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天蓝》凡易

3、初章 神眷顾的苹果(二)

　　初章神眷顾的苹果
　　“他没事吧？”异常柔和的女声。
　　“已经没事了，只是晕过去了，很快就能醒了。”一个不到戴着金色拉丝边框眼镜的三十左右的男人取下听诊器，淡然道，低沉的音调撩动着人的心弦。
　　“清医生知道凌非同学为什么会晕倒吗？”坐在金丝眼镜男人对面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身穿巫女的服饰，容貌清丽，从容不迫的神色不似一般同龄的少女。虽然语调波澜不惊，不带一点感情色彩，满是焦虑的茶金色眼眸却泄了密。
　　“我觉得是受了什么刺激吧！”男人不急不慢，目光瞟到了门口，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柔声道，“看来，今天的客人还真不少啊！”
　　“少废话。清枫，那家伙到底有没有事？”门口的人并不进来，语气却是急切至极，字字句句都感觉得到他的担心。
　　“难得啊！居然还有让你担心的东西，我还以为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呢！”被叫做清枫的男人调笑戏谑道，狭长幽深的棕色双瞳闪过不易察觉的奇怪神色，又立时掩得无影无踪。
　　“阿枫……”说话的人终于走了进来，与清枫同样的棕色眼睛里映着哀伤，沉声恳求，“我只求你一次，他对我……很重要。”
　　“阿竹……你啊！”清枫故作轻松地淡淡笑笑，藏起了无尽的苦涩的味道，转而认真道，“要说没事也没事，要说有事也有事。既然柳﹑君两家宗主都找我帮忙，再卖关子倒显得我清枫不识趣了。”
　　他顿了顿，喝了口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大概也知道一点了，不管怎样，我说的方法不见得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有用的。好，那孩子叫凌非吧！他身上带有诅咒，很强的诅咒，你们不可能不知情。问题就是……”清风顿了顿，放下杯子，“本来这个诅咒本身是无害的，只不过他永远必须封存与之的关联性，即他的命运根源。就像一直以来一样。”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吧？”女孩笑着问道，神色却严峻了几分。
　　“是，很遗憾，不能保持这种状态了。因为突然出现的变故、尚未查清的原因，他觉醒的根源不可能封印了，所以他必须到命运开始的地方，这就是我的建议。”清枫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淡淡地说。
　　“没有别的方法……吗？”那个被叫做阿竹的声音一顿，似乎皱眉道。
　　“方法自然有，也可以留在这里，或是把□□留在这里，只引回灵魂，只是风险太大。虽然这么说，我的方法未必就没有风险，换言之，即便他回去，也未必找得到命运之人，没准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阿竹，我说了，这只是一个建议。”清枫依旧淡漠，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我知道了。”墨竹好看的细眉紧蹙，内心却乱成一团。
　　“谢谢您，清医生。”
　　“没什么，这个孩子……算了，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就先走了。”清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紧闭双眼的少年，走向了门口。
　　刚要走出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轻叹了口气，添了句：“阿竹，你自己小心。”
　　便再不回头走了出去，一会儿，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墨竹怔怔地看着他，直到看不见，听不见，才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几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凌非睁开眼，在白晃晃的日光灯刺激下，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这应该是第二次醒来了，只不过第一次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怎么会晕倒的呢？
　　凌非紧紧地闭上眼，又睁开，眼前又重复了一遍从迷离到清晰的天花板。
　　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然后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唯一肯定的是绝对没有做梦。真是奇怪，明明晕过去了，却好像很清醒，比醒着还清醒。还真是辛苦呢！
　　“非啊！你醒了！太好了~~~呜呜呜呜~~~人家好担心的说。”熟悉的带着好听的磁性的声音，还有假模假样的擤鼻涕的声音。
　　凌非无机制地转过头，眼前出现了一张超放大版的俊脸，条件反射地扭头冷道：“不要靠近我。”
　　“非非，你怎么这样？”某人恶心地撒娇，还抽泣着。
　　感觉到某人离远了，凌非才再次转回头，这次才发现子韩的后面站着一个女孩，一个衣着非常奇怪的女孩。
　　他想起了什么，抬眼，定定地看着子韩，黑曜石般的眼，透明得不含一丁点杂质，直看到子韩的棕色瞳孔里的自己，用没有一点波澜的声音轻唤了一声：“阿竹。”
　　病床边的少年浑身一怔，连背脊都僵硬地站着，扯出一个笑容：“你在说什么呀？”
　　“你果然不是祝子韩。”凌非从床上坐起来，转过身，眺望窗外。
　　长时间的静谧，少年盯着地板，若有所思，眼神飘忽，身影格外落寞。
　　许久，凌非浅浅地笑了，平静道：“本来就不存在祝子韩这个人呢！比起计较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少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嘴角的苦笑扯动了心里的痛楚。
　　“您好，我是君家第三十七代宗主，伊歌的巫女，君漓樱。”一旁的女孩开了口，柔和的语调揉杂了高贵与坚毅，并不显得单薄，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很抱歉，但是，正如您所听到的，事情就是这样的。”
　　“如果我留在这，会怎么样？”凌非转过身，问道。
　　“我们君家作为伊歌的守护者，会尽全力保护您。届时，我将用浭水之术洗去您的记忆。”君漓樱直视着病床上的人，洋娃娃一样娇弱可人，茶金色的眼睛坚定而自信。
　　“仅仅因为我身上的诅咒？”
　　漓樱微微一笑：“这也并非什么秘密，不必向您隐瞒。说起来很荒谬，但您确实具有极强大的灵力，这样的力量是很多人觊觎的。”
　　凌非垂下眼帘，想了想，复又望向巫女：“你们不想要吗？”
　　漓樱的笑意更深，依旧以柔和如春风旭日般和煦的语气说着：“虽然很想说，君家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平衡，才竭力维护您的安危，可是，我不能保证我们族里没有对您虎视眈眈的人，同时，我们本身也确实很想通过您来增强君家的力量。请问，这样的答案，您满意吗？”
　　凌非没说什么。
　　“关于柳医生所给出的建议，我希望您能三思。若是您到了那里，强大的力量如同恶狼紧盯的食物，必将成为对您最大的威胁。非常抱歉，作为巫女，我的力量很有限，如若您身临险境，漓樱也无可奈何。”漓樱低下头，语调平缓，但仍能让人感到她的真心。
　　凌非笑了笑，淡淡地说：“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还有，对我，你不需要用敬语，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是。”漓樱展颜而笑，一如枝头绽放的早樱，粉红的脸颊格外动人。

　　突然，紧闭的窗被什么东西粗鲁地撞开了。凛冽的寒风霎那间榨干了人身上的所有暖意。连凌非这个自知感觉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的杀意，乘着风，控制住了凌非的动作。他只觉莫名，动不了手脚，身体一点点丧失着温度。
　　“凌非！快跑啊！”急切的声音，和在梦中，不对，是在遥远的昏迷中听到的一样的声音。凌非很想回应声音，然而冰凉僵硬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破裂的声音割断了光明与黑暗的界限，玻璃的窗子与脆弱的灯泡同时碎成粉末。晶莹的晶体优雅地撒了一地，黑暗袭来。
　　“凌非大人，您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现在就为您和柳墨竹大人布阵。您一定要记住，桃源乡是妖魔聚居的地方，您要去找三佛神，他一定会为您指明道路的！”漓樱明显也很担心，但在一瞬间反而冷静下来，闭上眼，开始念的冗长咒文。
　　地上缓慢勾画出了一个钴蓝颜色的繁复法阵，凌非看不懂地上的咒纹，却也明了地走进了被蓝光笼罩着的范围。
　　“您？柳墨竹大人？”凌非在光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不及消化漓樱的话，意识一片模糊，凌非脑海中最后的影像是平静地笑着的君漓樱，和她柔和平缓而给人安心感的话语：“您一路走好。”
　　蓝光渐渐消失，漓樱脸上的笑容也即刻逝去了，她从容道：“凌非大人已经走了，各位可要漓樱好好招待？”
　　杀气一瞬间毫无保留尽数散去。
　　那个去而复返的身影靠在门板上，金色的光线在眼镜的边框上流动着，幽远低沉的语调永远带着性感，撩动别人的心弦，带着不同于往日的邪气：“终于回去了啊！”
　　漓樱愣住了，茶金色的眼睛睁大，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意味。一会儿，她颓然地跌倒在地上，白皙的肌肤失去了血色，带着脆弱透明之感，纤细的柳眉拧了起来，难过自责惭愧担忧恐惧，种种心情在一瞬间百味涌上心头。
　　“凌非大人，您．．．．．．一定要没事啊！”

　　黑暗中，独自举杯浅啜，他魅惑地一笑：“这个世界上，只有被神眷顾的孩子才能拥有最美的最绚丽的舞台，如同这个红润的苹果，充满着诱惑世人的香甜滋味。那么，被神眷顾的孩子啊，你要献给我怎样的演出呢……”
　　唇边的涟漪渐渐扩散，薄薄的唇色比苹果红得异常绯红之色更艳丽。一朵暗夜中轻轻摆动着的罂粟花开放了，氤氲的香味让人心神怡然，不由得为之流连。
　　流连。