得鲜红,像个吸血鬼,样子看起来跟刚才那个女孩很像,只是女人的目光十分犀利,她刚开始脸是笑着的,只是一看到父亲以后表情立刻僵在那里,好像被什么法术给定住了一样。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神情又变得怯缩起来,暗淡的眼珠里满是卑谦与低下,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秋水,近来过得可好?”
      女人猛然醒悟,接着就像被鬼掐了一样尖叫起来:“滚!快滚!给我滚出去!”
      父亲刚想解释什么就被她鲜红的指甲胡乱地抓着给推搡了出来,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屋里面依稀传来沉闷地摔东西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哀号与叫骂。
      父亲怔了半晌,他的背影在瑟瑟发抖,看起来是如此的苍老与疲惫,小寒站在身后轻轻地喊了他一声:“爸爸。”父亲这才怔怔地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愧疚与懊悔,看起来无助而孤独。
      寒风呼呼吹在身上,它们横穿过街道,强掠过满树繁盛的桂花,直直地吹打在人身上,天空空空洞洞,苍白而寂寥。小寒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父亲对着门里喊起来:“秋水!我知道你很恨哥,自从十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我内心一直很愧疚,十年来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是哥不好!是哥贪心!哥对不起你!老天有眼让哥也遭到了报应!你嫁过来没几年,哥这条腿就废了,你嫂子狠心地抛弃了我们父女俩跟着别人跑了,哥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哥自作自受,该报应我啊该报应我啊!”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叫人不忍心再看。
      门里面的动静终于停止下来,小寒缩紧单薄的身子,父亲拉着小寒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台阶冰冷刺骨,她紧靠着父亲发抖地身体,他那么寒冷,从身体里一直涌出来,寒冷穿透了衣服,“爸爸,我们回家吧。”
      父亲激动地说:“回家?我们还有哪个家可以回?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可是姑姑叫我们滚,她很讨厌我们,我想家了。”
      父亲摸着她短短的头发说:“没事的,姑姑会让你在这里住的,姑姑不是讨厌你,她是恨我啊!”
      小寒无辜的大眼睛里闪着光,“为什么她要恨你?”
      父亲低下头,神情落寞,他的手来回地抚摸着那只大布包,沉沉地说:“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姑姑,你姑姑跟我们严家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在我九岁那年,你爷爷上山打柴时发现她被人用布包着放在树丛里,你爷爷想那么小的婴儿被扔在荒山野地里,不被豺狼叨走也会被饿死,所以就将她抱了回家做自己的女儿。”
      “长大以后你姑姑生得可漂亮,村里的小伙子为了提亲踏破了门槛,唉,那时你爷爷已经去逝,所以你姑姑的终身大事由我作主,我打定注意要将她嫁给一个有钱人,这样彩礼钱就可以多要点,咱家太穷了,如果没有钱我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可是没想到你姑姑竟然背地里跟同村的一个穷小子好上了,所以我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那时他们的感情已经很深,我想再不将他们拆散就来不及了,后来我就找了个借口让那小子外出打工去了,我趁着那小子不在家之际匆匆就将你姑姑嫁给了一个有钱人,我真是死也想不到啊,死也想不到啊,那小伙子回来见你姑姑嫁给了别人,当天就跳进村尾的那条河里自尽了。”
      父亲说到这里时,已经是哽咽地不能成声,他双手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劣质的发了霉的烟,但是身上却找不到一根火柴,只好颓然地放下烟继续说:“我用那笔彩礼钱取了你妈妈,没想到你五岁那年我在矿厂就出了事,把这条腿给砸废了,你妈妈也在这个时候离开了我们,这就是报应啊,这是报应。我以为你姑姑嫁给了有钱人就一定会过得幸福,没想到十年前那个有钱人在外面找了个更年轻的女人,将你姑姑抛弃了,你姑姑唯一守着的就是这幢房子和她两个孩子,所以小寒,你千万不能讨厌她,她也是命苦,不能怪她,只能怪我。”
      小寒默默地靠着父亲,感受着父亲身上带给她的战栗。
      “吱呀”身后的门突然开了,父亲惊喜地向身后看去,却是一脸浓妆的年轻女孩,她斜着眼靠在门框上,紫色的唇里一上一下地嚼着草梅味的口香糖,空气中顿时溢满一阵甜蜜的草梅香。她懒洋洋地问道:“嘿,乡巴佬,你们是严秋水的什么人?”
      父亲谦卑地说:“我是她哥,这是我女儿小寒,你妈妈她还好吗?”
      浓妆女孩吹出一个泡泡,泡泡吹到一半时突然“嘣”地一声破掉并粘到她紫色晶亮的嘴唇上,女孩懊恼地咒骂了一声,她生气地将口香糖扯下来甩到墙壁上,然后又钻回屋去,门“砰”地一声再次关死。
      小寒抱紧父亲的手臂,她害怕地说:“爸爸,她是姑姑的女儿吗?她看起来好凶。”父亲拍拍她的头说:“所以你要乖啊,你乖一点别人就不忍心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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