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惟空》散且七山

1、背叛的过渡段落

　　姜贺坐在汽车后座一言不发，她很忧伤，自从高中她再没笑过，她像大家一样靠窗坐便以为世界都是忧伤的，可除她之外的任何人都是摘掉耳机便罢，她的忧伤却可以跟随她到空气的丝丝缕缕。

　　陌生的城市，这个自己义无反顾报名却打心底厌恶的城市，对这里的情绪就像此刻对待自己的命运——自私地热爱却恼悔到反胃。空气中的重霾与她预想的一模一样甚至更糟，阴蒙的天压着风尘仆仆的老楼，是的，眼前的这座城市，不，这个破地方，简直就像个成日在家中等死的老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四年生活如何，真该死，这地方，还有我自己。

　　“这里的雾霾是因为之前有一座工厂”，姜贺被雾蒙的眼睛意识到前排的父母，用这样的解释来将自己装扮成她对未来期待且了解的模样。纵使脑子多么混浊与绝望，她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包括她爱也被爱的父母。事实上，她已经感知不到任何人的态度，只觉得忧伤，从大考结束这股忧伤就在了。

　　“只怕说其为忧伤更矫情。”姜贺苦笑，玻璃上反射的嘴角勾起又停住抿上。

　　“即将到达目的地”，导航里冷淡板正的女声仿佛在审判姜贺的罪行和判决，与更多犯罪分子不同的是，姜贺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鬼使神差，精神错乱，不由自主…不过或许此刻的她与犯罪分子也是相同的，不过这已经是她很久很久之后才能知晓的了。车上的气氛依旧低到零点，前方的夫妻二人默不作声，或许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女儿就读的学校连一个像样的名匾都没有，“嘿，这个就是我们学校的主学院，对面这个是我学校，都没有牌子哈哈哈…”，姜贺尝试用自嘲的笑话调节气氛，或许是因为这真的是个笑话，三个人谁都没有笑。

　　“忧伤终是有了源头，舒服了。”姜贺漠然地看着对面的学校。那里的学生比她大考成绩高两百多分。

　　“什么？哪个是你学校？”，一言未发的父亲突然问了一句，里面是担忧，是和自己女儿的内心一样的惶恐，按导航驾驶这几百公里，生怕哪里出了差错。多年之后回忆起来，父亲浓浓的爱其实一直凝在那段段导航中，且从未散去，只是当时的姜贺无法承受这样的爱之负担。

　　开学季，汽车围着两所学校前面的马路和车栅绕了好几圈，问了保安才知道可以停到对面的学校里面。父亲的车技一直很好，母亲也贴心地照量哪里的位置更方便，这总会让作为旁观者的姜贺感到幸福——围绕其却与其无关的幸福。校园里连片的帐篷搭起，迎新、社团、办卡……更多的还是见缝插针零散着卖生活用品的摊子，这可让高年级的学生们在新学期就小赚了一笔。交接完档案等官里官气的流程，姜贺领到她的宿舍钥匙，她是“327”第二个到的，父母帮忙搬进行李，选中了靠窗的床铺后又是一阵忙活，一阵配合默契、让姜贺暂时忘却忧伤、仿佛只是在简单地收拾家里的忙活。

　　姜贺一家人的午饭是在校外吃的，找了一家看起来很本土的小店，要了两大碗面，父亲一碗，姜贺和母亲同分一碗，又挑着满墙的菜名要了两盘小炒。“这里和咱们那也差不多吧”，父母没有说话，“我去找个插座充手机的电”，无人应答，点的小炒很快就上桌了，出乎意料地很足量，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地很难吃。

　　难吃到姜贺对这个城市本不多的希望又少了十二分。

　　吃完饭，姜贺以为妈妈会向往常一样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做这不要做那要保护好自己，爸爸会感性地表达对姑娘的不舍和思念，可他们只是稳稳地淡淡地说着，甚至忘了很多姜贺已然记住但需要再被提醒、被嘱咐的事情，然后摆了摆手，就走了。

　　姜贺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是忧伤难过的，还是为人父母坚毅的，反正不是高兴的，更多的好像是没有情绪的，仿佛他们已然接受姜贺会在这里好好生活，又或者是他们已经是大人了可以成熟地接受发生的一切…好吧，姜贺就是不想承认他们是不舍得的，是万般挂念的，也同样不愿承认她是忧伤——舍不得的忧伤，却又装作已经和父母一样是大人了可以成熟地接受发生的一切。姜贺眼睛中好像出现了一层水，她刻意慢慢地微微张开了一下嘴巴，吸气吐气，让那层水随着空气离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